“住手!”柴鸿清这一声制止, 威严肃穆,丝毫未让人听出其中有急迫之意,更添身为强者的自信和掌控。
他早已收到消息,在一旁观察许久, 并非急匆匆赶来阻止,出场还自带无数跟班,很有一谷之主的气派。
这群人中却唯独不见易光的身影。
叶墨凡抬头看到是柴画尊出面, 松了口气,低头又往地面喷出一大滩血。他新收的手下们想要上前,却畏惧风云府主的眼神杀气,不敢轻举妄动, 任由他狼狈半跪在地。
纵使叶墨凡重伤在身, 连连呕血,用生命在倾情演出。但他已不是谷中的主角,在场众人的聚焦点, 都交给了两位画尊的会面。
柴画尊声名显赫, 不用通报姓名,陶风云在对方一露面时,就认出了他是谁。
“柴鸿清——”风云府主脸上带笑道, “你要阻止我?”依旧信步闲庭,俱是悠闲从容。
画尊柴鸿清的名号, 对旁人有威慑力, 但对陶风云来说, 只是一个手下败将。
当年他成就画尊之位, 四处挑战高手,连幽幻谷也熟门熟路,来去自由。若非拥有了偌大的风云府,占据去他太多心神,这幽幻谷谷主的位置,换成他坐一坐又何妨?
“五十年不见,风云府主风采依旧。”柴谷主说道。白眉银发,配上慈祥的笑容,和气致祥,显然要化干戈为玉帛。
前段时间催画尊进谷,他也一开口就拿时间叙旧。叶墨凡还清晰记得柴鸿清当初的话。“老朋友,二十年未见,你风采依旧!”
“……”套路,都是套路。
不知道当事人催时羽听到这话会作何感想?
催画尊就是被这番话套路了,也有自愿被套路的成分。但风云府主显然不吃他这一套。
“一别五十年,柴鸿清,你却更老了。”陶风云的话犹如暴击。让对方听了连连摇头苦笑。
叙旧不成,柴鸿清同样直呼对方姓名,礼尚往来道:“陶风云,此处已经进入幽幻谷范围。”
陶风云不给面子道:“本尊还没老眼昏花,需要你提醒。”
柴鸿清眯起双眼。“风云府的版图,这几十年成倍扩大,不过还没延伸到幽幻谷吧?”他慈祥笑了笑,眼睛却渐渐睁开,不再笑得只留一道缝隙。
“你在外面将天捅个窟窿都跟老夫无关,爱怎样怎样,但这里是幽幻谷的领地,本尊与阎谷主多年心血,定下的规矩,不容任何人破坏。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谈,要跟年轻人喊打喊杀的?老夫年纪大了,禁不住吓,可否给老夫一个面子,让吾来调解?”
单凭一个柴画尊,陶风云不买账,那么再加上阎画尊呢?
陶风云不是无脑之辈,利益得失计算分明,他破坏护谷结界,进来时不曾犹豫分毫,当真是想不到后果吗?
不!
可恨,陶风云只是欺他老了!
柴鸿清后半句,冲淡了话语中的威胁,打算与对方好好讲道理,商量该如何收场,甚至主动递出了台阶。
风云府主站在一身血的叶墨凡身边,全身干净清爽,却还故作姿态掸了掸袖子上莫须有的灰尘道:“吾许久未见阎谷主了,想要同他问声好。”
在所有已知的画尊中,唯有阎鸿的实力与陶风云旗鼓相当,甚至有所保留,是他唯一没能交手的强者。
据说对方修为越过画尊,已经近圣。可惜甘愿隐居在幽幻谷中,连天下第一的名号都愿意拱手相让,不战而降。
是浪得虚名,不愿让自己缔造的神话破灭,还是已经看淡了虚名?画尊阎鸿是这座幽幻谷唯一的变数,也是陶风云今日的目的之一。
“陶府主的问候,本尊会带到。”柴鸿清淡淡道,“你身旁的年轻人,伤得不起,再不治疗就要失血过多而亡,先交给本尊带下去疗伤吧。”
陶风云在柴鸿清与他两人之间,画出一道沟壑来,阻挡对方前行。
“府主这是要动手?”柴鸿清止步,微眯的双眼闪出寒光。
“阎谷主还是不愿意见本尊?慕名已久多年,本尊竟是与谷主一面都未见着,可惜啊。”陶风云将单膝跪地的叶墨凡隔空抬起,拎到面前,似笑非笑道:“既然阎谷主不在,本尊卖一个面子给柴副谷主,这就将此子带去幽幻谷外解决,不算坏了谷中规矩吧?”
陶风云这样的老江湖,人情世故通达,并非初出茅庐情商低的傻小子,故意加上一个“副”字称呼,就是来膈应人。
柴鸿清虽是副谷主,但他自己向旁人介绍,说自己是副的,旁人谁不恭敬以“谷主”相称?
“陶风云!幽幻谷庇护一切谷内成员,老夫不容许你带走他!”
叶墨凡虽然容貌被画皮之术改造,又没戴标志性的面具。但不管是易光先一步回谷求助,还是陶风云进谷时,指名道姓洪亮的追杀语,都让柴鸿清以及所有人认出叶墨凡的身份,也逼得谷主不得不出面维护自己的成员,不让任何人破例坏规矩。
“咳咳咳——”叶墨凡伤口在渗血。虽被隔空扶起,已是陶画尊的囊中物,对方却没钳制他的四肢自由。
他从画中乾坤取出标志性的黑色勾金面具,戴在脸上,免得打斗中被波及,万一画皮之术被破解露出真容就尴尬了。
他看似维护自己最后尊严体面的举动,实则是坐实自己叶墨凡的身份无误,让柴谷主更加骑虎难下,连拿容貌做文章,装聋作哑的侥幸都不能拥有,不得不保住他。
从易光没出现,叶墨凡就防着对方这一手。
“果然是叶墨凡!”
“被打得这么惨,风云府主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人。”
“柴谷主未必是他对手……”
吃瓜群众们议论纷纷,叶墨凡从人群中看到了皇甫君,也看到了催画尊。他们都袖手旁观,就差搬来一张凳子嗑瓜子了。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叶墨凡还是喉咙一噎,实打实吐出一口淤血来。
场中两位画尊剑拔弩张,这次会面极不顺利。
陶风云仗着深厚的修为,没将同为画尊的对方放在眼中,“柴副谷主,本尊给你面子,才将人带出去解决,你阻拦本尊,这是为何?尊重是相互的,本尊给了你尊重,你却不把本尊放在眼中,是或不是?”
柴鸿清笑容不再慈祥了,“这是为何?你明知故问!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日让你将人出去,本谷主还怎么统领谷民?这座幽幻谷也就可以解散了!”
陶风云嘴角露出愉悦的笑容道:“老匹夫,你要与本尊动手?”
“你……”柴谷主险些被对方气炸了,就算再好的修养,现在也保持不下。周身威压向四周弥漫,大战一触即发。
“画地为牢!”陶风云最先动作,他将叶墨凡丢到角落,在对方周身设下一道禁制。
柴鸿清同样施展“画地为牢”,却是想要将自己和陶风云禁锢在有限的范围内。
“哼!”陶风云一声冷哼,徒手撕碎了禁制。于是柴鸿清退而求其次,将自己带来的人,以及谷中聚集的看热闹者,都推到了一处地方,以画地为牢圈住。
陶风云倒是任由对方施展保护谷中人的手段,没直接出手。或许是强者的矜持,让他在明知道要开打的情况下,还给对方保留了一点时间解决后顾之忧。
这时候旁观许久的催画尊,袖子一挥加固了结界。
陶风云进谷早已看到对方身影,却直到现在才恍若初见,勾起嘴角道:“你要与他一起出手?”
催画尊摇头道:“吾未动叶墨凡,已是极限,岂会,为他出头?”
“哈哈哈——”陶风云瞥了一眼叶墨凡所在的角落,说道,“催时羽,你若为他出手,本尊不介意以一敌二。你既识时务,本尊斗图时尽量不波及到你,作为回报。”
“吾能自保,也能庇护,其他人。无需,请便!”催画尊加固完周身的结界,便不再言语。
柴鸿清最担心的就是谷中众人,现在没了顾忌,他抬手对敌人道:“请!”
“吾既然出手,不会留情。”陶风云强调道,“请!”
同样的话,他与叶墨凡也说过,但是这次与柴画尊动手,他真的一点都没留情。
柴画尊脚下瞬间布满土刺,根根比人高,被戳中一下,就能从下往上捅破天灵,堪比最残忍的酷刑。
柴画尊一下子避让开,但那些土刺跟随他避让的方向一路蔓延,最终还是追上了他,一下子将人捅了个透心凉。
正当众人惊叫不已,被土刺捅穿的柴鸿清身形却化作墨痕消散,原来只是一道可以以假乱真的画影。
失去踪影的柴鸿清,再次出现时,已至陶风云身后。但陶风云同样在提防他的杀招,脚下泥土化作高台升起,竟一下子从谷底升到比最高山崖还要高的地方,低头俯瞰众人。
之后,地龙翻身,整座幽幻谷都在轰鸣,地壳不断变换,如一瞬间经历沧海桑田,眼中所见的景象皆已变得陌生。
“陶风云!”柴画尊咬牙切齿,对方竟要毁他幽幻谷千年基业,好狠毒!
柴鸿清是玄海绘心,擅长水攻,本就被土克制,又要避免伤及谷中众人,更加束手束脚。
他点睛画作,一瞬间谷中白茫茫一片,水汽让此处变成了朦胧仙境,却也阻隔了视线。
水雾缭绕中隐藏无数杀机,将空间切割成细块。更是砍断了陶风云所站高耸入云的天柱。
在陶风云转移时,冰锋水刃漫天席卷而来,欲要将他绞杀。
斗图对决,比拼修为,更是神识对决,相互干扰。
柴画尊再次发力,凭空出现无数镜面,悬浮半空相互反射图像,干扰视觉。让被包围在其中人,寸步难行。只要伤及一处地方,全身血液都会被柴鸿清从伤口中吸出来,可惜陶风云实在太谨慎。对空间距离的掌握,没有再私藏。真正展示了《神行千里图》的效果。
双方你来我往,杀招频现。
在两人相斗中,到处是巨响和山石崩碎的声音,轰隆隆震耳欲聋,好似末日降临。
相传画尊斗图,能移山填海,这回大家算见识到了。可是身在如此险境,哪里能欣赏得来?保住性命已是奢侈。众人提心吊胆,唯有少数修为境界高者,用神识小心避让两人的缠斗,观察这场百年难见的一战。
叶墨凡虽说全身伤痕累累,却始终没有晕厥过去,旁观这一战让他受益匪浅。
最终,柴鸿清落败。
谷中弥漫的水汽一下子消散,恢复了众人的视野。
“幽幻谷,不过如此。”陶风云落地道。没有对倒在一旁的柴画尊补刀,留着对方一口气,转身消除了自己施展在叶墨凡周围的“画地为牢”,将人拎起来。
“咳咳咳——”叶墨凡稍一动就口中呕血,染红衣襟。
“吾将你带出去处理,还是就地解决呢?”陶风云思考道,“可惜依旧未能见到阎谷主,让人担心他是否安康。”
他扫过众人,将每人当成一件商品估价的神情,让大伙儿都不由打了个冷颤。什么担心阎谷主是否安康?不就是怀疑对方是否还活着?
他到底要做什么?
柴鸿清虽然受伤落败,却依旧倔强,“除非吾死,否则不可坏幽幻谷规矩!”
以往平滑的脸上,突然蔓延出许多皱纹,让他看上去一下子苍老许多。
“你已落败!”陶风云阐述这项事实,“留你性命,已是本尊仁慈。”
他话音落下,幽幻谷深处突然传递出笑声。
“幽幻谷,是本尊的地界。陶风云,你越界了。”
随着这声年轻的声音,幽幻谷发生异动。地脉运动,山川变迁,好似再次历经沧海桑田,幽幻谷竟然恢复原状,再看不出两名画尊战斗过的痕迹。
柴画尊脸上浮现惊喜道:“谷主!”
是幽幻谷另一位画尊阎鸿出手了。
陶风云愉悦的神情,首次出现了认真:“阎鸿,终于舍得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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