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点头:“正是。但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予钧神色有些凝重, 指着那盒子内壁的工笔图画:“这幅图, 我先前好像在珩舅父的书房里见过。应该是他早年与渭阳夫人在文渊书院同窗的时候一起画的。”仔细看看,又奇道, “但这一幅似乎又有什么不同,这两只大雁, 原先的图上是一定没有的。好像还有些什么不一样,我倒有些记不清了。至于这红玉髓的珠串,你收着就是了。这可能是当年珩舅父所得那些红玉髓当中的一件。”
渭阳夫人送来了当年英国公所得的红玉髓?
这里头所含的意味实在太丰富, 很有可能涉及到当年楼珩与慕容鸢的往事,予钧和明珠互相看了两眼,最终还是默契地没有继续讨论下去。
六月三十, 韶华郡君与明重山的大婚之礼终于如期举办。明珠身为玄亲王府的长媳,主要负责韶华郡君的送嫁, 而予钧则去亲自陪同明重山迎亲。明面上甲士开道, 是王侯联姻的常见仪仗, 尤其明重山此番在郴州军中有功, 更是十分合宜。但实际上予钧安排了这样的布局, 却是为了加强对明重山与韶华的保护。
婚礼场面十分盛大,原本韶华郡君的品级就不低,而孝瑾皇后又特下恩旨,格外嘉赏了许多嫁妆和礼物,整体的排场已经与亲王之女一般无二, 十里红妆, 煊赫非常。
因为韶华郡君的父母皆不在京中, 孝瑾皇后又卧病,拜别长辈的时候韶华便向着皇城方向先叩首,再向玄亲王与顾王妃敬茶拜别。玄亲王素来严肃,韶华若是跟予锋成亲,或许还能多些笑容,偏偏是嫁给明着属于予钧一系的明重山,玄亲王面上也就是平平静静,说两句场面话就过了。
倒是顾王妃,毕竟是韶华郡君的亲姑姑,又在先前自己的寿宴上因着跟明珠的几句口角而面上无光,此刻便格外慈爱温和些,含泪哽咽:“今后出阁便是人家的人了,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也盼你们恩爱白头,子孙满堂。”
韶华与明重山一同叩拜了,便起身往晋王府过去。晋王府自然也是宾客满堂,热闹喜庆。到得拜堂之时,明重山文雅俊逸的脸庞微微发红,眼中甚至含了些许的晶莹泪意。韶华郡君有盖头遮面,倒是看不清楚,但是脚步似乎也没有平时稳定,显然夫妻二人都是欢喜激动到了极点。
送嫁的明珠是随着韶华一起过来晋王府的,此刻便跟予钧一起站在众多的平辈亲友之中。
看着好友终于心愿得偿,予钧心里也有些感叹,侧头见明珠似乎看的很专注,便偷偷捏了捏她的手心,低声问道:“当初咱们拜堂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明珠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只想着这流程要走完了,可有出什么错误没有。千万不能给长公子添麻烦,咱们合作一场,这场面上的事情一定得过得去才行。”
“啊?”予钧微感意外,“还有呢?”
明珠又想了想:“恩,当时还想了,赶紧拜堂吧,拜完了这头上的金冠就能摘了,那沉甸甸的实在压得好紧。尤其左边的钗子弄的有点痒。”
予钧撇了撇嘴:“难道你心里就没一点欢喜么?那毕竟是咱们的大婚,我当时对着你面上不敢显出来,心里可是欢喜的不得了。”
明珠眉目淡然:“那个时候,我并不想嫁的。”
予钧好生无奈,心想这媳妇太实诚也不是什么好事。
偷眼看了看予钧微微失落的神色,明珠这才抿嘴一笑:“可是——”
“可是什么?”予钧立刻侧目望过去。
明珠看着他眼里的热切,笑意愈深,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两分:“可是我那时候看着你穿着礼服的样子,觉得很好看,心里也……也很喜欢。”
予钧这才满意地将明珠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可还是苦了为夫要等这样久。”
明珠手腕轻轻晃了晃,语气里也加了几分隐隐的宠溺口吻:“好了,那我以后待你更好些,成不成?”
予钧心头一热:“真的?那今天——”
这时已经礼成,是该看新娘闹洞房的时间。明珠虽然是送嫁的表嫂,却也是明重山的堂妹,晋王府的姑奶奶,这时候也要过去凑热闹。忙轻轻咳嗽一声,甩手的同时又白了予钧一眼:“别瞎说,快去照应着三哥些。”
予钧看着她那宜嗔宜喜的模样,简直恨不得赶紧回家去再补一次洞房,但明珠溜得太快,连松手前再捏一下都没来得及,予钧不由轻轻瞪了明珠一眼,这才转身过去前面的酒宴,与明重山等人叙话去了。
三日后便是韶华郡君回门三朝回门的日子,因着父母不在,自然照旧是回了玄亲王府。这时候明重山在朝元猎场受伤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予锋的名声多少有点损伤。明重山虽然只比予锋早进羽林营一年左右,却到底也慢慢积累了些根基。他为人斯文温厚,身手过人却不骄矜,如今因功上位还是谦退非常,自然人缘口碑都不错。
即便那要紧的横木不是予锋做的手脚,但若不是予锋当时非要冒险上塔,也没有后来的明重山受伤。这事情实在是人人都后怕。
若不是明重山跟了上去,万一予锋真的摔了下来有个三长两短,在场的所有人莫说仕途岌岌可危,只怕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之数。谁不知道予锋是玄亲王最心爱的儿子?
便是予锋没摔着,若换了一个比明重山身手武功差一些的,这一下或许就丧命了。而且真的死了也是白死,玄亲王府最多出些银子打发这事情。
想到这些,羽林营里的风向就更明显,人人都恨不得远远躲着予锋。万一这位四公子又有什么冒险的想法,谁有明重山的身手和运气能让事情这样平了?
虽然这短短几日之间,倒还不至于有人建议予锋调任,但予锋的脸面上已经很不好看了。
为此玄亲王还打发姚略到长风居问了问,予钧根本没叫姚略到跟前,直接叫萧佐陪着姚略在外书房吃了两盏茶,又叫当时也在场的南隽和谢季淮各复述了一次。
姚略听了也没什么可多问的,他能感觉到如今的长公子越发威重,再不是先前的那个坚毅而沉默的少年,将帅之风,王者之气,正一点点自内而外地散发出来,甚至比那即将身登大宝的玄亲王更让人敬畏。
玄亲王听了姚略的回报,虽然有些不满,却也没在说出什么来。明重山的大难不死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予锋名声受了点损伤,还要怎么样?更何况如今说起来都是亲上亲,越闹越不好看。
至于顾王妃自然是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予锋并没有受伤,面子不好看算什么大事。尤其是这事情发生在韶华大婚的前几天,若是真的让韶华婚期被迫推迟,甚至让明重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予锋的名声才是真的要命了。只是再怎么着心里也是不大痛快的,顾王妃直接叫人跟明珠传话,说既然明珠是府里的长媳,又是跟韶华这样交好,就让明珠操办回门的宴会。
明珠对于韶华的事情向来都有耐性,当即叫白翎带着澄月等人仔细预备,按着南边的习俗准备了各样菜式,十分细致周到。因为如今调动进京的人手又增加了许多,几乎是将先前在江淮总堂锦瑟居中所有得力的侍女与护卫都陆续调到了身边,长风居如今所谓的丫鬟名额用的满满当当,都是明珠多年用惯的好手。虽然连云帮里没有多少女眷茶会花会这样的事情,但是大宴小宴、各样庆典聚会却多的很。旁的不说,每年明珠与各堂口的堂主司堂都要逐一会面,吃个饭,喝两次茶,将分堂的事情一一讨论。这样每年两轮下来就是三十多次。再加上与北墨、百花谷、鸿溟派的人会面、还有各卫属分支等等,每年的各样聚会简直不计其数。有了这些经验打底,韶华回门的家宴实在是小宴小会,并不为难。
热热闹闹,平平顺顺地送走了回门的韶华,天行镖局的消息终于传了过来:楼靖与郗老医正,一齐到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