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他身后的众人几乎是齐齐惊噫了一声, 南隽尤其激动,上前躬身一礼:“少夫人!”
明重虎则是诧异地望向明重山:“重山?你怎么也来了?”
明珠见众人一齐出来, 虽然惊讶却并没有什么悲色,尤其南隽更带了些惊喜, 心中便稍微松快了些。打量过去,见众人当中的老将军须发花白却腰杆笔直,威风凛凛, 便知是程千里,也就是予钧外祖父老英国公当年的副将,当即欠身一礼:“程将军, 我是左将军之妻明氏,在京中得闻军报, 得知左将军中箭, 如今奉旨前来探望。”
白翎上前一步, 将已经准备好的密旨交给程千里身旁的姜聪。
程千里见身边诸人的反应, 自然便知这是予钧之妻明珠确然无疑, 只是听说奉旨过来探望还是心中惊疑,当下接过密旨快速一扫,诧异问道:“明夫人,这旨意上的日子,分明是昨日才发出的, 你如何今日此时便到了?”
明珠淡淡道:“我等自京中策马前来, 两百里一换马, 并未休息。”
在场众人,上至程千里、明重虎、鄯章然等将官,下至南隽姜聪等亲卫军兵,几乎人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要知从京城走官道到荆川城,是整整一千四百里的距离,所谓的千里马只是个美称,一般来讲快马每日的脚程也就是八百里左右,所以荆川到京中最紧急的军报便是两日能达,但是中间也只换三次马,也就是四百里一换,且传信之人在第二次换马之时还是要睡一个时辰左右的。
按着这位明夫人所说,两百里一换马,日夜疾驰,这已经超过从京城到荆川加急军报的速度了!
对于递送八百里加急的军兵而言,因为过于艰辛,往往都要选体魄最为勇武的精兵。而此刻站在众人面前的明珠和白翎都是身形不过中人体格,容貌端丽或妩媚,看上去都只是寻常年轻姑娘,如何就能这样昼夜疾驰千余里?
明重山上前半步,向程千里一拱手:“程将军,卑职是羽林卫副统领明重山,奉旨护送左将军夫人前来。腰牌文书在此,不知左将军现在情形如何?明夫人可否探视?”
程千里听见明重虎的称呼,自然知道身份也无疑虑,连文书腰牌也不验看了,只是将那道睿帝的密旨再看了两次,便向明珠拱手道:“明夫人一路辛苦了,本将佩服。这边请,左将军如今还在昏睡。”
明珠敛衽回礼:“老将军客气了,多谢。”
程千里的这句佩服决然不是虚言,睿帝的密旨中不止是许可明珠到郴州军中探望予钧,更许可若战事需要,权益出战。虽然睿帝行事果决,有时会有些不拘一格的手段,但并不是轻信糊涂的帝君。睿帝既然许可明珠这个孙媳千里出京,又许她上阵出战,那么一定是明珠已经向睿帝证明过自己的能力。
另一方面,四月初六睿帝下旨,明珠就算不乘车而是骑马赶来,也完全可以降低一些速度。要知这样昼夜疾驰,对身体的消耗极大,明珠到底是有多么挂心予钧伤势,才能这样不顾一切地急速赶来?这位少夫人情重至此,便是先前对她颇有不满的明重虎和顾乘风也都不由心中多了两三分敬意。
一路向予钧的营帐快步而行,明珠其实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尤其双腿早已磨破,关节也是疼痛刺骨,但一刻没有见到予钧终究不能放心,便只咬牙强撑跟着。
很快到了帐前,南隽忙上前打起帘子,明珠便跟在程千里后头进了营帐,一眼便看见了病榻上犹自昏睡的予钧,瞬间提在心口的那一口气就松了,膝弯便有些发软,眼前也阵阵眩晕。
明珠身左的明重虎反应倒快,瞬间便本能伸手支住明珠的手肘。明珠扶了明重虎一下才站稳,强自咬牙定了定神,低声谢道:“多谢二哥。”
明重虎淡淡嗯了一声,也不多说。
明珠上前坐到予钧榻前,见他□□的上半身缠满了白布,多处伤口血迹斑斑,英俊的头脸因为高烧而潮红,但予钧昏睡之间到底胸膛还在起伏,证明着他虽然垂危,却也还是活着。明珠再度死命咬牙,然而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了,很快便满脸皆是温热泪水。
白翎也是疲惫不堪,手足都快没有力气,由寒天扶了扶,才强撑着上前半跪在予钧榻前给他诊脉。
睿帝的密旨当中并没有提到医女,但程千里等人多少也有耳闻,田猎大典之中孝瑾皇后中毒,是由锦瑟宗姬身边的医女所救,想来也就是眼前这位一同奔驰千里的姑娘了。当下营帐中人数虽然众多,却并没有人出声质疑或是打扰。
白翎将予钧的左右手各诊了两次,终于向明珠回道:“少夫人,是凶险了些,不过还好长公子内力深厚,性命还是能保得住。只是这左肩的箭伤,怕是内里仍有脓肿,得重新割开处理。我这就开方子,不知军中的药材齐不齐,旁的药物若是不全还能替换,但人参一定要好一些的。”
明珠闭了闭眼睛,飞快反手拭去了眼泪,转头向程千里等人道:“程将军,若不妨碍军务,我即刻叫人送些人参和药品过来,过几日我还有旁的侍女跟着京中的羽林卫队一起过来,也会再带些药物。除了长公子用的分量之外,旁的军士若有需要,还请取用。”
程千里听见白翎的说法也是心中大喜,连连颔首:“只要能救治左将军,夫人请便。”
这时石贲赶忙去取了水盆白布等物过来,程千里等将官见明珠和白翎这是要为予钧处理伤势,便即各自退出离去了。
白翎向南隽拿了笔纸,便匆匆写下一个退烧的方子,去和寒天石贲商议调动药物的事情。而明珠则在那水盆里绞了一条巾子,去给犹自发烧昏睡的予钧擦了擦脸。
予钧高烧之中其实昏睡并不安稳,翻覆之中似乎感到额上有温热的巾子轻柔擦过,便勉强睁了睁眼,模模糊糊地看见明珠的身影,心下只以为自己是做梦或是幻觉,并不相信。只是右手本能地屈伸之间,感觉似乎有人握着他的手。
这个温软的感觉实在熟悉的很,予钧倏然一惊,便清醒了些,睁开眼睛强行定了定神,眼前的女子微笑温柔,泪光盈盈,不是明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