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妃姑姑?”明珠心里迅速翻起对旧事的零星所知与猜测, “当年姑母为什么要给玄亲王做侧妃?”
晋王浮起一丝苦笑, 又摇了摇头:“往事不可追,且看前路。你如今嫁过去的时间这样短, 却已经护着长公子了,只盼将来那孩子不要负了你才好。”
明珠讶然, 直觉晋王语气里隐约的叹息并不是向着自己,很可能是为了嫣妃,但既然晋王并不想多说, 也就不追问了。沉吟了一下,便将另一件心里的事拿出来说:“祖父,有些事情实在不是咱们能掌控的, 孙女倒是想问一件您能做主的事。三堂兄的婚事,您如何想?”
晋王也不算意外, 只是笑了一下:“你们自己都是走在独木桥上, 还要操心重山的事情?”
明珠微笑道:“人生不如意十常九八, 得遂所愿无二三。既然世间多有刀山险境, 人人都这样艰难, 能叫身旁亲友稍得些欢喜宽慰,也是好的。我能出的力量不多,如今也不过是身为朋友的情义本分罢了。”
晋王深深看了明珠一回,叹道:“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婚姻之约, 两姓之好。渝州帅府的心思太深, 实在不是良配。如今玄王爷的冒进, 里头一定有顾家的意思。听说年前南夷送了国书和年礼?说不定韶华郡君嫁回南夷才是好归宿。”
明珠微感失望,却也不算太意外。她从来就不是知难而退的性子,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索性岔了话题改问晋王的身体。
晋王亦有无奈,心知这场对话大约也就尽于此了,祖孙二人又闲聊叙话了几句,明珠便告辞而去了。
因为明珠在晋王府连饭也没有吃,回到玄亲王府的时间便很早,还不到未时便进了长风居的院门。
然而让明珠非常意外的是,她居然在长风居的二门与内门之间,听见了激烈争执的声音。
“真是,真是反了天了!”傅嬷嬷的声音严厉而激动,虽然并没有扬起太大的嗓门,但语气中的愤怒和强硬是已经到了十成,“王府中的规矩你们懂不懂?我是长公子的乳母!你们居然也敢拉扯我?长公子的病情到底如何,为什么不让我去探望!“
“你们太嚣张了!一群乡下丫头!“绮霞的声音也夹杂其中,紧随着傅嬷嬷。
“你们这样对傅嬷嬷太无礼了,这是将长风居当成什么地方?”绮雨的声音要小一些,在傅嬷嬷的另一侧。
明珠的眉头微蹙,并没有加快脚步,只是微微侧头,白翎立刻快步向前,先进了二门探问:“这是怎么了?傅嬷嬷不要这么着急,大年下的。”
明珠不过落了两步而已,那边傅嬷嬷似乎情绪未平,绮霞的声音先传回来:“为什么不让我们去看望长公子?这到底是哪门子规矩?”几乎是这句话的话音刚落,明珠和染香也进了二门。
明珠环视过去,见澄月和墨音带着两个小丫头守在长风居正房院子的门前,正和傅嬷嬷并绮霞绮雨对峙。傅嬷嬷等人的袖子褙子皆有些歪,连鬓发也散了散,傅嬷嬷平素戴的袖笼也掉在地上,但绮霞绮雨似乎都没顾上,三人身后还有两三个小丫头,畏畏缩缩地跟着一同在与澄月和墨音理论。
见到明珠入门,傅嬷嬷勉强压了压怒火,微微一福:“少夫人,老奴再没有脸面近前伺候,也是想看一看长公子的伤情,您连这点脸面都不给老奴么?”
明珠弯了弯唇:“嬷嬷这话言重了。染香,去将嬷嬷的袖笼拾起来。”
染香应了,刚向前两步,绮霞便抢先拾起来了,站在傅嬷嬷身后,望了明珠一眼便低了头,似乎在强忍眸中的情绪。
明珠看了绮霞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到傅嬷嬷身上:“嬷嬷,长公子已经退烧了。如今还在休息,过些日子心绪好些,您再看望吧。”语气虽然温和的很,但言罢便向里走,并不预备等傅嬷嬷答话。
傅嬷嬷的怒火再度抑制不住:“少夫人!您也太狠心了!竟一面都不让老奴去见长公子么?老奴是能害了长公子不成?他——”满腔冤愤委屈,便化了悲声,傅嬷嬷噗通一声跪倒在青石地上,哭着重重叩头下去,“少夫人,老奴求您……”
“白翎!”明珠驻足折身,一声轻喝。
白翎闪电出手,一把便架住了傅嬷嬷的臂弯扶起来:“嬷嬷,您小心天寒。”
傅嬷嬷的曲池穴被白翎轻轻顶住,身上便使不上力气,便是想猛力下跪似乎也做不到,心中惊怒悲愤,哭声愈切:“少夫人,老奴只是想看看长公子……”
绮霞绮雨双双抢上,便欲推开白翎。
染香和澄月同时上前,伸手一隔,便将绮霞绮雨阻挡在两步之外。
明珠眉头蹙起:“傅嬷嬷,我敬重你是长公子的乳母,但不代表你可以挟制我。长公子如今在休养,谁也不见。你回去吧。”
傅嬷嬷想要推开白翎,却全然使不出力气,心中一阵悲凉绝望,便想向数步之外的正房哭喊,却想着予钧此刻必定伤痛卧床,听见了又能如何?转头恨恨望着明珠,愤恨之中老泪纵横:“少夫人你好狠的心,长公子这样病重,你连太医也不给请,只叫江湖郎中应付着,我们这些旧仆连见一面都不行,你……”
明珠啼笑皆非,然而也失去了再好言好语的耐性。她原就帮务繁重,现在再加上操心朝局和予钧安危更是百上加斤,殚精竭虑。若不是看在傅嬷嬷是予钧乳母的份上,明珠连话都懒得多说。若是傅嬷嬷软语哀求,或许她还能多安抚两句,此刻傅嬷嬷并绮霞绮雨二人眼光中的愤愤怨念已经掩饰不住,明珠便再不耐烦了。
“澄月。”明珠微微蹙眉,只淡淡吩咐,“跟傅嬷嬷说说什么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