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太后原本只是想远远的看一眼, 但见不少众人夸赞,便也叫皇后扶着她上前细看,众人见太后过来, 赶忙让开道路。
皇帝亲自迎上前,搀扶在太后的另一边胳膊,说:
“娘快来看, 林画师真乃我国画坛之瑰宝,您瞧瞧,把您画得真如那九天下凡的菩萨一般。”
皇帝的彩虹屁也就太后能承受, 闻言开怀大笑:
“皇帝尽与我说笑,可不敢亵渎了菩萨。”
说起来,本朝老妇人间之所以流行信佛,其实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当今太后信佛, 陛下登基以后, 特地为母亲重修了一座皇家寺庙,专供太后礼佛。
而有些官员府邸的老夫人得知此事, 便也争相效仿,一时形成风潮。
“您自己瞧, 看看朕有没有说谎。”皇帝往后看了一眼,似乎想找什么, 皇后一眼便知其意, 对身旁宫人吩咐道:
“来人,去将太后的西洋镜取来。”
皇帝笑言:“卿卿懂朕。”
皇后羞赧一笑。
很快宫人便将太后的西洋镜取来, 太后拿着眼镜柄,按照皇帝的指向找到了画中的自己。
画中的太后坐在凤椅之上, 雍容华贵, 慈眉善目, 身边有皇后奉茶,贵妃剥桔子,她则一幅庄重慈祥的神情,真有点菩萨普度众生的仁爱之情。
帝台之下,皇子们在交谈,长平郡主从平王手中接过酒杯,相视而笑……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都十分鲜活灵动,能看出当时在做什么。
太后很喜欢,不吝夸奖:“是有点像。不仅哀家像,连皇后、贵妃、德妃、淑妃、长平……都惟妙惟肖,如活在画中一般。”
皇后搀扶着太后用西洋镜从左边一路看到右边,太后难得对一幅画这般感兴趣,将画里的人物一个不落的看完。
“好,画得太好了。这么多人竟无一人重合,每一个都对的上,瞧瞧最边上的这个,遮了半边脸偷吃的模样竟也给画了下来。”太后看完哈哈直笑,指指林悠,评价道:
“这个林画师,调皮。哀家想问问,那在末席偷吃的是哪位大人啊?”
林悠抿唇一笑,指了指扎在人群里想看画,但因为太后来了,暂时还没插上队,看上画的冯院正。
太后顺着林悠的手看去,就看到一脸莫名其妙的冯如。
待他终于在太后的特招之下看到画后,先是惊叹,而后看到缩在角落抬起半袖偷吃的自己,硬是忍住了想打扁林悠的冲动。
“竟是小冯子,画里你只露了半边脸,哀家只觉眼熟,一时没认出来,现在看看倒真是将你的神韵都给画了出来。”太后说。
“是,太后英明,确实还挺传神的。”
太后很满意,说:“画得很好,这所有人全都画进去了吧?”
长平郡主将画看了一圈后说:
“太后娘娘,画中少了两人。林画师和少尹大人怎的不见?”
众人这才发觉果然如此,德妃开口:“这幅图既然命名为琼林宴,这要是少了状元郎还叫什么琼林宴?”
只见林悠从容不迫的来到长画卷前,对长平郡主和德妃指了指画卷远景处的凉亭,说:
“回娘娘,郡主,臣和少尹大人在这处。臣中午未曾用饭,少尹大人亲自给臣送了吃食,那时臣正好画到此处,便将少尹大人与臣画在一处。”
果然,众人顺着林悠指的方向看,远景的凉亭中果真有两人并肩而立,而最妙的是,林悠连她在亭中画画的画面都给画出来了,可谓画中画中画,很是神奇。
这下德妃和长平郡主无话可说了。
冯如眼尖说:
“咦,陛下也在画中。”
随后有人也看见附和:“确实,先前就看见了。”
“臣也看见了。君威严正,精妙绝伦。”
太后决定让林悠画画的时候,皇帝已经回福宁殿处理政事,所以大的群像中没有,但不少人都看到了远景福宁殿外有一黄袍圣贤,负手而立,不是皇帝又会是谁,便是远景亦带着一股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
赵嵩其实也看见了,只是没说,如今被众人发现,不禁赞道:
“林画师想的周到。”转过身问太后:“娘,这幅画该不该赏?”
太后当即拍板:
“赏!哀家来赏。”
赵嵩笑道:“阿娘赏与孩儿赏有何分别?”
“有分别。”太后说:“哀家赏了,这幅画便要随哀家回慈安宫。”
原来太后是瞧上了这幅画,赵嵩失笑。
太后问林悠要什么,林悠推辞了两句,太后知她不敢说,便主动赐下一匣东珠,珊瑚一座及千两黄金。
林悠谢恩后,皇帝又追加一句:
“画院林艺学画技精湛,现擢升为画学正,领五品禄。”
领了赏居然还能升官,林悠简直惊喜,正要领旨谢恩,听一旁冯如回禀:
“陛下,画院中画学正的职位只有四位,皆在太学任职,若林画师晋升,那其余四位该何去何从,请陛下明示。”
赵嵩思虑片刻:“只有四位啊……那……再加一位吧。令吏部重拟官职表便是。”
语毕,吏部尚书不等召唤便上前领旨:“臣遵旨。”
林悠欢喜谢恩,韩霁也跟着跪下,妇唱夫随,两人之间有一种叫人看在眼里的情深意浓。
至此插曲结束,琼林晚宴正式开场。
林悠中午就喝了一碗韩霁给他送去的鱼翅羹,精神又高度紧张,现在还真有点饿了。
只不过,林悠是第一次吃宫宴,以为会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的应有尽有,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山珍海味确实很多,都是一些寻常百姓见都没见过的东西,但上得快,撤得也快。
加上林悠吃东西又慢,往往都是她嘴里还没嚼完,那边她喜欢的菜就被撤换了下去。
就算有韩霁从旁协助,林悠这场宫宴依旧没吃饱。
怪不得上回韩霁在宫里吃完宫宴,回去还要林悠给他准备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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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自然是和韩霁一同出宫。
到了宫外,与赶着回去的宓敬辞行后,林悠便拉着韩霁往东街巷去。
韩霁考科举去的那几日,林悠从海氏布坊忙到深夜回府,路过东街巷的馄饨摊都会停下来吃一碗。
卖馄饨的是个对老夫妻,在这里摆馄饨摊儿摆了一辈子,风雨无阻,手艺很不错。
老夫妻认识林悠,见了便打招呼:
“林娘子又忙到现在啊。这位是……”
之前林悠告诉他们,自己是海氏布坊的染布师,他们便记下了。
“我相公。”林悠介绍。
老婆子给两人拿了烫好的杯碗来倒茶,闻言道:“哦,这位郎君便是娘子那去考科举的夫君啊。也不知考中了没有?”
林悠喝了口热茶,看着老头热气腾腾的馄饨锅:
“中了中了。马上就要当官儿了。”
老夫妻连声恭喜,很快两碗馄饨就给他们端了过来。
韩霁谢过后立刻尝了一口汤,感觉很不错,便吃了起来。
林悠见有行走卖吊炉烧饼的经过,给两人各买了一块烧饼,韩霁难得见林悠胃口大开的样子,很是欢喜。
“笑什么?我一天都没怎么吃,就是没吃饱嘛。”
林悠以为韩霁在笑自己吃的多,解释道。
韩霁将她嘴角的烧饼屑屑捏了送进自己嘴里,给她擦了擦嘴,说:
“我巴不得你多吃点。瞧瞧这小脸儿,肉都瘦没了。”
林悠摸了摸被韩霁掐的脸颊,边吃边问韩霁:
“你说官家怎么会突然给太子封官?”
太子一直就不怎么受宠,近来也没有什么大的建树,突然封官就很奇怪。
“自然是为了给太子一个交代。”韩霁说。
“什么交代?”林悠舀了一勺辣子加在馄饨汤中。
“除夕夜之事。官家不想让人再提起,但太子作为最大的受害者,官家得给他一个交代。”韩霁见林悠的碗里被辣子染红了,问:“辣吗?”
林悠喝了口汤,说:“还成,你也加点?”
“嗯。”
两人间自然而然的交谈看着就默契十足,在摊位后头忙活的老夫妻相视一笑,说道:
“这年头,像郎君和娘子这般恩爱的夫妻少咯。”
老婆子也跟着说道:“特别是愿意深更半夜陪娘子出来吃馄饨的郎君少!”
韩霁对谁都是礼貌有嘉,温文尔雅,闻言回道:“您二老也是恩爱。”
老婆子笑言:
“恩不恩爱的,一辈子也就这样过来了。人啊,就那么多年活头。总想着自己要配更好的,可谁又能保证下个更好?知知足足的找个可心人儿过日子,有说有笑,有打有闹,热热乎乎的最好。”
两位老人一番话显得通透豁达,林悠跟韩霁相视而笑,韩霁说:
“您说的是。人一辈子遇到个喜欢的不容易,得好好珍惜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