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不算蹉跎!我这不就考到功名了!”
韩霁见到舅舅也很开心, 从刚才开始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变。
提起这事儿,海平江也是相当高兴的。
这世道,最看重的就是读书人。
可他们海家个个都不是读书的材料, 家中也有家学,凭海家的财力也捐过不少府学、州学,可就是没一个子孙考到过功名。
没想到外甥这边说考就考到了。
“考功名好啊, 虽说你是国公府的郎君,可是韩家那么许多孩子,你爹又是个混不吝, 你娘在时尚且未曾说服他替你请封世子,如今他另娶高门女为新妇,这国公的位置大约离你又远了,将来他和新妇生个儿子出来, 你这前夫人的嫡子身份讨不得什么好。考上功名最好, 接着考,不管考多少年舅舅都支持你!”
韩霁听着舅舅满心替他考虑, 十分感动。
“舅舅喝茶。”韩霁说。
海平江喝了口韩霁泡的茶,看见厨房中忙碌的身影, 问:
“她……你打算怎么办?”
韩霁品了品茶:“什么怎么办?”
海平江压低了声音说:“一个乡野女子,若是做妾便罢, 可你信里说已娶妻, 凭你的身份和才学,舅舅觉得你尚公主也使得, 这丫头出身太低。”
韩霁听完海平江的话,将手中茶杯放下, 说道:
“舅舅, 我原以为您是没有门户之见的人, 怎么现在一口一个身份和出身?”
海平江给韩霁噎了一口,还未替自己反驳,就听韩霁又说:
“我和她写过婚书、拜过天地,虽然开始我不情愿,但按照俗礼来讲她就是我的妻。”
海平江看着外甥认真的脸,问:
“你说真的?”
“自然。”
海平江有点不知道怎么劝,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后,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可她……帮不了你什么的。你今后若想回国公府,没有妻族相助,你怎么跟你那些兄弟们争?退一万步,你考到进士,入仕做了官,若不娶个门当户对的,于你仕途也没好处。这些道理不用我说,你该明白的。”
“你还小,你娘从小拘着你,使得你没跟女人相处过,那丫头是有点颜色,温香软玉的勾着你,让你一时贪新鲜想学那戏本子里的郎情妾意也是有的,可新鲜最多两三年就过去了,你得想想你两三年以后的路怎么走!”
海平江的话让韩霁眉头彻底蹙起,大声唤他:
“舅舅!您要再说这些,叫外甥如何自处!我知您是为我好,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您不能干涉我的决定和生活。”
“可是——”
海平江还想说点什么,韩霁又唤一声:
“舅舅!”
海平江只好歇了劝说的心,想着年轻人初尝情愫,正一头栽在里面,情浓意真,现在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反正现在外甥还在外面,没到回京城面对那些豺狼虎豹的时候,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在身边照料也好。
等他过了这个新鲜劲,自己就会看到两人之间的差距,夫妻俩过日子,还是要心意相通方能长久。这种事还得他自己想通了才行。
“好好好,我不说了。”
海平江虽然这么说,但韩霁岂会听不出舅舅并未将他的话当真。
此时林悠端了一盘子菜从厨房出来,还没喊他们,韩霁就起身去迎,从林悠手中接过菜放到院中石桌上,并招呼海平江来吃饭。
家里来客人,林悠做了好几道拿手菜,海平江不愧是生意人,在外甥面前虽然有点不喜欢林悠的身份,但在林悠面前,还是很给面子的,当然了,这面子究竟是给韩霁的还是给林悠的,就无从分辨了。
中午四人围桌吃饭,韩霁和海平江主仆喝酒,林悠特地给他们做的下酒三样——煮毛豆、炸花生、炝萝卜,广受好评。
林悠吃完就去厨房收拾去了,三个爷们儿继续喝酒说话。
谈起海平江此次来安阳县的真正目的——盘矿。
“周家那两口矿,我其实早年就盯着了,可官府一直不放,紧着周家。若非你写信告知于我,我还蒙在鼓里,怕是又要错过机会了。”海平江说完,又问韩霁:
“你说这两口矿,我是都盘下来,还是只盘一口?”
韩霁给海平江添了些酒,说道:
“那矿舅舅能否割爱?”
海平江一愣,不解问:“何意?”
韩霁说:“我今次请舅舅来,实则是想请舅舅帮我把其中一口矿盘下,以我的名义。”
海平江喝两口酒:“原来你让我来不是想让我盘矿,是你想盘。”
韩霁点头:“是。但我出面不方便。”
海平江说:“哦,要是你想盘,我一样出面,不过我就想知道,你怎么突然想盘矿了?你不是一直对做生意没兴趣嘛。”
韩霁抿唇一笑。
海平江猜测:“没钱用了?他们把你娘留下的钱和铺子都扣下了是不是?韩凤平那个混蛋,他……”
“舅舅!”韩霁打断海平江继续猜测:
“钱和铺子都在京城,我娘临死前找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诰命夫人做了公证,那些钱和铺子,卫国公府动不了!我不是因为缺钱才要盘矿的。”
“那是为何?”海平江问。
韩霁说:“周家有两口矿,一口在西郊,一口在安平县,我想要安平县那口,之前我偶然在一本书上看到记载彩矿石的出处,跟安平县那口矿很接近,我觉得那口矿中也许并不只是石头,所以想盘下来确认一下。”
海平江做生意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听到彩矿石时只是愣了一下就明白:
“你是说……那种可以做颜料的矿石?”
韩霁点头:“嗯。”
海平江更不理解了:
“那矿石赚不到什么钱的。海家在西宁的矿里也出过你说的这种彩矿,可要全都提取出来很费人力,最后可能有价无市,除非供给朝廷的染院,一般的染坊或小画匠根本买不起那种矿,销路很窄。可染院那边有专门的彩矿供应处,咱们这种零散的生意,搭不上染院的车。”
“我不是为了赚钱,就想看看那本书记录的是不是真事。”韩霁说。
海平江对外甥竖起个大拇指:
“你为了证明一本书上写的对不对,居然想盘一口矿!这钱花的……”
“钱我出!”韩霁说。
海平江无奈:“不是钱谁出的问题。你想要那口矿,就算不出钱,舅舅也能盘下来送给你。”
“行吧,难得你开口,我便不多嘴了。下午我就先去看一眼,省的给人捷足先登。”
海平江话里话外还是很疼外甥的,交代办的事情,只要他应承下来,就一定会办得妥妥帖帖,韩霁对他的办事能力很放心。
“多谢舅舅。”韩霁道谢。
海平江摆摆手:“甥舅俩说不上谢字。不过你那……小媳妇儿手艺真不错,你要想谢我,晚上我还来吃饭,你让她再给我做点儿炸小鱼儿,我爱吃那个。”
韩霁笑着应下:
“行吧,待会儿我去看看有没有人家卖小鱼儿,回来请她做。”
海平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辞了韩霁要给他添酒的动作,起身说:
“吃饱喝足,该给人办事去了。走了。”
韩霁送他到门口,回来时林悠手里还端着一盘子刚蒸好的粽子出来,见海平江主仆走了,惊讶问:
“人呢?”
韩霁过去将粽子盘接过:“他们有事去安平县了,晚上还来。”
说完,韩霁牵着林悠的手坐到桌边,说:
“忙活一上午,刚才也没吃几口,坐下再吃点儿。我陪你。”
韩霁说着,给林悠剥了个粽子,滚进糖碗里,看着就很诱人。
林悠是喜欢吃糖的,但糖吃多了会胖,所以有意节制,可韩大佬总是在她减肥的道路上出难题,时不时的喂块肉,冷不丁的塞颗糖,让林悠苦恼不已。
不过苦恼过后,林悠也找出了一个比较好的解决办法,那就是——
“一人一半吧。”
只要稍微撒个娇,就能减少一半卡路里的摄入,林悠觉得自己简直聪明!
最关键是,林悠发现大佬吃这一套。
就好比现在,大佬明明已经察觉出林悠的套路,然而却不忍让她亮晶晶的眼眸染上失望,只得一声叹息,用筷子夹了一半粽子到自己碗里。
分走一半卡路里后,林悠便小口小口的吃起了粽子,现在这粽子蘸的糖是林悠用大块冰糖捣出来的小粒粒,这样不管是炒菜还是做甜食都很方便,但人工做的到底没有机器精细,就导致糖粒有大有小。
林悠好不容易吃完粽子后发现韩霁正盯着自己,林悠问:
“怎么了?”
韩霁没说话,而是放下碗筷,伸手将林悠嘴角的糖粒捏掉,说:
“沾到了。”
林悠不好意思的想给韩霁拿帕子擦手,可韩霁却自然而然的把从她嘴角捏下来的糖粒放进他自己嘴里吃掉了。
吃掉了!
林悠僵在当场,脑子里一直在盘旋着一个问题,韩大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一个男的很自然的把一个女的嘴角边的糖捏了吃掉?
韩霁吃完半个粽子之后,便主动起身收拾桌上的餐具,边收拾边说:
“晚上舅舅还来吃饭,他说想吃炸小鱼,待会儿我去卖鱼的家里看看,有没有小毛鱼卖。”
林悠恢复神智,只听到韩霁说了‘小毛鱼’,含含糊糊的应了声,站起身来跟韩霁一起收碗。
午后阳光正好,从树梢撒落在两人肩头,光影斑驳,岁月静好,如一幅家常温馨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