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夫人小心。”绿竹立刻跑过去,蹲下来仔细地捡着,每一块碎片都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
虽然王家二郎送过不少礼物给姑娘,可这块玉佩的寓意不同,是姑娘恢复白身之后,王家二郎仍然对她用情至深的象征,这就是他们二人之间最重要的定情信物,缺一个角儿都不行。
“三姑娘,对不住了,手滑。”王夫人看都没看在她脚边捡东西的绿竹,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还是那样的亲和慈爱,仿佛方才真的是无心之举。
“无事。”钟锦绣抿了一口茶,压下心底的怒气。
“也是,反正送错了。这块玉才是我们王家要赠给三姑娘的。”王夫人从衣袖里摸出一个用锦帕包着的小物件,比巴掌还小点,估计也是一块玉佩。
钟锦绣只是轻瞥了一眼,并不接。
王夫人把锦帕推了过来:“这得三姑娘亲自打开才行。”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如夫人先说事儿,我再看有没有打开的必要。”她已经察觉到王夫人来者不善,这布帕里包着的东西恐怕不是什么让她高兴的,何必自讨苦吃。
王夫人挑了挑眉头,对于她的不识抬举,心底有些不耐,语气并不算好的道:“这美玉价值连城,可若是摔碎了就会变得一文不值,人也是一样。三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心心念念捡碎片的绿竹,动作顿时僵住了。
红梅看得着急,这丫头就是心眼实,为了主子心疼玉佩倒是没错,可这心疼完全用错了地方。王夫人摔得何止是这玉佩,而是姑娘的脸面!
况且这话也是指桑骂槐,摔碎的玉代表丢了长公主身份的钟锦绣,王夫人在骂姑娘一文不值。
钟锦绣倒是被她这番话给气笑了,“夫人这话什么意思,我明白,不用说得那般隐晦。你都把玉给摔了,还不敢指名道姓,我都替夫人累得慌。至于我值几文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玉佩是王二郎送的,是他在惦记着我,而不是我缠着他。夫人似乎找错人了。”
对于钟锦绣这种奚落和嘲讽,王夫人一时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在听了这样羞辱的话之后,她还能这般冷静自制,甚至是反过来挤兑一番。
要知道一般这样大的姑娘家,早就不堪羞辱,要么哭着找长辈,要么是直接被砸蒙了,任由王夫人摆布了。
可是钟锦绣不仅不觉得羞辱,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气势逼人。
“三姑娘,我儿自小就学的圣人之礼,最重承诺,哪怕如今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还是一根筋,硬要娶你。若我们王家是寻常百姓家,他这般任意妄为,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会体恤他。可王家乃是世家之首,虽繁花似锦,但实际上一直在悬崖边,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王夫人酝酿了片刻,才开口。
兴许觉得钟锦绣不是寻常姑娘,也不能用寻常手段,王夫人谨慎了许多,收起了之前羞辱的态度,反而要打感情牌了。
“你是被新帝厌恶之人,而他是御前侍卫,得新帝赏识,护其左右。若是你俩真的成了姻缘,圣上见了他,何尝想不起与你的旧怨,再怪罪于他,甚至牵连到王家。哪怕是神仙眷侣也得成一对怨偶。我知道三姑娘是个心善的女子,绝对不忍牵连无辜。也当是我求你了,就主动跟他断了吧。”
王夫人起身,郑重其事的给她行了一礼,满脸都是情真意切的恳求意味。
“结亲结的是百年之好,可不是来结仇的。你二人下小定的事情,并未传出去,因此两家就当这门亲事不存在,也无人知晓。到时候你再嫁好郎,他另娶好女,都是不相干的。两家也可继续相互扶持,为皇上效力。”
钟锦绣一直没出声,任由王夫人威逼利诱,耍尽手段。
直到王夫人把该说的话说完了,直勾勾看着她的时候,她才抬手“啪啪啪”的鼓起掌来。
“难怪夫人喜欢看戏,原来夫人是戏痴啊,夫人这一手堪比戏台上的戏子了。软硬皆有,再车上身后家族这张虎皮,真是好生的吓人啊。”
王夫人直接懵了,她首先怀疑自己听错了,眼前这个侯府姑娘竟然把她比作戏子。要知道她能当王家主母,年轻的时候绝对是望京贵女圈数一数二的人物,还从不曾听人这么说过她,如今却在一个小辈这里听到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睛轻轻眯起,脸上故作柔和的神情也收敛了起来,流露出当家主母的凌厉:“三姑娘,年轻人冲动的时候,最好少说话,否则真的得罪了人,可不是你一个小辈儿能受得起的。”
“这事儿我本来只是通知你,你知晓好歹应下,便皆大欢喜。但若是你不应,那绝对是要吃苦头的。要知道这世道想要为难一个女人,简直易如反掌。特别是对一个丢了高贵身份,身边还没有长辈扶持的人来说,那更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你该庆幸自己背后还有钟侯府撑着,若不是怕碰碎了钟侯府这个玉瓶,你早就成了望京最不堪的姑娘家了。”
王夫人的语气十分冰冷,态度完全居高临下,好像只是在吩咐下人办事一般。
屋里的气氛极其冷凝,绿竹已经忍不住打颤了,也不知是被吓唬得,还是被气得。
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坐在那里的王夫人气势太强,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王夫人见她不语,以为已经把小姑娘给吓到了,心里顿时有些得意,又放缓了语气道:“三姑娘是聪明人,应该懂得如何行事,对吗?”
她深谙逼得太紧,恐怕会让钟锦绣触底反弹,所以这时候就该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懂,太懂了。王夫人你神通广大,最好让我钟侯府满门被新帝厌恶,否则只要我活一日,就跟你儿子好一日。”钟锦绣笑了笑,属于她的猎杀时刻开始了。
“啊,也不对。若我钟家被降下大罪,看在我钟家先祖战功赫赫,帮□□打天下的份上,新帝也不能灭我满门,而是男人流放,女人充妓。夫人请放心,无论我为奴为婢,还是变成孤魂野鬼,我都会缠着你儿子,让他深深的痴迷我,继而让你们母子反目。若是能把你们王家全都给灭了,那也算是日行一善了。夫人,你说是不是?”
她一向软硬不吃,凡事按照自己心意行事。但是相对而言,若谁先冲她发难,还是用这种羞辱人的手段,那她只会百倍偿还。
王夫人的脸色发白,显然是有些被吓到了。
像她这样的世家贵夫人,往常最避讳这种晦气的话,不吉利,听起来跟诅咒似的。
她长这么大,谁会把“灭门”这种话挂嘴边,偏偏钟锦绣这么说了,而且她还把自己给诅咒进去了,当真是一点都不害怕。
“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这种话你也敢说,你就不怕你们钟家的列祖列宗听见,遭了天谴?”王夫人仪态全无,抬手指着她,目眦欲裂。
“钟家的列祖列宗若真的显灵,那也只会庇佑我这个钟家子孙,倒是你这个表里不一、仗势欺人的王家夫人,要遭天谴吧?王夫人,您受人追捧太久,是不是忘了这里是我钟侯府?”
钟锦绣连续反问两句,让王夫人连坐都坐不住了。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也幸好从玉佩摔碎之后,屋里伺候的人就只剩下双方的贴身大丫鬟,都是亲信,不会把这番话传出去。
看着王夫人那略有惊慌的模样,钟锦绣顿时觉得无趣,既为她,也为自己。
放狠话谁不会,王夫人没那个本事让新帝厌恶钟侯府,她也没心思吊着王峥。让她厌恶到想找不痛快的是王夫人,可王二郎是无辜的,何苦让他这个望京玉面郎成为两个女人之间争斗的牺牲品呢?
钟锦绣冷静了下来,替王夫人和自己倒了两杯茶,沉声道:“之前是我小瞧夫人了。夫人不是堪比戏子,而是比戏子更神通广大。毕竟戏子只无情,您还很无义。无情又无义,还满口大道理,我这个晚辈都替您害臊!”
王夫人听她又在辱骂自己,火气又冒上来了。这个小贱蹄子嘴巴真的利如尖刀,骂人不带脏字,但是却处处把她堵得不行。
古语有言: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王夫人无情又无义,可不就既是戏子,还是个婊-子。
“我方才说的都是气话,你们王家看起来好得很,不像是气数将尽的样子,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至于我与王二郎的亲事,你回去带话给他,就这么作罢吧,我坚决不会纠缠,也不会主动与他有往来。但是——”
她的声音有些疲惫,显然是方才放狠话把力气给用完了,如今只想快速结束这场让人作呕的会面。
王夫人听到这番话,还没松口气,便听到“但是”这两个字,顿时又紧张起来。
“但是什么?”
钟锦绣抬头,直勾勾地看着王夫人,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但是他如果敢主动招惹我,无论是偷偷送礼,还是约我见面,亦或是巧遇上之后对我纠缠不休,我是不会客气的。”
“这回我不是说玩笑话,王夫人,请你看好了你儿子,并且让他断了对我的所有念想。我的尊严和骄傲,不允许被践踏第二次。”
王夫人怔了怔,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冷然的年轻姑娘,默默地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
虽然得偿所愿,可是王夫人的心里却并不欢喜,反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钟锦绣不愧是在深宫里养大的金枝玉叶,她身上浑然天成的高贵气场,真不是其他人家能培养出来的,哪怕是他们王家引以为傲的嫡长女也不可与之相比。
若不是她与新帝有旧仇,哪怕她不是长公主,王夫人都能点头答应让她进门,毕竟这样的儿媳妇一出场,就绝对是全场焦点,气质出尘。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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