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苗小姑娘今日并非休沐,忙里偷闲的带了人过来给管彤看病。两人说不了几句话,小姑娘就急急忙忙的离开去干活了。
临行前,阿苗塞给了管彤一个胡饼,道:“阿绛姐姐定是又忘记吃了,快快吃了,身子骨才好得快呢。”
管彤谢过了阿苗的好意,送她到了门口。她拿着胡饼,上面撒了芝麻,闻起来极香,再咬一口,差点把牙给崩了。这个时代的油很金贵,这种给她们这些低级宫女吃食的胡饼当然不会加什么油,再加上又冷,口感自然不好。管彤给自己倒了杯水,热水是自然没有的,所幸这个年代的水很甘甜,搭配着一点点的吃下去,咀嚼久了,一股粮食的香甜就从里面散发出来。
除了有点废腮帮子,旁的还好。
管彤把胡饼掰成碎片,包进手帕里,打开门走了出去。她对这个未知的时代还是很好奇,虽然掖庭出不去,但在内里还是可以走一走的。
一开始意识到自己穿过来的时候,管彤不是没想过找卫南风,只可惜,这里是太极宫不是故宫。三步一哨,十步一停可不是笑话。凡要出入,都得有凭证,以她这么一个从十六混到二十三的老咸鱼低级宫女,想要从掖庭一直去到卫南风的身边,那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管彤向来随遇为安,既然此路不通,她也就先不去想了。至于此后是挨到年纪出宫,还是一定要见见卫南风,她觉得自己还没有想好,就干脆且光棍的,咸鱼着吧。
这里和管彤曾经去的故宫不同,故宫里早已经人去楼空,除了开放的地区之外,如果从锁住的门扉往里窥探,荒草从地砖上冒出,宫门歪斜,荒凉就从中透露出来,满是王朝没落的衰亡景象。
但这里却不同,正是鼎盛繁荣的时节,人来人往,香影飘飘,宫中的女性衣裳惯常以青色和粉色为主,散落在庭院香樟繁花间,亦是有一番雅致。让管彤这个从现代穿越过去的时光客人看得目不转睛,再时不时的嚼上一口香喷喷的胡饼碎,真是又香又美。
掖庭乃是宫人所居之处,宫中宫人甚多,整个掖庭也是很大,管彤行行走走,尽可能的避开人群。毕竟她不是原身,原身在这里待得太久,认识的人不少,而原身留给管彤的记忆却是时有时无的,管彤不想惹麻烦。
虽说绕了路,但周围景色清幽,入眼也是让人舒心。管彤深深的吁了口气,她前一世,自从得了病后,就再没有出门过了。此刻清风环绕,绿植满目,让她这颗略显焦躁,无处安放的心有了片刻的舒缓。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则……’”稚嫩的声音传来,时断时续。管彤顺着声音往前,有些好奇。而那童声稚嫩,带着点恼意,看样子是续不上了,跟着又是水流的刷刷声,过了几息后,那童声再一次传来,又是方才那段话,只是这一次倒是很流畅。
“……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养其性……”
这声音已经很近了。
管彤扒开了树丛,看到井旁蹲着一个小姑娘,空气里散着皂角的香气。小姑娘瘦瘦小小的,约莫不过八九岁,一套窄袖公服套在她的身上有点不伦不类,她一边就着井水拿木棒用力的捶打着木盆里的衣裳,一边摇头晃脑的,念几句话。只是小姑娘力气尚幼,锤不了多会儿就会歇一歇,此时她背诵的速度就会快上很多。
小姑娘的样子让管彤想起了卫南风小时候。
管彤初遇卫南风的时候,卫南风还是个小豆丁。当时的卫南风是被摄政王推上去的傀儡,目不识丁,看上去就可怜巴巴的,说话也结结巴巴,半天说不清一个意思。着急起来,卫南风也不说话,就捏着管彤的袖子,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抬头看管彤,那眸光水盈盈的,让身为独生女,脾气其实算不上太好的管彤心都软了。
管彤想,旁人不教,那她还不能教么?她借助网络查了古人应该学的启蒙,从小学到四书,从四书到六经。管彤硬生生的背,背下了就在梦里念出来写下来,再让卫南风也硬生生的背。
卫南风是个打小聪明的孩子,背书很快,让教的人省心又愉快。毕竟谁不喜欢读书好,又乖巧的小孩呢?
想起过往,管彤忍不住笑,她一笑,就引起了小姑娘的警觉。
“是谁!”
“对不住,打扰你了么?”管彤也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她今日是名正言顺的休假,又没有到处乱逛。更何况,面前的小姑娘也明显是个低级的宫女,管彤一点也不怕。
小姑娘看到管彤一愣。宫人衣饰有着鲜明的等级制度。管彤这一身公服朴素,头上又没有额外的配饰,再加上出现在掖庭内,显然也就是个普通的宫女。但小姑娘还是急忙的站起身来,两手当胸,正身下立,行了一礼:“见过娘子。”
管彤:“……”饱受电视剧荼毒的管彤表示对这个词有点接受无能。
不过……她上下看了看小姑娘,看到对方的年龄,水井旁还未洗干净的衣服,以及回想起之前标准的行礼后,她的眼中闪过恍然。这样小的姑娘,多半是父辈犯了什么过错,家属被没入掖庭的。这样的孩子在掖庭有不少,此前父兄辈往往都是大官,家世优越,自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却又一朝失势,没入掖庭,成了贱籍不说,往往做的也是宫中最苦最累的活。
思及此,管彤升起了一点怜悯。她知这样大年纪的孩子,最是敏感,自信又自卑,因此只笑笑:“我听到读书声,因此便过来瞧一瞧。”
“啊……”小姑娘有些手足无措,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到一半的衣裳,急忙道,“奴只是背诵,不会耽误活计,这便,这便好了。”
管彤一听就知道小姑娘定是被其他宫人可以磋磨,才会这样说。她下意识的拧眉,在小姑娘悄悄的看向自己的时候,又舒展开来。小姑娘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跟记忆中的卫南风十分相似,她记得最初的卫南风也是如此,但凡管彤稍有皱眉,卫南风就会变得焦躁不安,小心谨慎。
一开始管彤觉得乖巧,后来她又觉得心疼。
现在这种心疼的感觉依然在,让管彤忍不住缓和了脸色。
“你来,不必担忧,我就是随处走一走看一看。”管彤摊开手帕,露出里面的胡饼,她没有糖,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问,“你吃饭了没?要一起吃么?”
小姑娘靠近来,小心的捻起一块碎渣,斯斯文文的道了谢:“谢谢娘子。”她吃了一口,小脸鼓起来,像个小仓鼠。管彤笑着揉了小姑娘的脑瓜子一把:“我听你的书背的极好,是《孟子》吧?”
小姑娘的眼睛亮了亮,点头:“是,快要背完了。”
“《千字文》都读过了?”管彤心中一笑,知道这话是问道了小姑娘的心里头。她一边感慨自己对付小姑娘依然很擅长,一边跟小姑娘搭话。
“都读过了。我,我背得可快了!内文学馆中学士们都夸我。”小姑娘说道,她的眼弯起来,里面盛满了笑意。
“那可真是厉害呢!”管彤也跟着笑,“说不定日后会成为一个大人物。”
宫廷中设有内文学馆,执掌教习宫人文化书算,只是读书也就普通的识字。管彤费力的从零散的记忆中扒拉出了几个回忆,皆是痛苦识字的场景。看来自己这个原身虽然不是文盲,但也是学渣了。管彤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装不成才女了,可惜了此前为教导卫南风时苦背的那些书。
“我是贱籍,做,做不成的……只是喜欢读书罢了。”小姑娘低着头搅着自己的衣袖,“不过学士们说,读书读的好,也是可能入内文学馆执教。我只要那般就好了。”
“喜欢读书?”管彤问。
“喜欢!”小姑娘眼睛闪闪发亮的回答,说道这里,她又咬了咬下唇,轻声道,“我在此可学四书,可读六经,或许还有一日可做学士,是很高兴。”
“那可不一定呢,人嘛,总要有点理想的。”管彤轻咳一声,“来,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是一个掖庭的小姑娘最后变作称量天下的宰相的事。”她记得以前跟卫南风讲故事是对方最乖巧的时候。
“哇……”小姑娘睁大了眼睛。她可从未想过一个掖庭罪人能做宰相呢!
管彤忍着笑,开始说起来,说一句,小姑娘得问出个十句,这副样子像极了卫南风小时候。
“姐姐,为何女子已可登帝,然民间溺女之风盛行,却屡禁不止呢?”
当时管彤费尽心力的翻遍图书馆,给十万个为什么卫小姑娘解答。政治的,经济的,人性的,她读书读得头大,还得想办法化繁为简让身为古人的卫南风能理解。
卫小姑娘似懂非懂,后来还是管彤长叹一声:“若有一天,你掌握大权,便让普通女子也可读书为官吧。读书虽不解决根本问题,但女子有了独立的资本,才可谈得上其他。”
“姐姐放心,我定会这样做的!”
小姑娘斩钉截铁的话犹在耳畔。
管彤托着下巴,看着小姑娘,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曾经的卫南风。小姑娘以罪人之身也可这样读书,大概也是卫南风践行的结果。管彤忍不住有些向往起卫南风治下的这个世界。她想要看一看,在她的教育下,卫南风将这个世界治理成哪种模样,这是卫南风努力的结果,又何尝不是管彤理想中的治世呢?
正想着,远远的传来急躁的行走声,紧跟着妇人尖细的嗓音传来:“那贱皮子去了哪里?莫不是又偷懒了吧。”
管彤看到小姑娘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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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南风:我呢?
作者:我来翻翻,下一场准备啊,下一场你就出现了
卫南风:嗯(满意)
作者:然后你就没了
卫南风:????
两个人相认需要时间的哈,大家稍安勿躁,这个小姑娘虽然没有卫小姑娘可爱,但是我们的管妹妹还是很喜欢的。
卫南风:…………我就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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