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们一言一语,那壮汉有些不耐,吼了一声道:“行了!都给老子闭嘴!”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那壮汉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我看那小孩太可怜了,就把我的那份钱也给他了嘛。”
众人沉默了片刻,那汉子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挥挥手,不耐烦道:“好了好了,赶紧滚,还在这里呆着干什么?”
几个汉子眼眶微红,纷纷把自己怀中的银钱拿出来,一人凑了一点,塞到他怀里,急忙道:“大哥这钱你拿着,不能光靠你一个人,我们又不是什么没良心的人。”
他们说完,跟个兔子似的,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那壮汉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嘴上骂着:“一群兔崽子!”暗中却是伸手抹了抹眼角,转身走回了自家屋子。
黑夜慢慢来临,小巷子里,李二狗瘫坐在地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哭着,月光透过相邻屋子的间隙,照进巷子里,落在他身上。
他抬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吗,只觉得一阵悲戚,往后,爷爷再也不能陪着他一起看月亮了。
他心神俱损,却又不得不挣扎着站起来,朝自己家的方向走。
他不能颓废下去,没有了爷爷,他还有奶奶,要是奶奶再出什么事,那爷爷得死就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强行抬起步子,一步又一步,宛如没有感情的工具一般,僵硬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想,这个时间还不算晚,平时他们都是现在才回家,奶奶不会说什么的。
只是,他要怎么跟奶奶说,爷爷已经没了呢?奶奶身体不好,肯定会受不了的,想到这,他鼻头一酸,差点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不行,不行,不能让奶奶担心。
他强忍着鼻头的酸涩,一步又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
他转过街道,走进巷子里,本以做好了打算如何解释爷爷的事,却不想刚进巷子,印入眼前的,就是通红的火光。
他瞬间僵在了原地。
不远处的大火熊熊燃烧着,周围的邻里听着动静连忙从自家屋里走了出来,而后又迅速折返回去,拿起自家的水桶,一桶一桶的往外拎着水,朝着那燃烧着大火的房子上泼去。
“快快!快再去接几桶水来!这火太大了!”
“让周围的邻里也来帮忙!”
“实在不行把他们家的桶借过来也是好的!”
“哎呦当家的你动作利索点,磨磨蹭蹭的这火要是烧到咱们那里怎么办?”
四周一片喧闹之声,人群来来往往,就连几个比他还小的孩子此时也踉踉跄跄地拎着个水桶出来。
面前火焰升腾,热得紧。
李二狗却感觉如坠冰窖,手脚如冰块一般冰冷僵硬。
他木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面前着着大火的房子。
他家的屋子。
他的奶奶还在里面。
他拔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了过去,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地喊道:“奶——奶!”
地面不是多么平坦,他中途一个踉跄趴在地上,原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裳又烂了一个洞,膝盖上面顿时鲜血淋漓,他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连滚带爬地朝着着火的房子走去:
“奶奶,奶奶!”他泪如雨下,一步一步地往前爬,眼眶通红。
周围的人注意到他连忙把他拉住,好声哄劝道:“二狗二狗别去,这火太大了,你不能进去!”
“你放开我,我奶奶还在里面!”李二狗拼命挣扎:“奶奶,奶奶!”
他慢慢跪在地上,头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地面,血和着泪流了下来。
满是卑微与绝望——
奶奶。
……
谢令从虽说不想再见长宁侯那一大家子,可无奈皇帝都同意了,她也没办法,收拾收拾就回了长宁侯府,本还有些舍不得今晨,可看着他那一副笑眯眯没有丝毫不舍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了。
回到锦园之后,刚一落脚,就见今晨站在锦园中指使着敛秋敛冬等人首饰正屋隔壁的一个屋子,瞧着她之后,笑容和煦,声音轻缓,长身玉立,整个人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仿佛在发着光。
谢令从心中的怒气一瞬间就消失了。
她哼哼了两声,拉着他坐下,问:“怎么来这里了?”
今晨笑得一派风轻云淡:“臣跟陛下说了,请求继续做公主的侍卫,毕竟除了公主的侍卫,臣别的也不会做了。”
谢令从眸中盈上满满的笑意,面上却是嗔道:“油嘴滑舌!”她顿了顿:“父皇竟能同意?”皇帝对他的态度,一看就是要委以重任的,怎么会放任她留在自己身边,无所事事?
“倒也不是没事,只不过暂领禁军副统领一职,每日要去那边训练训练禁军罢了。”今晨握着她的手:“更何况,陛下巴不得我能用你待在一处呢。”
谢令从一怔,而后笑了出来,心下了然。
他自是巴不得他们二人感情好,他这个女儿能帮他好好笼络住今晨。
锦园素来是谢令从一个人的地盘,有外祖给她的那些侍卫守着,旁人虽说对这位公主好奇,但轻易也不敢踏足其中,谢令从逍遥自在,倒也过得愉快。
二人在那下着棋,赵策忽然急急忙忙,神色急躁地走了过来,在今晨耳边低语了两句。
谢令从眉心一蹙,道:“什么事,说大声点。”
赵策一怔,下意识地看了今晨一眼,就见他无奈点点头,他见状抿抿唇,沉声道:“昨日那个孩子,家中走了水,唯一的祖母也葬身火海。”
谢令从脸色一沉,急切道:“那个孩子呢?”
赵策抬眸:“那个孩子,不知所踪。”
今晨捏着棋子的手一紧,面上的神情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赵策咽了咽唾沫,接着道:“还有——”
“还有?”谢令从沉声道。
赵策咬牙,一鼓作气道:“京郊乱葬岗上发现了几具尸体,皆是一些游手好闲的混混,平日里也没什么正经工作,以靠收保护费为生。但依微臣所查到的,这几个混混之前同两拨人有来往。一个是那爷孙俩,还有一个……”
“谁?”今晨眸光冷寂。
“教坊司司业,王亳。”赵策道。
谢令从皱眉,明显是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赵策接着道:“而那教坊司司业,又与礼部员外郎陈晋极为要好。”
“这陈晋,当年被长宁侯府招揽,是上一任长宁侯一手捧出来的,与这一位长宁侯极为亲近。”
谢令从沉着一张脸没有作声,而后袖袍猛地一挥,便听噼里啪啦的声响,黑白棋子哗啦啦散落在地。
赵策立刻垂首躬身。
“公主息怒。”今晨立刻温声劝道。
谢令从素手紧握成拳,面上带着滔天的怒火——
“他怎么敢——?”
她呼吸急促,双目赤红,今晨见状低叹一声,挥挥手让赵策退了下去,自己坐到她身边,温声安慰道:“萧琞如今如日中天,有陛下的庇护自然能为非作歹,你也莫要气坏了身子。”
谢令从深吸一口气,却是道:“双双曾经给我说过,萧琞此人为人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我之前还心有疑虑,如今看来……”
纵然知道萧琞此人阴险。当初七夕之时,明明是她和今晨一同游玩,最后那人竟成了他,从这件事中就可见一斑。但这些日子他隐藏的太好,谢令从当真没想到,他竟手段不堪到这种地步。
皇帝,长宁侯,陈晋,王亳,再到那群混混,最后是牺牲的那个老人家。
上位者的权术,素来是再残忍不过的。宣国公府这些年在朝中的布置也不少,若当真要大动干戈,恐怕伤的远远不止那么些人,这么一想,只死了那么几个人,似乎还挺幸运
只是,当真如此吗?
谢令从浑身无力。
……
皇宫
谢令钧一大早就被太监叫起来,说是陛下传召,他眯着眼,双手懒散地张开,等着身边的宫女给他换衣裳,一边还在嘟囔道:“这才什么时辰呐,父皇这么着急忙慌的是要做什么?我还没睡够呢。”
之前他在边疆呆了半年过够了每日早起生不如死的日子,本以为回到京城就能享福了,谁知道这才第一天,就被迫这么早早地就起来了。
“哎呦我的爷呀,您可别胡说八道了!您昨个儿回来也没去跟陛下请个安,陛下没生气已经不错啦!”身边的老太监苦着张脸劝道。
谢令钧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身边的宫女见着他俊朗的面孔上一派懒散之色,更添了几分性感,再加上穿着衣裳间总会有意无意的碰到他的身体,一时之间更是面色微红,为他说情道:“哎呀公公您就别说了,昨儿殿下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路上累得很,再说不是也跟陛下禀告过了吗,陛下也应允了的。”
见那几个丫头都在为他说话,老太监一时无奈:“好好好,是老奴的错,还请殿下快些吧,外头的人还在候着呢。”
老太监无奈退了出去,谢令钧半睁开眼,瞧着面前貌美的婢子,扬扬眉,眉宇间满是风流肆意,调笑出声:“小爷没白疼你们!”
那宫女瞬间羞红了眼,惹得其它宫女艳羡不已。
四皇子最是好脾气,平日里风流不下流,对她们这些婢子出手也是大方得很,从不会无缘无故打骂下人,也是因此,他身边伺候的工作向来是个香饽饽。
甚至还有一些姿色出众的宫女,想着若是能借此得了殿下的宠幸,待将来殿下出宫建府,自己也能有一个安稳的未来,是以对伺候他这件事极其上心。
磨蹭了好半天,谢令钧才慢悠悠地走出宫殿,跟着一直在外面等着的父皇身边的小太监向着御书房走去。
他一边晃晃悠悠地走着,一边打了个哈欠,懒散的问道:“诶小公公,父皇这么大清早地找我,所谓何事啊?”
小太监笑着答:“这奴才也不知道,陛下只下了令,并没有说什么。”
实际上,皇帝的原话是,让那混账小子赶紧起来,滚来见朕。毕竟,旁的皇子若是离宫一年半载,回来的第一件事定然是去拜见皇帝,可这位爷不走寻常路,进宫之后谁也没见,自己回了自己的寝殿,一声不吭就睡下了。要不是皇帝派人来催,怕是能睡到日上三竿。
由此可见,皇帝对这个儿子还是格外了解的。
一路懒懒散散地走着,终于到了御书房,谢令钧站在门口,那小公公正要去通报,就听身边的祖宗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一声大吼:“父皇,儿子来见您啦!”
那小太监脚下一滑,差点没跌倒在地,欲哭无泪地看着他,又扫视了眼四周,小声道:“祖宗,我的祖宗诶!您当心着点,这是御书房!”
“哎呀你怕什么?”谢令钧却是毫不在意,形容懒散地在那站着,丝毫没有即将面圣的自觉。
小太监满是无措,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干爹跟他说见着这位四殿下一定不要大惊小怪,多见识见识就好了。
如今看来可不是嘛,就算是太子殿下和大公主来了,可是乖乖地在门外等着传唤,哪有像这位爷一样的,直接大着嗓门一吼,里面若是有大臣在,陛下在议事,岂不是会生气?
果然,御书房没有传出任何动静,小太监正战战兢兢却不想里面忽然传来一声怒吼:“让那混小子给朕滚进来!”
小太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边人扬声应道:“诶!来啦!”
他说着,长腿一抬,一手推开门,然后大步跨了进去,唯留小太监在那目瞪口呆。
殿内,谢令钧刚抬脚跨进去,就见身旁一人冲他躬身行了行礼,然后擦肩而过,他皱了皱眉,往身后看了一眼,感觉这人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