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冬一手掩着唇,惊讶的瞪大了双眸:“今、今大人……”
她正要说什么,就见今晨眼神凌厉的扫了过来,她当即反应过来不再说话,只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又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公主,轻声细语道:“大人可要去休息片刻?”
“不必了。”今晨摇摇头,看了眼谢令从,又道:“也不必叫醒她,且让她睡着吧。”
他的话敛冬不敢不听,当即低声应了声是。
今晨挥挥手让她退下,回头刚把公主放回床榻上,正待松一口气,却见她手中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今晨顿时无奈,小心翼翼地把衣角抽出来,又在她眉头皱起来之前干脆利落地把衣衫脱了塞到她手里才算松一口气。
回头又让下人送来一套整洁的衣裳,才慢慢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敛冬一直在候着,今晨走到她身边,交代道:“回头公主若是醒了问起来,就说我进宫向陛下复命去了。”
敛冬点头应是。
今晨交代清楚就往前走,可是还没走两步就又顿在原地,他回头看敛冬,问道:“公主这些日子睡眠可好?”
敛冬茫然:“挺好的,半夜未曾听过传唤。”
今晨眸光微眯,心下了然,也没再说什么,径自出了公主府。
皇宫
此时刚刚下了早朝。
宫中内侍向皇帝禀告之后,德公公就连忙迎了出来,领着他进宫。
御书房内有旁的大臣在,今晨便先在门口等候片刻。
他束手而立,不多时,就见御书房大门打开,一道靛蓝的身影正顺着身边内饰的搀扶,一瘸一拐着离开御书房。
今晨眼睛微眯,只觉得那道身影格外熟悉。
德公公站在一旁,笑眯眯地提醒道:“那位是长宁侯大人。”
今晨目光一凝,双手适时地紧握成拳,气得浑身颤抖。
好半天后,他冷静下来,眸子中还带着熊熊的怒火与不甘,看着德公公,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问道:“敢问公公,长宁侯进宫,所谓何事?”
德公公依旧一副和蔼的笑容,语气平淡却是让今晨气急败坏:
“想来是想求着公主回府吧。”
瞧着今晨握成拳青筋直冒的双手,德公公眼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抹满意之色。
长宁侯走了后,很快就有人来宣今晨入宫。
走进御书房,今晨三跪九叩行了个大礼,在皇帝一声“爱卿免礼”之下,才站了起来。
命人赐座之后,皇帝看着恭敬垂首的今晨,笑着问道:“信上不是说还得半月有余才能回京,怎地今日就回来了?”
今晨一抱拳:“回禀陛下,淮南道水匪之事牵连甚广,臣怕夜长梦多,再加上那边事情已经处理妥当只待收尾,便先行回京向陛下复命!”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顺着德公公呈了上去。
皇帝随意扫了两眼也没细看,就将它放在一旁,面容和蔼地看着今晨,温声问道:“爱卿舟车劳顿也辛苦了,若是没有什么事,便先回去歇息吧。待大部队回来之后,朕再论功行赏!”
今晨张张嘴,纠结片刻,似乎想要说什么,皇帝见状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体贴地问道:“爱卿可是还有事?”
今晨似是鼓足了勇气,猛地跪下去,深吸一口气,问道:“敢问陛下,大公主之事……”
“大公主之事,确非她自愿1”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皇帝的话,顿时抬头,满脸惊愕。
皇帝无奈的叹一口气:“大公主那件事,的确怪朕。但外头流言蜚语传的到处都是,朕就是想把公主赐给你,也得顾忌公主的名声不是?”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满怀慈父心肠:“想来爱卿也不希望看到公主名声尽毁地嫁给你吧?”
今晨垂首,声音嘶哑:“臣,不敢!”
“哎!”皇帝轻叹一口气,放缓了声线:“这件事的确是朕对不起你,原本说着要在你回京之时为你给天依赐婚的……。”
今晨连忙叩首:“臣不敢!”
“好了好了!朕还不知道你吗?”皇帝无奈挥挥手,思索了片刻,眉头舒展,身子往前凑了凑,又道:“要不这样,你看看朕的公主你还喜欢那个?朕立刻给你赐婚!可好?”
“朕的四公主就不错,明艳大方,跟你这个性子也和!”
今晨大惊,忙道:“谢陛下恩赐!但今晨不过一介孤露,身如浮萍,蒙陛下不弃,有今日的成就。但公主金枝玉叶,尊贵无匹,今晨,配不上!”
这话说的极有意思,按理来说谢令从乃是嫡长公主,要说尊贵,几个公主里面再尊贵也没有能越过她的,今晨敢要身份最尊贵的大公主却以出身卑微为由拒绝了剩下的几位公主,是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皇帝自然不会不明白,他看着今晨的目光越发满意,面上却是无奈道:“好好好,朕也不勉强你。等你日后什么时候有心上之人,什么时候再来跟朕说吧,朕给你赐婚!”
今晨苦笑,却还不得不叩谢皇恩,高呼万岁。
直至德公公把他送出御书房,他面上还是有些暗沉。
“今大人,保重!”德公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今晨勉强笑了笑,冲他一抱拳,转身离开。
德公公摇头叹了口气,感叹了一句儿女情长啊,就心满意足地回去复命了。
而离开了御书房的今晨面容平淡,嘴角带着一贯文雅的笑,那还有刚才那副落寞暗沉之色?
他径直朝着宫外走去,想着公主现在可能醒了,看不到他怕是不高兴,可半路上却是忽地想到了什么似的顿在原地,片刻后,脚步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御书房
德公公甫一站定,皇帝就听到了动静,头也不回的问他:“方才那二人,见着了?”
“见着了!”德公公笑着回答。
皇帝放下朱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今晨什么反应?”
“陛下预料的一样,自是心有不甘,恨不得将之剥皮抽筋。想来还是放不下的。”德公公回道。
“放不下好,放不下好呀!”皇帝感叹道,他摇摇头,无奈道:“到底还是年轻人,逃不过情这一字。”
德公公笑着奉承:“陛下待娘娘,不也是一片深情?”整个大启,谁人不知陛下极爱重皇后娘娘?
宫里的老人都知道,陛下当初尚在东宫时,皇后娘娘成婚两年内未有身孕,陛下丝毫不怪罪不说,甚至不允许其他妃嫔先皇后娘娘生出长子;后来皇后娘娘生下陛下的长女,因着不是儿子的缘故,一直等到娘娘顺利诞下太子,后宫其他妃嫔才渐渐有孕,陛下膝下的子嗣,才渐渐多了起来。
如此这般,谁还能说陛下待娘娘不是真心?就连朝中一直有的风言风语说陛下是为了沈将军的兵权才娶得皇后娘娘的说法也在之后慢慢消失。
皇帝脸上的笑越发浓厚,以至于在他悠然地翻着今晨呈上来的册子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那怒气才会那么猝不及防!
“混账东西!”
皇帝又惊又怒,胸膛剧烈的起伏,死死地盯着册子上面的名字。
郑开衡!
他万万没想到,淮南道水匪一事,竟一直有他的手笔?
……
当今朝堂世家林立,清流也是毫不逊色,但比起拥有百年传承的世家还是要弱上几分的。
圣上登基后一直忌惮世家的实力,便换着花样提拔清流人士,十几年的时间下来,朝廷内,清流一派也逐渐能跟世家分庭抗礼。
可这样的趋势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世家能够传承那么多年也不是没脑子的,眼见着圣上对他们心存忌惮不愿重用,他们心里也是十分不满。可以说皇帝要是一直保持着那么个态度,世家迟早有一天要反。
皇帝自然不可能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方面,他纳了成国公府的嫡女为妃;另一方面,他需要在世家中寻一个得利的助手,既能帮他稳固世家的心,又是一心一意向着他的。
这样的人选,最后落到了宣国公府郑家的头上。
大启三位国公,成国公府魏家、宣国公府郑家以及荣国公府杜家。
相对于其他两位国公而言,宣国公府的传承较为短了些,对于世家贵族那些表面东西的看重也没那么重,再加上宣国公府近些年一代不如一代,若是一直这般下去,恐怕只能坐吃山空。因此,面对皇帝的招揽,他们略一思索就同意了下来。
是以,宣国公府在朝堂上就成了皇帝最信任的世家代表,还是忠心于他个人,怎能让皇帝不看重?
可谁能想到,这么些年的手握重权竟也让他们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竟然敢于水匪勾结在一起,谋害过往商人的商船?甚至于皇帝之前派去调查的那些人竟隐隐约约也是被他们迫害了!
这让皇帝如何能不生气?
今晨这些日子在淮南道,处理水匪的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在暗中调查宣国公府一事。
毕竟这边天高皇帝远,也不易打草惊蛇,最后的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
那一份份罪证呈了上去,宣国公府接下来,怕是不会好过了。
皇帝最恨的,就是有人脱离他的手掌心。
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经将近巳时,今晨心道公主怕是起身了,回到正屋一看,果不其然。
正屋正中间那贵妃榻上斜倚着的不正是谢令从?
谢令从正百无聊赖地看着话本上小姐正和穷书生卿卿我我互诉衷肠,还要为他逃了家族订的婚,从此做一对苦命鸳鸯亡命天涯,心里就忍不住撇撇嘴,暗自嘲讽女主角蠢,结果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动静,她惊喜地转头,果然见着了自己想见的人。
她半撑起身子,埋怨道:“进个宫怎么那么长时间?”毕竟敛冬说他不到寅正就走了。
今晨好脾气地坐到她旁边,温声解释道:“去取了一样东西,是以回来的晚了些。”
谢令从歪着头,好奇道:“什么东西呀?”
今晨微微一笑,而后慢慢从怀中摸出来一个盒子,谢令从眸光一闪,微微抿起双唇,眸中带着难掩的喜色和期待。
今晨仿佛没注意到谢令从灼热的视线,慢条斯理的打开盒子,是一块通体无瑕,莹润剔透的玉。
瞧着除了格外精巧些,也没什么别的不同。
但谢令从知道,这是今晨自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戴着的那块玉佩。
他这是,在把他的过去,交给她。
谢令从瞧着今晨双手捧起那一块玉递到自己面前,贝齿紧咬下唇,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不知公主可否赏脸,收下臣的这一块玉佩?”今晨温声开口,那一双眸子有如星河璀璨,耀眼的紧,看的谢令从脸颊发红。
她抿抿唇,强装淡定道:“决定好了?真的给我?”
今晨眸中含笑:“请公主赏脸。”
谢令从眼睛亮晶晶,然后伸出手,慢慢地放入他的掌心,拿起那块玉佩。
玉佩入手,是一片温润的触感。
谢令从嘴角勾起一抹笑,就在她想要离开那只手掌的时候,今晨大手忽然紧握,将她那只手牢牢地握在掌心,炙热的温度仿佛要传递到谢令从心里。
她握着玉佩,今晨握着她。
谢令从眨眨眼,嗔道:“怎么?反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