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忘忧谷的几位弟子前往青莲小秘境,恰巧遇上了浮山派的剑修。
忘忧谷和浮山派,二者皆为名门正道,在秘境里遇见了,就算不结伴,也不可能兵戎相向。
所以忘忧谷的长老们接到弟子们传讯,说遇到浮山派的剑修时,非但不紧张,还颇为欣慰。
浮山派啊,天下第一宗门,自家弟子的安全肯定有保障了!
谁知一日过后,弟子的魂灯一盏接着一盏熄灭。
忘忧谷长老们大惊失色,强行撕开秘境入口,找到的却只是弟子冰冷的尸体,且每一具尸体颈侧都有相同的剑伤。
“没有反抗,一招致命。”当时还是长老,如今已经荣升为忘忧谷谷主的鬼卞,抱着亲传弟子的尸身,痛哭流涕,“浮山派……浮山派!”
继而催动秘法,呕出心头血,强行提取了尸身残留的记忆。
破碎的画面没有声音,但是红衣剑修手起剑落的画面,映在了每一位忘忧谷弟子的眼底。
浮山派,燕容意。
唯有他一身红袍,修为深厚,能凭一己之力谋害十几位忘忧谷的弟子。
但是鬼卞没有冲上浮山派讨说法。
一来,承影尊者偏心徒弟是世人皆知的事实,二来……他想不通,忘忧谷和浮山派素来无冤无仇,燕容意为何要痛下杀手。
直到五年后,燕容意串通魔俢一事暴露。
原是入了魔,自甘堕落,残害无辜。
鬼卞得了消息,立刻与各大宗门宗主长老冲上浮山,拼了老脸,换来一个将之囚禁十年的结果。
换了旁人,干尽丧尽天良的事,却只囚禁十年,修士们定不服气,可燕容意是承影尊者的徒弟。
倒不是他们畏惧承影尊者的修为,而是天下苍生都欠承影尊者一个人情——当年,若不是承影尊者孤身一人冲进幽冥,与魔头拼死一战,换不回人间千百年的太平。
所以承影尊者罚燕容意十年,他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所有人欠承影尊者的,就拿他的徒弟还吧。
不过接受归接受,不代表鬼卞不会给浮山派使绊子。
于是他默许了弟子的胡闹,甚至得意于忘忧谷能给天下第一宗门落面子。
可惜燕容意不按常理出牌,不仅现身了,还带来了满身寒气的承影尊者。
鬼卞傻了眼。
弟子们不知情,各派长老心里门清儿。
承影尊者拿用命搏来的人情,给自己的徒弟换了条生路。
这笔买卖,说白了,是把忘忧谷架在火上烤。
别的门派不愿意千百年地欠着浮山派的人情,默许了承影尊者的提议,忘忧谷就算再想为弟子报仇,也不敢说弟子的命比天下苍生重要。
于是燕容意入魔的事,本该大而化小,小而化了,最后用“误会”或“走火入魔”这样的借口搪塞过去。
然,鬼卞一念之差,事情已经没法善终了。
果不其然,鬼卞念及此,人就被冰冷的寒意冻住了。
围在他身边的弟子毫无察觉,望着天下第一剑修,窃窃私语,全然没发现自家谷主眉目染上了冰雪,连发梢都坠下了细碎的冰凌。
鬼卞心知肚明,这是承影尊者动怒了。
可他就算知道,也没用。
单纯因修为差距造成的威压将鬼卞死死钉在原地,他的视线渐渐模糊,满身灵力停滞在丹田内,与自身失去了联系。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鬼卞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终于有弟子发现了鬼卞的异样:“谷主?”
鬼卞冻僵的眼珠子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谷主……谷主,你怎么了?”弟子面色大变,伸手要来搀扶他。
千钧一发之际,鬼卞忽而弯腰作呕,血水混着嶙峋的冰块喷了一地。
“谷主!”忘忧谷的鬼修们大惊失色。
鬼卞吐完,面色逐渐恢复正常,苦笑着摆手:“不必惊慌,我只是……一时走火入魔罢了。”
修士入定,灵气走错岔子是常事,弟子们不疑有他,唯有其他几派的宗主面露了然之色,却无人为鬼卞出头。
比起燕容意一人的性命,他们更不想欠承影尊者人情。
跪在地上的燕容意察觉到了异样,但他没把始作俑者往承影尊者身上想。
他只觉得忘忧谷的谷主心大,谷中弟子都把天下第一剑修骂了个狗血喷头了,自己还能老神在在地入定,再走火入魔喷一口血,当真是个奇人。
再说承影尊者,见鬼卞吐出一口夹着冰的血水,心情大好,背手低头,望向跪在自己面前的燕容意,一时竟有些恍惚。
十年对于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一瞬。
可燕容意被关在思过崖的十年里,承影尊者对外宣称闭关修炼,实则连剑都为出鞘过。
他痛心地注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燕容意。
红衣翩翩,仿佛昨日少年。
“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