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 司妍的状况十分纠结。
她方才右手伸到后背, 从上往下努力涂抹亮肤喷雾, 然后余光一扫镜子, 偶然看到右臂下爆了一颗好大的痘。
她抽了口凉气, 下意识地抬起左手一捂那个痘……
结果可能是姿势太纠结, 也可能是碰上了一个寸劲儿, 她就……
抻、着、筋、了!
司妍腰上酸痛不止,在喝止了要进屋的亓官仪和亓官保后,又连抽了好几口凉气。
屋外, 亓官保的声音犹犹豫豫的:“司妍……?”
“我、我没事……”司妍气若游丝,看着心衣下泛黄还爆痘的皮肤泪盈于睫,揉了揉腰, 穿好了中衣。
然后她闷回被子里躺着, 极力克制着给脸上上粉底的想法。
现下她的皮肤是很黄,黄得就跟得了黄疸似的, 但她实在不敢往脸上瞎弄东西。
因为脸上也在爆痘t_t。
脸上的痘现在虽然还不如身上爆得那么明显, 但也已经隐隐显出来了。这时候如果上粉底上遮瑕, 一来可能会把痘闷得更厉害, 二来效果也会……很不尽人意。
不少姑娘都会在爆痘的时候寄希望于用遮瑕遮痘, 但其实遮瑕这东西,遮着痘印、或者已经快消下去的痘还行, 用来遮正蓬勃生长、充满活力的痘的话……呵呵!
效果会是年轻有活力的大痘痘旁积了一圈白,往里一圈是鲜亮的痘痘红, 中间呢, 还有一点浓白。
那视觉效果简直惊天地泣鬼神,旁人看见了立刻会被吸引目光,然后一看就明白:哦你这里爆痘了!你还打算用遮瑕遮它来着!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司妍年轻时曾犯过的错误……t_t
所以,司妍现下什么也不敢做,只能顶着一张充满毒素的黄脸素面朝天。她只得祈祷在她“褪黄”之前谁都别来,让她自己安心养着,现下的模样谁都别看!
第二天,无所事事的司妍在屋里闷得发慌,在屋里照着镜子摆开架势:“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司妍,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
“笃笃”,门响了。
黄脸的司妍停住歌喉:“谁、谁啊?”
“我。”亓官保的声音一响,顿了顿,又带了点不情愿,“还有七哥。”
司妍:“……”
她胸闷气短地去开门,走到门口时灵机一动,很机智地找了块大点的帕子系在脸上,把鼻子以下的部分全遮住了。
打开门,亓官保瞧见她这样就笑出来:“你这……哪出啊?我在外面听着还当你给自己画了个戏里的黄脸,结果怎么是挡着脸?”
司妍呵呵一笑,心说我现在不画也是张浑然天成的大黄脸。
然后她堆着笑问二人:“有事……?”
“我没事,来看看你。”亓官保边说边怡然自得地去桌边坐,接着睃了眼亓官仪,“不过七哥肯定是寻了事才来的。”
司妍并不知亓官仪承诺不见她的事,好奇地看向亓官仪。
亓官仪一颔首:“我听说你同屋的那个宫女招了。”
明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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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三人就都围着一张方桌坐着,等着底下人送供状过来。屋里沉寂得吓人,司妍隐约觉得兄弟二人间一股互看不爽的杀气蔓延,她便默默腹诽起来,心道你们又怎么了啊?要和谐相处啊!要不我放jack出来,咱四个打桌麻将?
又等了片刻,亓官仪身边的侍卫呈了供状进来,亓官仪接过看了看,挑眉:“还是没审出来?”
“她可能真不知道。”侍卫低着头,“臣亲自问了几遍,她都说不知道,看反应不像是说谎。而且臣也查了,她没什么家人友人要护,不太可能是受了威胁死咬着不招。”
亓官仪默了会儿,未予置评:“退下吧。”
房门重新关上,司妍伸手就要拿那叠供状:“怎么回事?”
亓官仪似未察觉般地将供状递给亓官保:“读着累,我说给你听。”
司妍正襟危坐。
“明兰说是有个宫女要害你,让她在菜里下毒。给她的条件是,能拿我的印让她得到特赦——所以我昨天问你,那个印给你之后,你给过谁?”
司妍一阵恍惚。
昨天她刚醒来时脑子有点乱,琢磨这事只琢磨到了自己给司婉司娆盖过印为止,没想明白这盖了印的纸笺是怎么到的明兰身上。现下被他这么一说,这两环倒是连上了,但是……
“可我的姐姐为什么要害我?”她浅皱着眉头,告诉亓官仪,“我只给两个姐姐盖过印。而且我也知道这种印很重要,平日都随身带着,没叫旁人碰到过。”
亓官仪神色微沉:“你当真只给过你姐姐?”
“当真!我保证!”她说着疾步走到床边,把他昨天给她的那张纸笺从枕下摸了出来,“而且这张纸是我裁的,本来下面的一截上有个尚工局的印。尚工局的纸大多都是这样,提前盖好印,做完各样记录之后可以直接留档,宫女自用时则把印裁掉。当时我裁了两张,两个姐姐各一张,全是这样斜折着裁的。”
司妍说着轻一折,纸上从左上角到右下角的一道斜印又显现出来,下方的毛边也很显眼。
那道斜印是因为她强迫症。她如果把纸裁歪了会特别难受,所以喜欢这样斜折一裁,裁成正方形。不止如此,她还尽力把印盖在正中央、尽力盖得端正清晰呢……这是强迫症才懂的执著!
亓官保听到此处就皱了眉:“你不会吧?我看你这性子应该挺招人喜欢啊,亲姐姐都想毒死你?你这怎么混的啊?”
“九弟。”亓官仪淡一瞟他,亓官保噤声,他又把方才禀话的侍卫叫了进来,“明兰杖毙。这事还没完,你安排几个人过来守着,别再出事端。”
侍卫抱拳应了声“是”,司妍疾呼:“等等?!”
杖、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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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怕死,有的人怕自己死,有的人连身边的人死都怕。司妍很没出息,属于后面那一类。
所以她纠结得很,既从理智上知道不该为凶手辩白,又从感情上遏制不住那种恐惧。
于是她踟蹰了好一会儿之后,磨亓官仪说:“我想见见她……”
亓官仪蹙眉:“你见她,并不能让她死得更舒服。”
司妍:“……”
她只好说:“但这样能让我舒服。”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这两天的变故来得太快,“明兰杀人凶手”这事对司妍来说一点都不真切,如果明兰被处死,她肯定悲伤多过解恨。
所以她在想,见见明兰,只要她听见明兰亲口承认这事,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看着明兰伏法了。
明兰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外,被两个侍卫拖着,有气无力。
司妍深吸了口气走出去,她没什么勇气看明兰,就看着地问她:“真是你害我?”
“我只是想离开这个地方,每天都在想。”明兰的声音里好像没什么愧疚,相反,还很轻松,“你不懂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在那个宫女把七殿下的印章拿给我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阻不住自己了。”
她的眼底没什么气力,但提起那个印的时候,依旧有点掩不住的光彩:“这是我唯一一次,离外面那么近……”
“你傻啊你!”司妍又气又恼,“那个印要是能放这里的人出去,我还至于在这儿待着吗!你要那个我能给你盖成百上千个,别人说有用你就信?!”
话说完她却也知道这种气话说来根本就没用了。明兰当时并不知道那个印就在她身上,这才被人骗了。
二人间沉默了一阵,明兰才又抬了抬眸,依旧是那种轻松的口吻:“我……求你件事?”
司妍沉缓了一息:“你说。”
明兰痴痴一笑:“我想死得好看一点,你帮我化个妆吧。”
司妍迟疑着看向屋内。
亓官仪和亓官保也看向她,略作矛盾,她走近屋门:“我就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满足一下死刑犯的最后一个心愿……!”
兄弟俩:“……”
耳边jack嗤笑:“你根本就是对化妆的要求习惯性答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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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片刻后,明兰坐到了妆台前,司妍认真地给她化着妆,亓官仪和亓官保继续坐在桌边大眼瞪小眼得喝茶。
外面几个候命的侍卫也在大眼瞪小眼,几个人都一看里面就觉得好笑——还没听说过杖毙之前化个妆的呢,这事儿活久见啊……
怎么这氛围有点不对劲?这像要打死人之前的感觉吗?真奇怪!
执着木杖的侍卫不太自在地耸了耸肩,又睃了房内一眼。
房内,司妍正死盯着明兰额角上的一道血痕,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脸上没别的伤,就这一道,但是明显极了。粉底遮瑕肯定都没用,但放着不管太扎眼了。
是以司妍看了会儿之后说:“不然我给你画个蝴蝶?”
气若游丝的明兰:“……?”
她便拿出clio眼线液笔先描了个轮廓,血痕变成蝶身,周围描个翅膀,吹干之后,再选个合适的眼影填色。
就mac星炫五色眼影盘#12好了,漂亮的金色系盘子,粉质软糯上色度好,画出来的效果必定绚丽动人。
司妍深吸了口气,硬撑起的“没正经”的心态里,还是滋生出了些许悲戚。
明兰这辈子过得太惨了,如果游戏里允许转生,她希望明兰下辈子好好的,能变成这样一只漂亮的大蝴蝶也好,爱飞哪儿去飞哪儿去,反正别来浣衣局。
她将翅膀下端的一块染上了第四格的靓丽橘色,又拿最浅淡的第一个晕染了一层金光。
“你的家乡在哪儿?我或许能帮你落叶归根。”司妍轻轻道。
明兰一哂:“我跟你说过,我从记事起就在这儿。家里的事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得查查典籍才知道。”
“那我帮你查。”司妍说着,完成了蝴蝶的最后一笔,拉开抽屉让她自己挑唇膏,“喜欢哪个?听你的。”
“嗯……这个吧。”明兰说着,摸了那支阿玛尼黑管502出来,手上又一顿,“我告诉你个事。”
“什么?”司妍一怔。
明兰把她抽屉里那支ysl#12也拿出来:“让我害你的那个宫女,也有这个,而且她好像特别喜欢,总是在用。”
司妍神色微凝。
“还有就是……”明兰瞥了眼亓官仪和亓官保,压低了声音,含歉笑了笑,“我没给你下足量的毒,余下的在我柜子里,或许能顺着那个查到她。但是,你暂且别跟别人说,迟两天再提。”
“为什么?!”司妍悚然一惊,“这是决定你生死的事啊。”
迟两天你就死定了啊?!
“我知道。”明兰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但是,我想死啊。不死,就还要留在这儿。”
她说着明媚一笑,额角的流光溢彩的金色蝶翅随着她的笑容微微一颤。然后,她便不再理会司妍,撑身从妆台前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门外。
司妍愕然看着,看到外面的侍卫走上前来押住明兰,明兰也没什么挣扎,毫无犹豫地跟着他们往外走去。
司妍忽得心中噎得厉害,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涌动着,难受得无可言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