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谨之点了点头,看他长衫上带了血,也不好再穿上,遂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温柔地给他披在了身上。
只有医生在一边怔愣愣地问他俩,那疫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钟谨之耐心地给他解释了一下,医生听过后恍然大悟,喃喃道现在竟然有这种东西了……之后又看了看初皑,道:“那你还是一天来换一次药吧。”
初皑:“……”
医生:“虽然伤口不深,但到底是生锈的铁钉划的,还是注意着点好。”
初皑:“……”
他看了看医生,乖乖地点了点头。
钟谨之以“明天来接你去换药,得知道你住在哪”的名义,跟他一起走了回去。
钟大公子是北平大财阀钟霖恺的独子,之前一直在美国念书,读的是经济。钟霖恺一直想让他学成归来后继承家业。
然而钟谨之看透了他父亲在生意场上各种你来我往的丑恶事,一点都不想继承这么个虚伪投机的家业。他父亲发的是国难财、不义之财,他不想,更不会。
钟谨之:“所以我就从经济系转到了数学系,拿到了博士毕业证才回来的。”
钟谨之:“回来之后我才跟他说了我转专业的事,并告诉他我现在对经济一窍不通,也不可能继承他的家业。”
钟霖恺知道儿子偷偷换了专业后勃然大怒,指着他鼻子说要断了他的生活费,哪知这小子轻笑了一声,说我早就不用你的钱了,这些年来你给我的钱我全都捐给了慈善机构,我是靠教书和打工养活自己的。
钟霖恺一听自己的钱给了别人,差点背过气去。
他知道自己的钱有很多都来路不正,是靠搜刮民脂民膏来的,但是他从来都不在乎这个。有钱的才是大爷,没钱的寸步难行。他本来以为儿子明白这个道理,却没想到他脑子跟浆糊一样,真是读书读傻了。
然而,钟霖恺在把儿子赶出房间后,没过一个小时就又主动跟他和好了,又用请求的语气说爸爸错了,问他晚上去不去参加一个亲戚之间的聚会,还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去的话爸爸多没面子。
钟谨之前一天才回国,之前一直在大学的象牙塔里,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听见他爸这么一说,也心软了,就跟着去了。到了地方才发现根本就不是什么亲戚聚会,而是一个各界名流出入的酒会,还有好多日本人。
他爸还在一边给他介绍名流政要,他笑了笑,十分有涵养地把手里的酒杯放在了身旁服务生端的托盘上,转头就出了大门。
钟霖恺又跟着追出来,他俩就在街上吵了起来。
初皑静静地听他说完了今晚跟父亲吵架的事,眨了眨眼睛,问他现在跟自己的老爹闹翻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钟谨之顿了顿,说他要去谋一份工作,再在外面找个房子,肯定不会住在家里了。
他跟钟霖恺的意识形态差距太大,一天都待不下去。
说话间,他已经和楚新言走到了家门口。
钟谨之顿了顿,看了一眼栅栏里面的小洋房,愣了一下。
楚新言家境良好,他在这一路上也看出来了。可他的口音却并不像是本地人,钟谨之本来以为他来这边是有什么事情,却没想到他家真的在北平。
钟谨之眨了眨眼,指了指他带着伤的胳膊,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洋房,问:“你这伤,怎么跟家里人说?”
紧接着,他又开口道:“怎么着我也有责任,要不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初皑:“……”
他微微眯了眯眼。他拿狐格保证,这家伙想进门,绝不只是像他说的“想要负责”这么简单。
他笑了笑:“没事,不用,这不是我家,我在这里给人当副手。”
一句话没头没尾,听得钟谨之云里雾里,他愣愣道:“什么?”
初皑:“这是辅大音乐系章教授的房子。”
他又把给章先生编的故事原封不动地跟钟谨之讲了一遍,然后告诉他说自己现在在给章教授做助教。
钟谨之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了过来,跟他说了句节哀。又看到他要把身上披着的西装还给自己,赶忙按住他的手,说了句“不用”,又帮他披好了。
初皑:“……”
钟谨之:“晚上还是挺冷的,你进屋还有一段路呢。”
初皑:“……”
钟谨之眨了眨眼,说那我就不进去了。之后又跟他约时间,问他明天下午三点有没有空。
初皑想了想,道:“三点半吧,我之前有一节课。然后……我们直接在辅大门口见?”
钟谨之点头说了声好。
他看着楚新言推门走进了别墅,不一会儿,一楼的一间小屋里亮起了灯。
楚新言走到窗户旁,看他依旧在那里,笑了笑,跟他挥了挥手。
钟谨之也挥了挥手,又顿了顿,这才转身走了。
白天刚下完雨,夜里还是有点凉。他快速地走了两步,又眨了眨眼。
辅大是个好地方,他得回去准备一下自己的简历了。
第二天。
初皑和章先生一起上完了课,看先生走了,又帮他整理好了散在讲台上的琴谱和教案,把它们和刚刚同学们当堂写的作业放在了一起,堆了满满的一大摞,抱起来准备先放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去。
然而刚一出教室,就看见了钟谨之。
初皑:“……”
钟谨之伸手把他抱着的一摞本子接了过来:“你胳膊上有伤,我帮你抱。”
初皑:“……”
他笑了笑,又伸手从他怀里拿下来了半摞:“没关系的,我用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