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学医啊?哪有女子学医的?”
如今女营已经有六七十人了, 何灵一开口,下面就是一阵嗡嗡声。实在是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治病救人也是她们能学的?
何灵解释道:“也不必想的那么麻烦, 主要还是学着照顾伤患, 跟寻常仆妇也差不多。就是得胆子大些, 力气大些,敢见血。当然,帮主也请了大夫, 还是会教医理的,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
听她这么说,心中生疑的反倒更多了,有个婆子好奇道:“若是有了伤患, 不该是家人照料吗,怎么还要专门派人照料?”
“咱们赤旗帮可是船帮, 将来少不得有打仗的时候,一次下来不知要伤多少, 也不是人人都有家眷啊。再说了, 就算有妻儿父母,照顾伤患又累又苦,也未必能照顾的好, 何不找专人代劳呢?”何灵早就把这些事情想透彻了, 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这话顿时让不少人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家里若出了一个伤患, 简直能拖垮一家老小,花费钱财且不说, 还得搭上人照顾。如果那“医院”真能派人照料伤患, 似乎也不错啊。
立刻有人问道:“难不成以后伤患都是帮里养着了?”
“咱们住的女营以后要改成医院, 但凡是战场上受伤的,都直接送来救治。如果平日有个伤病,也可以来医院看病,付个汤药钱即可。”何灵的音量一下就提高了,别说船帮了,寻常村子也没这么好的事情啊。将来要是学医的多了,就算岛上人多也不怕了!
下面女子一阵骚动,都兴奋了起来。人人都知道赤旗帮是个大帮,却没想到连治病都管了,这可不是大好事吗!
有人倒是被其他事转移了注意力,叫道:“何姑娘,女营当真要挪作他用了?以后咱们都要搬出去吗?”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开口询问。有问没嫁人的怎么办,有问以后还要不要做工,还有些担心没人帮着带孩子,叽叽喳喳吵成一团。
何灵赶忙抬手压了压:“都别吵!我问过帮主了,以后咱们都会搬去村里,嫁了的跟夫婿住,没嫁的也能独居,只要开荒就能分到田,还会建工坊让咱们纺纱织布,也给工钱的。现在是说学医的事情,别又扯远了!对了,若是肯留在医院的,也有工钱可拿,还能学本事!”
听到这话,众人都放下心来。现在寨子是越来越像兵营了,她们住的女营虽说有围墙,但是还是心中打鼓,若是能搬出去住肯定更安稳啊。至于那些无依无靠或是有儿女的,听到建工坊也都松了口气。现在的工坊其实就不错了,每天都能吃饱饭,还有人帮着带孩子,若是再给点钱,就算一时嫁不出去也不至于饿死了。
心思定了,再回到学医这事上,难免有人嘟囔道:“若是照顾受了伤的,岂不是吃喝拉撒都要操心,还得擦身,又不是自家男人,不大妥当吧?”
“就是就是,大老爷们还要咱们伺候,这要是传出闲言碎语可怎么办?”
“兴许有人不在乎呢,毕竟给钱呢……”
这些话听的何灵脸都黑了,正在这时,一旁传来了个冷飕飕的声音:“可不是吗,缺胳膊断腿血淋淋的,也有人想着往上坐呢。”
这腔调实在太刺耳,刚才阴阳怪气的女人们顿时怒了,有人叫道:“阿红,你是不是皮子又痒了?”
阿红呵呵一笑:“是啊,我是皮子痒,你是哪儿痒呢?”
那女人气的差点起身撕她的嘴,何灵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了,高声道:“照顾病患有什么不妥的,你病的快死了还要嫌弃大夫是男的吗?要不是那些人拼死征战,哪来你们在岛上的安稳日子?再说了,你们的男人、儿子就不会上船,不会受伤吗?多些懂医理,心思细致的女子照顾还不好吗?”
这一连串的反问,把所有怪话都压了下去。人群里有个妇人低声道:“我男人说过,真打起来,重伤的都得扔海里,有些伤了手脚的,原本瞧着能活,后来也生生拖死了。若是能治,他上船我也能安心些。”
谁能不盼着自家人安安稳稳的呢?将心比心听起来俗套,落在自家身上才知道痛。
见众人神色都有些改变,何灵松了口气:“学成了都是能安家立命的本事,虽说是照料伤患,但是将来也未尝不能照料些久病卧床的。若是跟着学学,也能照应家中老人。再说了,这可是给工钱的,治病救人,还能赚钱顾家,走到哪里都是正正经经的营生!”
在众人面上看了一圈,何灵随意点道:“阿红,你要不要学学呢?”
刚才阿红那句是帮她解围,何灵如何不懂?若是这个刺头也能转过劲儿,招人应该就轻松了。
谁料阿红怔了怔,突然哼了一声:“不学!我可见不得血。”
被怼了个正着,何灵气的牙根痒痒,还没等她缓过来,就听阿红又道:“嫁不出去倒是可以试试,反正我是不去。”
“你这人……”何灵差点都要骂人了。
正在这时,下面有人低声道:“何姑娘,我能试试吗?”
那是个岛上女营出来的,别人都叫她三娘子,连姓什么都不知道。平日里也不吭气,沉沉闷闷的,很不合群,哪想到此刻竟然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何灵喜道:“可以!当然可以!”
有了第一个,之后就简单了,又陆陆续续站出来了五六个,仔细看看,竟然都是女营出来的。何灵心中升起一阵明悟,又转头去看阿红,刚才她想说的恐怕不是“嫁不出去”的,而是“不想再嫁”的吧?
在女营呆了这么久,何灵也渐渐明白了,有些人瞧着是没事了,身上的伤也好利索了,但是心中的伤却难以治愈,偏偏会有些人来劝她们早早嫁人,生个孩子就安生了。生孩子是闯鬼门关,又不是治病的药引!然而心里知道,何灵也没法强行阻止,毕竟这也是“好心”。现在却不一样了,若是让她们学医,找点更有意义的事做,是不是也是种解脱呢?
这些公子想到了吗?何灵只觉心底有一块软了下来,这样的好事,她也要好好办成才行!
※
既然答应了张大夫,伏波也没耽搁,隔天就开始教学。既然是传授“医术”,自然要从最基础的开始。
“人身上有两种血管,一者血流色红,称动脉,一者血流色暗,称静脉。动脉与心肺相连,一旦主脉破口容易失血不止,不多时就能让人送命。而静脉就算破了,血流也不会太快,只要包扎得当就能止血……”
这些话说的极为浅显,也颇有些古怪,然而张济民听得聚精会神,连连点头。他是擅长汤剂不错,但是针灸术也不差,对于血色还是有认知的。如今听到这番话,跟自己所知一一验证,可不就拨云见日了嘛。
“战场上受伤,最主要的就是锐器伤。明明只是大腿中箭却血流不止的,很有可能就是伤到了股动脉,这时唯一的法子只有缝合血管,方才能止血……”
伏波刚说到一半,张济民就急急问道:“你说的血管应当是极小极微的,如何能缝?”
“这个就要靠手术了,其实大多数战场上的伤想要恢复,靠的都是缝缝补补,跟个缝衣匠也差不多。但是就算缝好,也未必能救下人,因为外界会有各种微小的害虫钻入身体,引起发脓、肿胀,甚至害人性命。”伏波也不知该怎么用古代的法子解释这些,但是战场还真就是外科手术最吃香,就是杀菌是个要命的问题。
“细小的害虫……”张济民沉吟片刻,才问道,“难不成是‘蛊虫’吧?还有外伤化脓是因为外邪入体吧?”
“叫细菌或是病毒更贴切些,它们都十分细小,甚至能随风而入,所以才像是感染了风邪。”伏波给出了正确的答案,虽然在没有显微镜的情况下,她真不确定这位张大夫会不会信。
好在她讲的东西新奇,有些张济民虽说不认,却还听得如痴如醉。再配合伏波描述的一些战场急救的手段,以及做这些的用处,更是让张济民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这跟他所知截然不同,但是内里却井然有序,似乎也有些道理。
当听到伏波说起蒸煮器具,用药酒杀毒时,张济民忍不住道:“这些真能防止外邪入侵?”
“肯定能,就像常人如果能勤手,得病的几率就会降低一样。”顿了顿,伏波又补了句,“当然,还有些疫病是通过饮用的水,唾液飞沫乃至血液接触传播的,因而一旦爆发才防不胜防。”
还有这样的说法?不过大疫发生,的确会隔离病患。张济民听得似懂非懂,试探道:“那帮主可有防范之法?”
伏波微微一笑:“张大夫,今日已经不早了,是不是去医院瞧瞧?”
张济民老脸一红,暗道羞愧。他可是跟伏帮主约好了的,哪有光听人家传授家学,自己一点也不干事的?于是干咳一声:“帮主说的是,该去看看了。”
虽说女营是要改成医院,但是现在村子还没建成,也不到搬迁的时候,所以两人到了,也就是进去草草的看了一圈。
伏波对张济民解释道:“以后这些大屋会摆上床榻,供伤者修养。作坊可以制药,灶上可以做饭,还有浆洗衣服的地方。如果张大夫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提就好。”
张济民都被惊呆了:“这么大的院子,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就是个坐诊的院子呢,这“医院”未免也太大了吧?
伏波正色道:“以后打起仗来,死伤几十上百人都有可能,让兵士们养伤的地方怎么能小了?而且这医院还要收治岛上居民,看病开药也在此处,还是宽敞点更好。”
张济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半晌才道:“这……帮主会不会太仁善了?而且只我一个,也治不过来啊。”
“以后还会寻新大夫,张大夫不用慌张。至于治病,兵士打仗,村人劳作,这些人勤勤恳恳交的钱税,自然要用在他们身上。况且一般人还是要收药费的,只是免去了诊金。”伏波说的十分坦荡,以后赤旗帮是要长期经营海贸的,还打算控制近海的商税,这么多钱除了拿来扩充船队,最重要的就是稳定地方,而罗陵岛是她的立足之基,给些福利又算什么?至于战地医院,那是军心士气的根本,更不能马虎。
她说的太自然而然了,倒叫张济民心中生出了些钦佩,若是能长久如此,似乎跟朝廷的“义诊”也无二致了,身为大夫,他当然乐见此事。只要以后还有同僚,能帮着一起干活就行了。
参观完毕,那几个愿意学医的女子就被带到了面前。
伏波吩咐道:“以后你们就跟着张大夫学习医术,要恭谨听话,不可轻慢。治病救人是积功德的好事,真见到伤患也不用怕,自会有人教导你们该怎么办的。既然是救护伤病的,以后就叫你们‘护士’吧,虽是女子,也要有‘士’之风骨,不可自轻自贱。”
她原本想要亲自教导这些护士,但是想了想,还是不要搞的太特殊为好。教张大夫一部分,再教阿灵一部分,战地护士能学的也就差不多。不外乎注意卫生,换药包扎,消毒清洁,至于更多医学上的事情,还是跟着大夫学更好,她这个半吊子,没有药物支持还真是白搭。
张济民看了那群村妇一眼,轻轻哼了一声,算是打过了招呼。这些女子一看就是连数都不识的,教起来不知有多麻烦,先当学徒用着吧。伏帮主倒是不嫌弃,“护士”这称号未免也太抬举她们了。
虽然那大夫的神情有些冷淡,但是所有前来的女子,心中都激动难言。别说是被贼人抢来之后,就是呆在家中时,也没人觉得她们有什么“风骨”,更别提专门给个美称了。当日帮主说她们都不该死,说她们总会找回勇气,有一条出路。现在,他就给她们了一条新的路,只为这个,还有什么好退缩的呢?
给张大夫安排好了临时的诊所,让人先去学习,医院的事情就算搞定了。不过就医疗系统而言,还有些不够,必须得增加战场上的卫生员才行。伏波又找来了严远,把这一档子事大体说了说。
听到伏波安排了一些女子学医,严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此也好。让帮中人适应一二,将来东家身份若是暴露,也有个转圜。”
伏波一怔,她还以为严远会唠叨些什么,没想到他竟然接受良好,理由还这么简单。有些哭笑不得,伏波道:“这些女子会慢慢学习,但是船上也得安排些救急人员。真遇到伤患,及时处理能保住性命,让他们有机会熬到就医。我也会一些战场上急救的手法,你找些人来,我□□一下。”
这下严远是真惊了:“东家还有这能耐?”
她以前都没上过战场,哪里学的急救手法?
这事就不太好解释了,伏波便道:“我也是在船上琢磨出来的,就像止血,怎么扎绷带能让血流变慢,哪里是必死的软肋等等。杀人和施救是一体两面,懂得多了,对兵士们也有好处。”说着,她伸手在大腿内侧比了比,“就像这里有一根大脉,只要戳中就会血流不止。如何避开这样的伤处,或是当血止不住的时候,要按压哪里才会有效,这才是急救该学的……”
话没说完,伏波就顿住了,只见对面的严远面红耳赤,不断摇头。
“不行!绝对不行!”严远低声道,“教导医术太过私密,哪是小姐该教的?”
伏波:“……”
又开始叫小姐了。
叹了口气,伏波道:“不管是教给谁,终归是要教的。再说了,那群小子的武艺都是我教的,没少见他们光膀子,光屁|股的模样。”
严远简直都要蹦起来了:“这怎么能行?!”
伏波面无表情:“你不行就换二郎来,反正教谁都一样。”
严远差点没被噎死,孙二郎那小子也知道小姐是个女子啊,怎能让他趁虚而入!然而这事又没理由拒绝,毕竟是战场上救命的,他也不能因私废公啊!
快把肠子愁断了,严远最终咬了咬牙:“那小姐教我就好,我去教其他人!”
伏波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也行啊,回头多叫些人,你躺地上当伤患,我直接讲解要点。”
严远:“……”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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