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芝站在已经熟睡的修缘身边,夜视是狐狸的一种本能,黑暗中小芝依旧能将修缘看个透彻,她盯着他俊秀的面孔,这个面容如此清秀好看的男人怎么会是那个降龙尊者?
随即她冷笑了一下,两只玉手在空中交织用起了法术,修缘顿时睡死了过去,身体浮在空中,小芝唇角上挑,微微一笑,“李修缘,走。”随着发出施令一般,修缘在空中的身体一下子飞起随着小芝从打开的窗户快速离开。
莫愁突从睡梦中惊醒,她感觉到强烈的妖气,随即拿起一件挂披跑了出去,在黑暗的长廊中她循着妖气奔跑,再一看,正是修缘的房间,房门关闭,莫愁飞起一脚破门而入,黑暗中什么也不见,但是强烈的预感告诉她,大事不好,她点燃桌上的蜡烛,修缘的床空空如也,莫愁一惊,看着开着的窗户,她伏在窗户上四下看去,黑洞洞一片也早已没有了修缘和妖怪的踪影,莫愁急的拍着窗户,“修缘!来人啊!”
这一叫,引来了府里其他人的注意,随即相继有灯亮起,待到王氏和茂春披着睡衣出现在修缘房间时,看着儿子空空如也的床板,王氏几乎昏了过去,茂春也惊出一身汗,“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莫愁近几年以来第一次如此惊慌,她一双大眼泛着空洞和无措的目光,“不知道,我感觉到了强烈的妖气,于是从房间赶了过来,可是,可是等我来了就成了这样。”
房间里的人无不惊慌失措讨论着,“莫不是少爷让人绑了去吧?”
丫头佣人们开始惊慌讨论,管家掐着晕过去的王氏的人中,茂春也傻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这可怎么是好?难道是妖怪?”
此一言既出,佣人们的声音更大了,惊慌而恐惧的聚在一起,这个不大的空间里,所有在这里的人都被巨大的压抑笼罩着。
当躺在洞中的修缘出现在不渝面前的时候,不渝一时间怔住了,看着一旁摆弄指甲的小芝,“你,怎么他了?”
小芝抿起嘴唇,淡淡一笑,“不渝姐姐这么喜欢他,我就把他带来喽。”
不渝低下头坐在修缘身边,尽管十六年来,每一天她都几乎与他如影随形,但是从未这么近距离的看过修缘,熟睡中的修缘,瘦削的脸庞,面目清秀,不渝嘴角不自觉抿起微笑,她的十指滑过修缘的脸庞,拨走他垂在脸上的一抹头发,修缘长睫扇动,不渝一惊刚要起身,小芝走过来一个抚袖,修缘又睡死过去。
不渝看着小芝,小芝轻蔑的一笑,“降龙尊者,呵呵,我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记忆唤起,法力无边,现在还不是在我们手边任我们宰割。”
不渝瞪着小芝,“不要再对他施法了。”
“就不,”小芝仰起头,“五百年前降龙尊者救得是你可不是我,我有今天都是我自己的造化。我倒真是十分好奇这个降龙尊者投胎转世来的李修缘,除了有那层保护的光环在外面他还有什么可值得你迷恋的,你爱的是尊者,怎么会是这么一个瘦弱无能的李修缘。”
不渝蹲在他身边,一遍遍的轻抚着修缘的脸庞,也只有在他熟睡,她才敢也才能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他。“他就是降龙,就是我等了五百年的人,就是他了,他一定可以记起来我的。”
小芝对于不渝的执着一向是嗤之以鼻,她不相信感情,更不具备拥有感情的能力,在她的观念里,感情是人类这种不用担心没有捕食会饿死也不用担心哪一天变成食物的才配拥有来无聊打发时间消磨光阴的东西,而一只动物,只有食物果腹以及不被追杀才是活下去的最终目标,投胎不能选择,虽然她入的既是动物之轮回,但是如今也可以有机会修行,一旦修行得道就不仅能逃开这种日日惶恐的生活,还能幻化成人形,随心所欲,而这个带她入修行的人正是不渝,所以对于不渝小芝还是心存感激,只不过对于不渝这几百年来的等待小芝实在是认为不值得,她一直在和姐姐强调,救她的人是五百年前的降龙尊者,不是这个投胎转世成人的李修缘,无奈不渝如她倔强的名字一样,不渝的等待着,一等就是几百年,等来他转世投胎,等到他长大。
“好,我现在把你的降龙带到你身边了,你好好唤起他的记忆吧,跟他说,你是降龙转世,我是狐妖,五百年前你救了我,我现在来报恩来了,你看他吓不吓死。”小芝妖异的一笑,不渝的指尖停在了修缘的脸上,是啊,等到降龙醒来,怎么解释这一切?“你怎么把他带来了,咱们得把他送回去。”不渝看着小芝,小芝睁大了眼睛,“送回去,我好不容易带他出来,我就是想等他清醒了告诉他一切,这有个等了他五百多年的狐妖,虽然是妖但是一刻也没有害过他,保护他从小到大的是你,在客栈救了他的也是你,让他别发昏的娶了那个叫莫愁的女人。”
不渝从来没想过这么面对面的看着修缘,看着他熟睡然后等他真正的醒来,就像小芝说的,不渝也想现身,迫不及待的告诉修缘一切,唤醒他几百年前的记忆,但是此时此刻她知道她不能,修缘自小受佛门熏陶,他怎么可能接受一个修炼百年的狐妖。
“姐姐总说要等要等,等他长大,等时机成熟,现在他长大了,我不知道什么是时机,我只知道你再不现身在他面前,他就要迎娶别人了。”
不渝贪恋的看着修缘,没有说话。
“如果姐姐不告诉李修缘自己与他的姻缘际会,不如由妹妹帮你做个抉择,我现在就一劍杀了他,你也不用活得这么累。”说着手里变出一把长剑,直指李修缘的心脏刺了下去,不渝一把握住长剑,鲜血从葱白的指尖流出,淌在修缘的脸上。
修缘的长睫灵动的闪了几下,他睁开眼,自己又是在那个荒漠上,向着沙丘缓慢的走动,那只银狐还在他身后,回过头,它黑色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他可以从那眼睛里看见自己。
不知睡了多久,听见水滴在石头上的声音,修缘才彻底从那个重复无数遍的梦里醒来,突然的阳光让他不适,他拿手挡住眼睛,坐起来,只见自己在一块大石头上面躺着,周遭是窜窜流动的山溪,他环顾四周,看见不远处一个白色纤瘦的背影,长黑发披散下来,那是一个女子,修缘刚要站起来,那背影没有回头说了一句,“你醒啦?”
修缘一愣,这好听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熟悉而亲切。
“姑娘,这是哪啊?”修缘没敢上前,只在后面问道。
那白色的背影缓缓的回过头,修缘看到一张他有史以来见过最美好的女子的面容,美的让人无法从容,那面容对着他淡淡一笑,唇角勾起,修缘一时间呆在那里,那双眼睛,美丽而熟悉,他可以肯定与她从未相识,但是那熟悉的笑容以及那双眼睛,他一时间说不出在哪见过,只是强烈的感觉告诉他,这个女子仿佛与他认识了太久,久到就像认识了几世,修缘信中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有一种东西从心头流了出来。
“姑娘,你是谁?我认识你吗?”修缘也没想到自己会问出这一句,似乎心里有个声音在发问,那日日夜夜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就是来自这个女子。
不渝蹙着的眉毛欲哭的表情里终于挤出了一抹艰难的笑容,“我多想你记得我,因为我认识你几百年了也等了你几百年了。”
修缘一时间晃不过神来,这不是在梦里,他可以肯定,他能听见自己坚实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几百年了?”
不渝点点头,“我想给你讲个故事,讲一个在我心里藏了几百年的故事,讲一个降龙尊者救了一只狐妖的故事。”不渝的眼睛里闪动了一种晶莹的东西,直到滴下来顺着脸庞滑过下巴掉在身前白色的衣襟上。
修缘看着她,这个在他面前落泪的女子,自称认识了他几百年,那陪伴了他十六年的注视,那些梦里看见的燃烧着炙热的眼睛,那耳边时常听见的声音,以及那一句,“我跟着你,你去哪我到哪,无论历经几世轮回。”修缘都从不渝的眼睛里看到了,是那双洞穿了五百多年的眼睛,修缘在看见那眼睛之后便一刻也没有怀疑。
白氤的眼眶发红,一颗晶莹剔透的东西流出来流进了佛钵里,宁静的佛堂听见滴答的一声,水面起了涟漪,景象消失了,白氤抬起头看着老者,她也不再怀疑,她就是那只狐妖,那只等待降龙尊者的狐妖,尽管集世间所有形容美丽的词语于一身,但是求的不过是将自己绽放在全心全意痴等的那个人眼里。
“我同这狐妖一样执着,”白氤摇摇头,继续有泪流到佛钵里。那一年夏天,她即将回去,执拗的自己决定在临走前表白,当她抱着霍青松不肯松手,大声说着我就是喜欢你那一刻,压抑了许久的自己终于哭了出来,流在他背上一片湿渍。
霍青松迟迟没有动静,直到那眼泪阴湿了他背后的衬衣,他才慢慢的握住她环住他在前面的两只手,夏日里,白氤依旧双手冰凉,霍青松说,“真是傻丫头。”
济慈师傅捻着佛珠,“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白氤咬着下唇,青松从前面抱着她,两个人这么僵持了一段时间,白氤心里那一堆曾经想要对他说的话都突然之间变成了无言,她就想这么抱着青松,起码等到了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有多辛苦。
此情此景,一如那恍惚而激动的狐妖,不渝徐徐道出了这几百年前的自己与降龙的姻缘际会,降龙是怎样救了自己,自己又是怎样修行得道只为等来这一天,降龙投胎成人与她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