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片刻。
束钧只对打比赛有兴趣,向来懒得琢磨官方剧情。比起分析让人脑壳疼的爱恨情仇,多看几张地图、多瞧几个战例更实在点。那些将军元帅之类的npc,在他脑子里只有名字,压根对不上形象。
但就算祝延辰之前没怎么露脸,他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理由很简单,祝元帅的相貌相当英俊——《侵蚀》主打废土背景,玩家又必须用真实长相,npc不可能人均帅哥美女,但游戏还是游戏,总要有些脸不错的npc来吸人气。
祝元帅就是人气npc之一,黑鸟的女队员没少在他面前讨论这人。
这张脸加上扎眼的元帅制服,“祝延辰”三个字仿佛印在对方脑门上。本来年轻的元帅就没几个,束钧想认不出都难。
方才激情劝说祝元帅的npc走近,瞧到了窗沿上的束钧。随即他后跳几步,拔枪的手都在哆嗦,活像看到扒在床头的毒蜘蛛。
祝延辰没那么大反应,只是表情有点复杂。束钧没空细品这表情的涵义,他正努力思考体面的逃命方法。
被元帅级别的npc发现,来不及再找器械联系外界了。据点之间距离不远,他可以再想想办法——
前提是不要再被抓住。
束钧脑子飞快转动,双手一松,在身体和墙壁间积风,试图一口气跑路。祝延辰速度更快,他一把攥紧束钧的手腕。
技能一旦开启,没法即刻停止。束钧目瞪口呆地随风冲向远处,胳膊上挂着个面无表情的npc。按理说npc智能和真人没区别,祝大元帅挂着个策略派的名头,不该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鲁莽行为。
然而自己腕上那只手抓得死紧。暴起的风将两个人卷远,直接飞出据点范围。
眼看要着陆,束钧本能地将对方护住,自己当了肉垫。直到后背砸上地面,他才意识到怀中人是npc,不是自己要保护的队友。
据点传出更加刺耳的警报声,从这里能隐隐约约听到一点。
“……样本逃离!样本逃离!它劫持了祝延辰元帅,重复一遍,它劫持了祝延辰元帅……”
束钧:“……”
劫持?这算npc碰瓷吧?
罪魁祸首没有继续压在束钧身上。祝延辰利落站起,衣服分毫不乱,手里还拎了个不小的手提箱,活像下一秒要踏进会议室。
他简单地扫了扫四周,冲躺地上的束钧伸出手。那只手被白手套包裹,一点皮肤从袖口露出,和手套布料几乎同色。
束钧摆摆满是污泥的手,自己撑地起身。祝延辰安静地收回手,转而拍拍制服上的尘土,面上没什么情绪。
束钧索性顺着那身制服打量起对方。
和有名有姓的重要npc近距离接触,这还是头一遭。祝元帅这会儿没戴防毒面罩,的确英俊,就是眉眼透着寒意,像浸了霜,让人亲近不起来。
而且还是个面瘫。光看表情,束钧压根搞不清对方在想什么。
打量完这位大人物,束钧没啥激动的心情,只希望这人能有高级点的权限,让自己早点联络上官方。考虑到对方的npc身份,他决定排除现实问题,先从游戏角度入手。
“你刚刚为什……嘶。”他忘了刚变异不久的尖牙,再次咬破了嘴唇。
“失礼了。”
祝延辰伸出手,手指无比自然地拨开束钧的嘴角,手套包覆的食指触上牙尖,随后是嘴唇的伤口。
口腔被.干燥的布料侵入,舌头发涩,束钧不适地绷起腮帮。只要愿意,他能立刻甩开那只手。只是目前祝延辰没什么危险举措,自己太快和重要角色闹僵可不妙。
好在这个过程只持续了五秒左右。
祝延辰打开手提箱,盖子挡住了束钧的视线。看零星动作,他将沾血的手套用塑胶袋封好,换了双更长的手套,手腕被遮得严严实实。
随后他取出个骰子大小的立方体,它开花似的快速展开,变为一个眼熟的防毒面罩。面罩戴好,护目镜就位,祝延辰的声音闷了些许:“前面就是污染区。追兵很快就会赶上来,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敢情这碰瓷还要继续,束钧又嘶地抽了口气。
“等——”
“束钧先生,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你在昨天获胜,却没法离开游戏。《侵蚀》方面没有客服接待你,npc对你的态度也不再友善。”祝延辰的语气像背演讲稿,“我现在没时间解释太多,如果你还想活下去,请听我指挥。”
这回束钧没愣太久。
状况是真的出了大问题——npc本应遵循设定,对游戏世界观以外的事一无所知。“游戏”、“客服”这类字眼根本不该从祝延辰嘴里冒出来,更别提自己的本名。
一堆虚拟数据突然打破局限,对现实颇为了解,束钧后背一层细汗。
祝延辰加快语速:“跟我走。”
战场瞬息万变,没有磨蹭的时间。束钧果断抱紧祝延辰的腰,将对方牢牢箍在身边:“往哪走?”
“正北,十公里。”祝延辰没有反抗。
飓风腾起。
束钧上手吃了一惊,这家伙不怎么上前线,却跟“文弱”这个词压根不沾边。祝延辰的腰劲瘦结实,体格不比自己差,个头还要高那么一点。刚刚震惊中没注意,这次束钧错估了对方的体重,差点飞歪。
“地方有点远,你路上忍着点,要吐说一声。”自己习惯了凭风移动,其他人通常吃不消这种移动方式。
祝延辰一声没吭,老实得像个假人。拜他所赐,这一路花的时间比束钧想象的要少。
目的地看起来不怎么安全。
灰雾贴着地面翻滚,巨型石笋从雾中探出。奇形怪状的溶洞比比皆是,整片区域就像一个迷宫,生物形状也怪异至极,绝对的重污染区。
按照游戏设定——也不知道这些鬼设定可不可信了——npc们没有玩家那样的异能,对蚀质抗性极差。如果没有设备支持,npc在重污染区压根活不了多久。
“你确定是这里?”束钧没松开祝延辰的腰,也没掩饰声音里的怀疑。
“嗯。”
“行吧,现在你能解释了吗?”束钧停顿片刻,补了个称呼。“……祝先生?长官?”
祝延辰摇摇头,指了指石笋间隙中的某个溶洞:“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进去再说。”
说完他便轻车熟路地钻进溶洞深处,打开一扇厚厚的金属门,束钧梦游似的跟在后面。这发展越来越离谱,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个梦。怀抱对梦醒的憧憬,束钧使劲拧了把胳膊。
梦不是梦,疼是真的疼。
他还没感慨完,就被隔离间的消毒喷雾喷了一头一脸。两个人在隔离间沉默地站了几分钟,才踏进真正的门。
正门后藏着个不大的安全屋,看得出很久没人来过。蚀质全被挡在了门外,里头的家具还保留着鲜艳的色泽。祝延辰卸下防护设备,从滤水器取了两杯水。
“坐吧。”
“……”束钧看了眼洁净的沙发,又看了看满身泥巴的自己。“你要解释多久?”
“看情况。”
“十分钟够吗?”
“不确定。”
“那我先冲个澡。”
祝延辰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抽了抽:“……”
“你这阵仗不像要传达什么好消息。”束钧接过杯子,将水一饮而尽。“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我想晕得舒适点。”
“淋浴舱在那边,里面有备用衣物。”祝延辰叹了口气,并未被束钧的轻松语气感染。
淋浴舱狭窄得要命,地面顶多一平大小。束钧将水量开到最大,任由水流击打皮肤。终于,心跳慢慢平稳了下来。
这种状况下和重要npc同行,面上轻松,他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要是再继续下去,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出最合适的反应——祝延辰是《侵蚀》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当前情况太过离奇,束钧可不想胡乱试错。
尽管知道面前的是幻象,温暖的水流还是让他感觉好了些。
真的是幻象吗?
束钧自嘲地咧咧嘴,一环套一环的bug让他头痛得要命,开始连真假都认不清了。他下意识抹了把脸上的水,垂下视线。
水流唰啦啦冲散衣物残片,随手顺来的联络光屏还在闪烁。拨开屏幕上的水雾,束钧眯起眼。属于“烟尘”的那个定位点还亮着,在自己附近一动不动。
……这可能是自己遇到的最惊悚的“bug”。
三年前,他和“烟尘”因讨论特定地图的战略问题而相识。最初话题大多集中在战斗方面,烟尘总会有些犀利的见解,人也聪颖谦和,相处起来十分舒服。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相熟,成了每天都会聊几句的关系。再后来,没事聊天成了常态。
束钧顶着“不死传说”的名号,说没压力是不可能的。他几乎把所有时间花在了工作上,为平衡队内人际,他又不好和特定队员走得太近。
束钧不是没想过交交其他朋友,可惜不是同个行当的人,很难理解那些战术方面的苦恼,没法深交。
慢慢的,不属于任何战队、又精于战术的烟尘,渐渐成为束钧的绿洲。或许是性格相合,那人总能给予束钧恰到好处的支持和关心。要说想和怎样的人共同生活,束钧第一反应便是“烟尘那样的”。
几年的接触下来,根据言行也能看出点性格。他认定烟尘是个略嫌冷淡、本性却温柔的姑娘。就算是男性,如果对方愿意,束钧都想要尝试着处处看。
但他不是刚到青春期的小孩,不会为了点朦胧的好感要死要活。更何况自己每天忙得火烧眉毛,来日方长,没必要急着打破两人目前的默契。
只靠文字交流还是单薄。他想要在职业生涯结束后见对方一面,表达下自己的心情,之后一切随缘。
束钧自然想过不少注定无法告白的状况,比如烟尘已经有了恋人,或是已经结了婚,他连烟尘是个老头的可能都考虑过。结果千猜万猜,偏偏没猜到“烟尘”是游戏里的npc。
束钧扬起脸,让水流重重地打在自己脸上。先不说性别问题,他的好感对象首先是一堆数据。
……或者还有更糟的可能,在搞清现况前,束钧不愿细想。
短短一天内吃了套现实组合拳,不管祝元帅待会儿说什么,束钧都有自信保持理智。稳住了情绪,束钧蹭出淋浴舱,用毛巾搓着灰白的头发。
“我准备好了。”束钧口吻严肃。他将毛巾绕在脖子上,腾出手拿水杯,一脸视死如归。
祝延辰直视他的双眼,开门见山:“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bug。”
“这个世界不是游戏,你的世界才是。”
束钧只觉得有什么在脑海里炸开,这并非一个比喻,而是相当现实的感受。
疼痛海啸般腾起,席卷他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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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
感谢大家的评论支持!至于束钧的世界怎么回事,为什么之前保密,不要急,都会慢慢说明的x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