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濯缨一下子就明白了当前的处境。刀架在翠珠的脖子上,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帮你,你别伤害她。”
拍门声更响了,一阵急过一阵。
韩濯缨深深地看了一眼被挟持着躲开的翠珠,向门口行去:“等一等,这就来了。”
“青云卫拿人,快快开门!”
韩濯缨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口乌压压站了十几个青衣玄帽的青云卫,一个个手持火把,腰悬兵刃。
不只是韩宅,邻居门前同样也站着青云卫。
她后退一步,露出惊恐害怕的模样来:“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在边关时,她曾听父亲临西侯讲过,先帝增设青云卫,保驾护卫,巡查缉捕,短短数年间发展壮大。今上继位后,青云卫依然存在,且职权不减。寻常百姓无不畏惧。
为首者冲她亮了一下腰牌,神情冰冷严肃:“我是青云卫指挥同知齐应弘,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韩濯缨心下讶然,青云卫指挥同知是从三品。眼前之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显然不简单。
若在平时,遇上官府的人盘查,韩濯缨肯定积极主动就配合了。但此刻匕首还架在翠珠的脖子上,她不敢大意,只能同他们做戏周旋。
她摇摇头,神情诚恳而无辜,还压了压声线,透着若有若无的惧意:“回官爷,没看到。你们要捉的是什么人啊?”
“人是在附近不见的。”齐应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向下属做个手势,“进去找。”
韩濯缨立于门前,却没立刻让开,而是神情惶恐扶着门:“官爷!”
“怎么?”齐应弘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瞬间寒霜密布。
韩濯缨神情怯怯,略带期冀:“能不能让青云卫的大哥们找的时候,小心一些,别打乱东西。我,我害怕。我一个人,也很难整理。我,我是好人……”
她不知道方才那人藏好没有,藏在哪里,她能做的是尽可能地拖一拖时间,也希望能让青云卫在搜寻时不那么认真仔细。
十几个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齐应弘清楚地看到小姑娘秀眉微蹙,凤眸低垂,长长的睫羽轻轻颤抖,明明怕极了,却还在强装镇定。鬼使神差的,他轻轻“嗯”了一声,吩咐下属:“找的时候动作轻点!”
“是!”十几个青云卫手持火把鱼贯而入。
韩濯缨老老实实跟在他们身后,短短数息间,她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但一想到翠珠,就都又压了下去。
齐应弘抱着刀立于院中,韩濯缨就站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官爷,你们要抓的是什么人啊?是不是犯了大罪?”
齐应弘面无表情:“这不是你该问的。”
“哦,那我不问了。”韩濯缨从善如流保持沉默,她怔怔地盯着手上的烛台,却留神注意着青云卫们的动向。
他们走进每一个房间,她的心都要往上提一分,但面上还不能显得过分担忧。
瞥了她一眼,齐应弘高声吩咐:“动作轻点,不要打坏家什。”
“是!”
韩濯缨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多谢官爷。”
过得片刻,青云卫们纷纷过来回报。
“大人,书房没有!”
“大人,厨房也没有!”
……
韩濯缨暗暗松一口气,心头大石悄然落下。看来他们藏得隐蔽,青龙卫没能找到。
“嗯。”齐应弘颔首,把玩着手上的银质面具,“去别处看看。面具就是在附近发现的,人肯定不会走远。”
“是!”
齐应弘带着下属离去。
韩濯缨跟着送到门口,冲他笑了笑后才栓上门。
青云卫们在别家拍门的声音,明明挺近,却又像是很远一般。
她定了定心神缓缓走到后院:“喂,人走了,可以出来了。”
声音很轻,但因为夜里安静,他如果在附近的话,肯定能听见。然而过了许久,并没有任何人回应。
难道是在前院?韩濯缨蹭蹭几步跑到前院,可是前院也没任何动静。
她心头忽的弥漫起恐惧,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升起,瞬间窜至全身。
从书房到正房到厢房,家中所有房间她寻了个遍都没有人影。甚至连前院那口大缸,后院的水井,她都去找了找,依然毫无所获。
去各家查找的青云卫先后撤离。
清水巷又恢复了先时的宁静。
韩濯缨心里的慌乱越来越重。他们到底藏在了哪里?
翠珠可千万不能有事。
忽然,身后传来响动。
韩濯缨下意识回身,只见翠珠被劫持着出现在她面前。
她惊喜交加,眼眶发热,视线立刻变得模糊。
韩濯缨从小就自信乐观,临西侯教导她要处变不惊。这一点,她基本上能做到。白天面对韩家叔伯,方才应付青云卫,她都没多少惧意。可方才翠珠被劫持后下落不明,她却担忧害怕到近乎绝望。
“小姐……”翠珠隐隐带着哭腔。
“翠珠!”韩濯缨一把擦掉眼泪:“没事就好。”
她忽然福至心灵,这个人之所以一直藏着,直到现在才露面,是在等青云卫们走远。而她先时只顾担忧翠珠安危,竟没往这方面想过。
此时云破月出,借着月色,韩濯缨清晰地看到翠珠身后男子的脸。她有些意外,这人才十七八岁,剑眉星目,俊美高大,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
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她从小就明白,并不会因此就放松了警惕。谁知他会不会杀人灭口呢?
她缓缓上前一步,轻声道:“这位壮士,青云卫的人走远了,可以放开她了吧?”
那人果然移走了匕首,松开对翠珠的辖制,并向后退了一步。
刚一得到自由,翠珠就小跑到韩濯缨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哭出声来:“小姐!”
韩濯缨轻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了,现在安全了。”
“方才情况紧急,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韩濯缨将翠珠挡在身后,直视着面前之人,口中说着:“好说好说……”而她却将左手的烛台调到了右手。
烛火早就灭了,此时月色正好,原也不需再用蜡烛。不过倒是一件勉强趁手的兵器。
“没关系,你不必道歉。”韩濯缨轻轻一笑,在心里补充一句:“……因为你得罪我的地方,我会自己收回来。”
她刚一抬手,还未靠近,就见他直直倒了下去。
事发突然,韩濯缨怔了一瞬后,拎着烛台上前查看,只见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已经陷入昏迷。她先时没有注意到,此刻才看清他玄色衣衫被划破,胸前早被鲜血浸湿,显然受了重伤。
韩濯缨有些头疼,此人身份不明,是青云卫的缉拿对象,能让从三品的指挥同知亲自捉捕,可见犯的事不小。而她只想好好过日子,并不想招惹麻烦。
“小姐,他是不是死了?”翠珠吓得脸色惨白,“那怎么办啊?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什么意思?他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放心,你是要长命百岁的。”
“小姐……”翠珠急得直顿足,“你不知道。刚才外面来人,你去开门的时候,他带着我躲到房顶。我不小心出了一点儿声音,他就给我吃了独门秘制的三日断肠丸。说我要是乖乖听话,一声不吭,就给我解药。如果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泄露了行踪,三天后我就会穿肠烂肚而死……”
所以青云卫的人走后,她明明听到小姐的声音,却大气也不敢出。
韩濯缨脑中轰然一响:“你怎么不早说啊?”
三日断肠丸?她从没听说过,但只听名字就知道是霸道无比的毒药。
“我,我方才害怕,还没来得及说……”翠珠抽抽噎噎。
“没事,我不是在怪你,你别怕,他只是受了伤,昏过去了,还死不了。我们让他交出解药就是。”韩濯缨很快冷静下来,轻拍翠珠的胳膊以示安抚,“先把他移到房间里去。翠珠,从边关带回来的金疮药还有么?拿过来给他敷上。”
翠珠立时有了主心骨,重重点头:“好的。”
韩宅空房间不少,安置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先前韩濯缨还在犹豫,此时却也顾不了许多了。
两人合力将这个人移到房内。韩濯缨用匕首直接割掉他胸前衣衫,露出约莫五六寸的伤口,血肉模糊。
翠珠不敢细看,匆忙移开了视线。
“把药给我。”韩濯缨皱着眉敷上药,又接过翠珠递来的细麻布包裹住伤口。
一切处理妥当,她心思微动,翻检这人的荷包、袖袋,想找到些蛛丝马迹。
袖袋空空荡荡,而荷包里除了一枚刻着两条鱼的玉佩外,还有三个用油纸包裹着的药丸。
翠珠眼睛一亮,激动得语无伦次:“小姐,就是这个!连油纸都一模一样……”
韩濯缨盯着油纸仔细瞧了瞧,神色有些古怪:“你确定他给你吃的是这个?”
翠珠重重点头:“嗯嗯,我确定。我亲眼看见的还会有错?”
韩濯缨神情更怪异了:“可是,这油纸上写的是‘九藜丸’啊。”
“啊?”翠珠瞪大了眼睛。
九藜丸她不陌生,虽然名字里有个丸字,却不是药,更像是饴糖。清甜可口,不逊蜜饯,最初的方子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她随小姐进京后还吃过两次。
难道她吃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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