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点点头:“这次皇上的态度我倒是满意的,不过,后位给裴雯是真的不行。一同入宫的不光是咱们的女孩,那西絮宫里可还有虎视眈眈的呢。我裴家女不止要坐上后位,还要坐得稳稳的。裴鸢能给我这样的底气,裴雯就不能令我安心了。我在时还好,我若是不在了呢,大树一倒,她自己立不起来,若是再被人拿住错处,连裴鸢甚至是其后还有可能入宫的裴家女子的路就都堵死了,我不能冒这个险。”
第二日,薄且如约来到保宜宫。
太后开门见山:“昨天皇上也见了她们,可有中意的?”
薄且昨日对太后进行了试探,虽太后没表现出对两位姑娘的喜好,但太后还是心急了。
他频频对裴二表现出与众不同,太后终是崩不住脸,那笑容眼见着就淡了一下。就是这一下,让薄且试了出来,太后属意裴五。
裴二也好裴五也罢,谁来当皇后薄且都不在乎,但他不能让太后一下子就如了意,他得拿此来与太后交换些什么。
所以,薄且听太后直接问了出来,他也直接给出答案:“朕看裴雯可。”
太后心里一沉,果然他是心中有了喜好。不过也得看他这个喜好的深浅与强弱。
太后道:“你不用顾忌她们姑侄间辈份一事,咱们大弘不讲究这些,裴家也是懂规矩的,进了宫就是天子与宫规最大,其它的皇上不用顾忌。”
薄且一摆手:“皇祖母多虑了,朕没往那想,朕自是知道裴家是懂规矩的。”
太后:“皇上是不喜裴鸢吗?”
“也没有不喜,怎么,皇祖母觉得朕选错了?”
“哀家只是觉得裴鸢那孩子模样更出众些,以为皇上会喜欢的。”
薄且听后没说话,端起了茶杯,太后看了他一眼接着说:“而且,那孩子性子更稳,若是只选嫔妃那当然是选谁都可,但是后位还是要慎之又慎。”
薄且放下茶杯:“朕是觉得裴二姑娘若做了皇后,后宫女子能生活得更轻松一些。”
这是个什么理由!太后隐隐觉出了不对,但又不知道是什么。
薄且道:“皇祖母,朕有一事未与您说明。本想着在择选之后与您商量的,不想您先与朕商量起后位来,那朕就一并说了吧。”
太后不知皇上要说什么,但她有一种被算计到的感觉,她扯了下嘴角,道:“好啊,皇上说说看。”
“皇祖母是否还记得朕在佑前巷的别院里曾收了一个人。”
太后先是一楞,然后立马醒悟了过来。他竟是还没有放手,又把人抢了过来。那是个妖孽祸害,她知道的。她错了,她该听先帝的,一杀了之。
“你把她放在了东宫。”裴太后还纳闷,皇上最近怎么总回东宫去歇着,原来是那里有勾子勾着。
薄且:“是,朕把人放在了东宫,但您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不过她那样的出身,她的事不需急,也不当与其他选侍一起进行,待择选事毕,再给名头搬出东宫即可。”
太后:“皇上也知她的身世上不得台面,就算择选过后再来商议她的事,也恐堵不了幽幽众口。”
“别人的幽幽之口孙儿不在乎,孙儿唯一在乎的是皇祖母您,所以才要来与您说道此事,孙儿求皇祖母怜惜成全。”
求到头上来了就一口一个孙儿了,太后一下子接受了很多事情,心里并不平静。
裴五的后位是稳了,皇上哪是中意裴二啊,他是在为他心里的人谋未来呢。不安与隐忧徒然升起,太后陷入两难。
不答应皇上,那后位就是裴二的,可在新帝登位之际,异军突起的家族何止一家,这些人家的姑娘皆进入了这次的择选。裴二坐在后位上,它不稳当啊,唯裴五可行。
可若答应了皇上,他那心尖上的人也是个隐患,裴五还未入主皇后殿,就迎来了一位劲敌。
太后忽然又想到,皇上刚才所说的那句“裴二姑娘若做了皇后,后宫女子能生活得更轻松一些”。此刻看来,皇上是连皇后这个障碍都要提前帮那妖孽排清吗。
这不是在明摆着告诉自己,若是不答应他,他大不了把人放在东宫一辈子,但被皇上都默认了能让后宫女子生活得更轻松的裴二,还有什么皇后的威严可言。
太后其实别无选择,薄且能来做交换,能来假模似样地求她,不过是他在意她的态度能决定那妖孽的起点罢了。
太后忽然发现,就算皇上听话地选了她裴家女位列后宫高位,其未来还是任重道远。她收回之前对薄且尚算满意的话,先帝的这个继承人真是不让她省心,她是一点瞌睡都不敢打,好累。
出了保宜宫,薄且步履轻松,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明明是一件胜券在握的小事,但他还是很想与人分享,他从保宜宫拐了个弯,去到了东宫。
东宫里侍候的人早在薄且登基初就遣散了,如今这里除却冯大么派过来的两个内侍,再有就是春然,夏清,秋静,冬安四人了。
是以薄且来的时候,赶上了奴婢们都有事在忙,一路畅通地走到了内院。冯大么正要通报,被薄且制止了。因为他听到沈宝用的声音在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什么择选?什么后位。”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显然,秋静与冬安被沈宝用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二人背后私下议主,这可是可大可小的罪过,双双跪了下来,不敢回答沈宝用的问题。
沈宝用安抚二人道:“我不算你们的主子,你们不用害怕,但说无妨。”
薄且听出沈宝用的在意与急迫,他竟也生出了一丝紧张的情绪,紧张中生出一股期盼之意,他想看一看沈宝用对后宫择选一事会怎么想,有什么举动。
他看了冯大么一眼,冯总管立马心领神会,往外走了走,怕有人忽然回来扰了皇上听墙根。
与此同时,秋静道:“娘子恕罪,不是奴婢们不说,是春然姐姐曾教过我们,不可在您面前乱了规矩。奴婢们已然犯了错在先,不可再犯。”
沈宝用看出这种时候不拿身份压人,她们是不会说的,于是她板起声音道:“规矩?我虽不算是宫中的主子,但你们现在侍候的是我,我问你们话你们可以不回的吗,这就是春然教给你们的规矩?那我可得找春然去问一问了。”
秋静与冬安被沈宝用的气势震到了,她们今日刚被调进来近身侍候沈娘子,对这位娘子的性子不是特别了解,听夏清姐姐说,这位娘子没那么多事特别好侍候,她们每日进入内院的那一会儿,也是这么感觉的。
但现在,她们发现在沈娘子面前也会有被威压压着的感觉。
秋静与冬安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把宫中已启动后宫择选一事说了,还说到了皇后的人选,从西絮宫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是,皇后必定在太后娘家选出。
沈宝用听后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薄且是皇上嗳,他是要有后宫嫔妃的。而且以他这个年龄,几年下来,他后宫的人数不会少。
他还会有皇后,如今看来皇后还是太后家的人,就算是皇上也要给这样出身的皇后些脸面的,不能胡来瞎来。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一旦后宫择选结束,薄且就不会天天来她这里了,甚至有可能时间一长就会忘了她这里,不再踏足。反正他已得到了她,令她低了头,新鲜劲儿一过,他早晚会有厌倦的一天,如今后宫的新人们会加快这个过程。
沈宝用之所以一直没有考虑到这一层,是因为,她的亲生父母以及养父母,虽然不是一个阶层的,但都是一夫一妻,她在少时并没有三妻四妾这个概念。
后来到了九王府,九王是有妾侍,但是他没有王妃,倘大的王府多年来只有梁姨娘一人,就算后来进了她养母,以王府的规模权势以及王爷的年龄来看,王府女人的数量也算是少的。
再后来,她与陈松相遇,定情之时,陈松就对她说过,因他阿娘的缘故,让他对纳妾一事十分抵触,他早就立下重誓,这一辈子只会有一个妻子,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如今他要娶的是她,还要在尊重上加个“爱”字,他会给予他唯一的妻子,爱与尊重。
最后她落在薄且手上,无论是在佑前巷的太子别院还是入宫以来,她从没见过薄且身边有过别的女人。
以上种种见闻与经历,让沈宝用忽略了薄且是皇上,皇上是要有皇后有三宫六院这个事实。
若不是她做恶梦被惊醒,出来找水喝听到两个丫环的闲聊,沈宝用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呢。
秋静与冬安见如实说了后,沈娘子不动唤不言语,眼珠子只滴溜溜地转,她们心里暗道不好,不会是刺激到这位主儿了吧。如今她受着皇上的专宠,是想到以后这样的好日子就没了,心里不安不好受了吧。
这么想着,就见沈娘子面露微笑,语气轻快地道:“起来吧,此事不用与春然说,我也不会告诉她。”
沈娘子不见一丁点儿难过别扭的样子,反而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与她平常的安安静静略显忧思形成强烈的反差。
听沈娘子又道:“今天天儿不错,我出不去,你们帮我去采点腊梅回来,就照着屋中那个白瓷瓶的量儿去采。”
想想又道:“秋静一个人去就行了,冬安随我来,帮我找本书。书房里的书太多了,我要找本棋谱,你认字吧,帮着我找找。”
沈宝用说完这话才意识到,她心情一好想到的第一件事竟是要看棋谱,不甘自己受到了薄且的影响,她楞了一下。但随即这个想法就被她抛到了脑后,若是因为下棋是薄且教的她就特意地不去看想研究的棋谱,那才真是被他影响到。
秋静与冬安虽近身侍候沈宝用的时间不多,但每日都有入内院的机会,这样的沈娘子她们从未见过。鲜活,轻松,明媚。
薄且也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沈宝用了,他虽一墙之隔并没有看到她说话的样子,但听声音他能想象得出来。
冯大么一直在看着皇上,眼见着皇上的脸色从充满希冀到失望透顶,直到阴沉了下来。但此刻顾不上这个,这沈娘子派了任务,他们再不躲开或现身,就要与出来的奴婢碰到了。
紧接着冯大么就听屋中奴婢问:“娘子要什么颜色的腊梅?”
沈宝用没出去过,不知这园子的腊梅不止一种颜色,她惊喜道:“各种颜色的都采些来,我好久没看到过花儿了,以后也该是没有机会见到了。”沈玉用改了主意道,“多采一些吧,白瓶里装不下,我放到其它地方去。快去吧。”
冯大么都听到秋静的脚步声了,他望向皇上,但皇上一动不动。
秋静一出来就见到圣上沉着脸站在屋门口,她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反应过来马上跪了下来:“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屋中沈宝用与冬安听到动静,冬安立马跑出来,大惊失色后跪在了秋静的旁边。
薄且看了二人一眼,道:“押下去。”
冯总管朝身后的内侍一使眼神,秋静与冬安就被押了下去。
沈宝用站在屋内,听得到薄且下了什么样的命令,该是刚才她们的谈话被薄且听到了。私下议主犯了宫规,她犯了秋静与冬安一样的错误,真是太不谨慎了。
她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薄且走了进来,他身后的冯大么随之关上了房门。
沈宝用跪下行礼,薄且没叫起。他走过去坐了下来,沈宝用想,薄且曾言明过,他不喜她的那些算计,可她打听这些并不是想算计什么,他真是多虑了。
她对他后宫之事一点兴趣都没有,更不会去算计利用他那些即将入宫的妃嫔。
沈宝用这样想着,她解释道:“我不该背后议主,但我没起任何心思,只是听到随口一问。”
“你起来,过来。”薄且道。
沈宝用听不出他的喜怒,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她确定,薄且在隐忍着怒气。
她站起来按他说的走到他身边,薄且把她一拉,抱住了她。他圈住她问:“没起任何心思,那你觉得朕认为你起了什么心思?”
沈宝用眼神一动薄且就察觉到了,他马上道:“想好了再说,说实话,朕不是在与你开玩笑。”
是真的动怒了,之所以还未发火出来,该是要听一听她怎么说的吧,说得好了,顺了他的意了,可能这一关就过了,说得不好,逆了他的意,他不定又要怎么得楞她了。
沈宝用想到他那些花招,从手指就开始发凉。
她好好想了想,然后道:“因我曾经动过一些不该有的心思,不该使的不堪手段,令陛下对我颇有成见,所以这一次,陛下听到我在背后打听不该打听之事,以为我老毛病又犯了,想着进了新人,自己可能会受到威胁,想暗中得了机会在后宫算计一番,自己好从中得利。”
薄且的手一紧:“你不是吗?你就没这么想过吗?”
沈宝用马上否认:“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且不说我在这里连房门都出不去,就算以后有机会能出去,我也只会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会乱走一步,更不会参与后宫之事,奴婢是什么身份奴婢心里清楚,奴婢会安于自己的身份,不会有任何妄想。陛下应当听到奴婢刚才所说,奴婢连再见不到花朵的准备都做好了。”
薄且不说话,箍着她夭的手并没有松下来,他似乎运了一口气,道:“奴婢?你确实不配自称‘我’,但朕以前就说过,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做朕的奴婢。调惩司教的规矩都忘了吗。”
没忘,杨嬷嬷教的第一个规矩就是要自称妾,为此沈宝用还第一次挨了戒尺。
但是沈宝用宁可在薄且面前自称奴婢,也不想这样自称。之前薄且并没有在称呼一事上说过什么,此刻却较上了真。
沈宝用只得道:“妾都说完了,请陛下明鉴。”
她话刚说完,薄且就推开她站了起来,他对着她道:“跟朕来。”
沈宝用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
薄且迈出房门,沈宝用没有动,他回头看她,斥她道:“朕说跟朕来。”
沈宝用道:“奴婢只是想披件厚衣,外面太冷了。”
薄且声音不善:“你若再敢称呼错,就不用穿什么厚衣了,就这个样子给朕跪到院子中来。”
沈宝用马上披上厚衣,然后道:“妾错了,妾不会再忘,请陛下恕罪。”
薄且瞪她一眼后,扭头就走,沈宝用跟着他出了屋门,出了院门,然后一路来到了园子里的花园中。
沈宝用虽在东宫住了有些时日了,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里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