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白色衣袍,个子却娇小玲珑的,蜷在男子的下半身衣袍和书架之间,一动也不敢动。
方才林老伯进来,某个丫头丝毫没有李晞的从容不迫,下意识就想躲起来,结果又无处可躲,脑子一热,就蹲了下去。李晞也是急中生智,拿了本书卷在手上摊开,那林老伯看不到下面的端倪,便没发现陆宁。
可是,此刻她的脑袋正对着他的……
“宁宁……”虽然知道她是无意,但他还是心生躁火,语中带着几分紧绷,道,“你起来。”
陆宁这才小心翼翼露出一张绯红的小脸来,微微抬头看了看,红肿泛着水润的娇嫩唇儿轻轻咬了一下,道:“老伯真的走了?”
“起来!”他又重复道,语中难耐。她不知道,她此刻说话的气息全部落在他的某处。
陆宁蹲的姿势很费力,这会儿两腿发麻,起身时不防备,一个趔趄差点要歪倒在地。不过她动作敏捷,白皙的手指隔着一层衣袍,适时抓住了他修长有力的腿。
李晞忍无可忍,躬身,长臂一捞,就把她整个人都捞到了怀里。
少女似比平时还要娇软,也不知是蹲累了,还是……被他先前的深吻吻晕了。
是的,林老伯进屋来的前一刻,他抱着她亲吻。
自从二人心意相通后,他根本一刻也舍不得与她分开。可明天她就要去龙鸣寺了,两人要分开好久,他真觉得跟自己的心肝离体似的,难受得不行,这会子,能与她多待一刻都是好的。
因她说不要亲热,他原本也不想违逆她的意愿。可藏书楼中这偌大的地方,又只有他们二人单独相处,夜深人静的,她还无辜小鹿一般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他实在忍不住。
唔……虽然她声明过了,她并没有刻意蹭他,只是这处地方狭小,而她要找的书和他要找的书刚好在一处而已。
分别在即,总之是难舍难分。
陆宁站稳之后,感觉到他又要靠近,立刻伸手推他,雪白纤细的五指贴着他的胸口,力道根本不能叫他动摇分毫,倒叫他愈发心猿意马。
“老伯等下又要来了。我们赶紧走吧!”她娇声道。
李晞嗯了一声,看着她绯红的脸蛋,低笑道:“你同我一样抽本书假扮自己正在看书就好了啊,为何要躲?”顿了顿,又叹息着补充道:“每次都这样。哎……”
陆宁瞪他一眼,“我若能有你这样的厚颜就好了。”
李晞不恼,反而笑起来。舒朗的眉目静静看着她的容颜。
少女的确脸皮薄,那个吻都过去了好一会儿了,到现在她的脸还是艳若朝霞,一双眸子有几分羞怯,又似藏了两汪春水……
是了,她大约是没办法假扮的,因为她这副妩媚羞怯的模样,已经泄露了所有。
事实上,她这般绝丽的容色,已经很难掩盖她真实的性别了。
陆宁实在不懂为何骂他厚颜他还能这么开心,“你笑什么啊?”
李晞伸手拂过她雪白的脸颊,掌心感觉到酥人的柔软滑腻,心头微动,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低声道:“你知道,为何大家都从未怀疑过你是女儿身吗?”
陆宁原想回他一句,因为她扮得好呗。但他既然这般问,想必是有别的答案。
“因为,我跟江彦他们说,我曾同你在泉水中同池沐浴,你身上满是难看的刀疤。所以总不愿与我们走近。他们都很听我的话,我作证了你是男子,便没有人怀疑你。”
陆宁原本要生气,但细思一番,他的主意也不错。遂嘟了嘟嘴,道:“我才没有难看的疤……你才有呢!”
说完,她才觉得不对——她为什么要跟李晞说自己身上没疤?真想钻地缝……
她窘的脸色愈发红了,李晞只是笑,伸手抱紧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好。你说什么是什么。”
室中静谧无声,微弱的烛火透过几重书架,只剩几缕稀疏的弱光,照到这双紧紧相拥的人影上,昏暗而旖旎的光晕,笼罩在四周,愈显缱绻动人。
这般柔软纤细的身子,清甜可人的气息,实在得他喜爱。这两日,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抱她,仿佛永远抱不够似的。
她鼻间尽是他的清冽的男性气息,他胸膛有力的跳动,一下一下的,仿佛也震到了她的心里。安静了片刻后,她觉得这个氛围实在羞人,忍不住想找个话题,抿了抿唇,开口道:“为什么他们这么听你的话啊?明明我才是堂长来着。”
李晞并不放开她,笑道:“他们听我的,但我听你的啊。”
陆宁不开心道:“我是认真的,别敷衍我!”小拳头还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
李晞思忖片刻,道:“可能因为……我知道的总是比他们多,他们就心服口服了。”顿了顿,又无奈叹道:“也就只有我的宁宁,总是不服我,难搞得很……”
他柔柔的语声落在她敏感的耳畔,她不由地微微缩了一下。李晞却似恶作剧一般,凑过去吻了一下她白皙的耳畔。
陆宁低呼一声,用力推了几下,他抱了一会儿,又似想起了什么,微微退开了一些。
“干嘛……”她皱眉,低低嚷着。
李晞伸手捧着她的脸,脸上露出少见的犹豫,道:“宁宁,你真的打算在此过完三载么?”
陆宁毫不犹豫道:“那是当然。”
“若是咱们能顺利定下婚约,你可以早点嫁给我么?”他期期艾艾地问。
陆宁推他一把,俏生生道:“不要!我要招婿的!你嫁给我还差不多!”她笑出声来,趁他不备,纤细的身子如兔子一般,灵巧地从他腋下钻了出来。
李晞一时语塞,但他向来敏捷,这会儿一把捉住顽皮的小兔子,与她商量道:“谁嫁谁咱们再讨论,明年总归是要成亲的,你就别再待书院里了。”
陆宁实在不懂他年纪轻轻一个公子哥儿,怎么总惦记着成亲。她记得苏棠说过,富贵子弟一般都不爱成亲,因为成了亲便总有媳妇儿管着,难以在外逍遥了。
李晞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有希望,便又哄道:“你若实在喜欢这里,其实成亲后,还可以偶尔来玩玩的。”
陆宁不满道:“什么啊……我们到底成不成亲还不一定呢!你说的也太远了。”
说着,她朝他看一眼,转身出去了。
李晞能感觉到,陆宁这话是真心的。她的确还在犹豫要不要嫁给他。思及此,他有些郁结。方才的话的确是肺腑之言,想他来这书院,凭着卓越的才华和能力,很快就把全书院的人都收服了,可唯独这个丫头,实在很难搞定……
陆宁知道天色不早了,去桌案处收拾散在上面的纸和笔。这是方才两个人留下的。收拾完之后,看见李晞还站在原处不动,催道:“我们该走啦!”
李晞默不作声,目光盯着她瞧,似有几分沉。
忽然,陆宁听到有脚步声。她心下一急,道:“哎呀,林老伯要来了!咱们赶快走!”
她刚吹熄了烛火,准备朝门口冲去时,身后忽然一阵疾风,把她卷了回去。
当林老伯进了阁楼时,只看见漆黑一遍,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老人以为李晞已经离开,便照常关了大门,落了锁。
漆黑的阁楼中,窗外透进的几缕淡淡的月光,温柔地轻抚着她的脸。
她被迫仰着头,承受男人灼热的吻。听到落锁声时,她挣扎的厉害,嘴巴里努力呜呜着,到底都被他吞咽下去。
他胸腔里这股蛮横劲儿,总是被她逼出来。
心都被她掏走了,她还故作不知。
黑暗中,彼此的呼吸愈发浓重,也愈发明晰。到最后,她也放弃了挣扎,心道反正明天就要走了,姑且让他亲个够吧。
这般冬日的深夜,身处陈旧的阁楼,原本该很冷的。但他只觉得热,弄得她也渐渐热起来,脸上又被蒸得滚烫。
放开时,他把她压到自己的怀里,良久不言,直到胸口渐渐平复。
陆宁闷声道:“门都锁了,咱们怎么出去啊?”
男人道:“锁了正好,我们永远锁一起,最好锁一辈子。”
这话,竟让陆宁的心也跟着软了一软。可想到明日的行程,不得不催道:“我明日还要早起呢……总不能让荀夫子等我吧?”顿了顿,又补充道:“咱们以后来日方长,但今晚我得回去啊。”
李晞这才稍稍开心了点,道:“你别急,我会把你送回去的。”但还是抱着她不动。
就这么抱着,就算不说话,他也可以抱到天荒地老。
她时不时催他,又娇声道:“这里又黑又冷,我害怕得很。”
李晞就把她抱得更紧些,几乎让她双脚离地,温热的唇碰了下她的脸,“不怕,我保护你。”
陆宁安静了片刻,又道:“我困了,想睡觉。”
李晞见招拆招,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趁着暗淡的月光,大步走到厅堂的椅子上,自己坐下后,把她的姿势也顺了顺,让她舒服地靠着自己,还用宽大的衣袖给她盖在了身上,道:“我抱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便送你回房间。”
陆宁的确是困了……就这么在他的怀抱中睡了过去。
他抱着她自窗口处纵身飞出时,清凉月色已铺了满地的霜。四周是沁入骨髓的寒,他却因怀中少女而满心温暖。
第二日一早,林老伯照例来开门,望着那扇洞开的窗户,愣了愣,自言自语道:“昨夜锁门时竟然忘记关窗了。幸好夜里没下雨。”
第50章 、番外:忆童稚时
杭州往南数百里, 有一座繁冶富庶的城池名曰汀州。此地本是南晋都城,原本不叫这个名字,自盛德年间南晋为大燕所灭后, 才改名为汀州。
盛德之后, 崇文帝继位,年号为昭仁。昭仁二十三年, 陆宁六岁的时候,汀州发生了一件家喻户晓的大事。汀州第一世家,百年氏族姜府被抄家灭族, 九族之内都被斩杀。
原来,姜府有一女, 数年前入宫为妃。这女儿颇得崇文帝的圣眷,于昭仁十二年诞下皇嗣并封为贵妃, 其父也封了侯,一时间门庭鼎盛,豪门煊赫,迎来送往之声络绎不绝。及至昭仁二十三年,帝怜惜贵妃思乡心切, 便给了恩旨,让她带着小皇子归乡省亲。不料,方回到汀州, 就被人告发说贵妃与外男有私情, 此次省亲乃是为了暗中幽会情郎。
再多的君恩隆宠, 也抵不过天子一怒。姜贵妃被处死,姜府因包庇之罪被满门诛灭,汀州城全城拘捕传说中的“情郎”,结果挖地三尺也没能找到。风声鹤唳中, 一个迷路的小小少年自汀州城离开,一路流浪,往北而去。
到杭州城时,他已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最终饥寒交迫,倒在雪地上。
杭州恰逢十年一遇的大雪。
南华山上,苍松翠柏都覆上一层白雪。一个身着鹿皮小袄的小女孩儿正怒气冲冲地朝山上跑去。
她穿得臃肿,矮小的身子包得像只毛茸茸的球,跑着跑着,脚下一个趔趄,在雪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今日于陆宁是个极其倒霉的日子。
素来疼她宠她对她温柔如水的娘亲,竟然责骂她了!而且是很凶很凶的那种责骂!
娘亲骂她不懂事,骂她有了爹就忘了生她养她的娘。
“你要是敢跟着他走,以后就永远别来找我这个娘!我也当没你这个女儿!”这句尖利到歇斯底里的话更是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
她觉得委屈极了。娘亲怎么能这么说她呢?
小时候大家都有爹,就她没有。后来好不容易有了爹,还是个对她好到极点的爹,她开心得好几日都睡不着觉!爹爹说要接她去一个好玩又有趣的地方,让娘亲也去。可娘亲自己不去,也不许她去。
为什么呢?她真的不懂。除了父母已双亡的冕哥哥外,她身边的别家小孩都是一家人齐齐整整得在一起的。她的爹娘为什么要分开两地呢?爹爹说的那个地方,繁花遍地,四季如春,还有辽阔到无法想象的大海、遍布贝壳海螺的滩涂、来往忙碌的各色船舶,据说偶尔还能看见金发碧眼的外族人!她好想去看看。
虽然她也舍不得南华山,可她完全可以去一趟那个神奇的地方体验一番,再回南华山啊!
可娘亲不许。她只不过说了句,要不她跟爹爹去一趟,过几日就回来,结果娘亲大发雷霆,把她臭骂了一顿,还说她要是敢走,就永远别回来了。
陆宁很少受委屈,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话?一个人冲出了房子,甚至把一众丫头给甩了,跑到了山里来。
若是平时,还可以找冕哥哥诉苦。可这几日冕哥哥跟着他祖母离开了南华山,说是去外地省亲去了。
今日已经这么倒霉了,没想到还要被雪地绊倒!
陆宁愈发生气,抬脚就往那比别处高出三寸的雪堆猛踩猛踢,直到筋疲力尽后,才停下来喘气儿。
天上下了薄雪。小小的陆宁看着天空,有些茫茫然的。
不远处恰好有一个废弃的木棚,她默默地走过去躲雪。她记得,娘亲说过好多次,不许淋湿了。淋湿了会生病的。
小小的身影蹲在那儿,两只小手抱着自己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