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晞欢喜道:“我做的。”
陆宁瞪大眼睛,赞道:“你手艺不错嘛!比起街边小摊卖的那些都不差!”又兴高采烈道,“实在太好了,若是咱们真把银子花光了,你还可以编些蚂蚱来卖钱!”
李晞:……
第27章 、同州之困
一番游玩后, 两人便开始认真赶路。第二日入夜时,因天色太暗,陆宁的马不小心撞了路边一个衣着破旧的小姑娘, 幸好只是撞倒后擦伤了手。李晞怀疑是碰瓷, 但陆宁却觉得李晞阴谋论,最后当然是听了陆宁的, 两个人带着这小姑娘去了药房抓药,还给了些银子。
然后那小姑娘却说,她母亲早逝, 她父亲要把她卖去青楼,好攒钱给她弟弟娶媳妇儿, 她宁死不去青楼,也不敢回家, 只想去投靠同州城的舅舅。
这小姑娘名叫苏雪,同陆宁差不多年纪,一张小脸洗干净后也是清秀标致。陆宁对她的遭遇很同情,便带着她一道上同州。
李晞挺郁闷的,好不容易有的二人世界又没了。瞧着陆宁把路边捡的人当亲妹妹似的巴心巴肺地照顾着, 他着实没办法。
这日下午,总算是进了同州城。同州就在庆阳的边上,到了这里, 便离目的地庆阳不远了。
待将苏雪送到她舅舅家, 待她一切安顿妥当后, 天都快黑了。
李晞看陆宁一脸成就感的模样,忽然想起江彦说的一段荒唐话来。
还是去年七夕的时候,江彦还有几个平日里不大爱念书的人,聊起各式各样的女人来。江彦说, 女人中最容易采的便是那些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她们纯真无比,总会以最大的善意对待别人,即便你采了花后不想负责任,编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哄哄,她们便会原谅你。至于那些历过世事的美妇人,就都很精明,采起来不容易,味道还比小姑娘差,没太大意思。
李晞觉得有点忧心。就陆宁这个天真模样,若是日后不小心护着,只怕要被人骗了去。
同州城作为一府之首,自然比青岩镇繁华多了,高楼城郭,百肆林立,道路四通八达。两个人牵着马去事先约定好的泰华客栈,还没走到时,便看见苏棠不知从哪个街角冒出来,扑到陆宁跟前哭道:“两位大爷,您们可来了!再不来我都要自挂东南枝了!”
不待二人开口,她把手里揉得皱巴巴的一个纸团塞给陆宁。
二人快速一扫。好吧,温聆、王鄞和江彦三个人,被绑架了。
两日前,四个人就到了同州城。江彦和苏棠两个好好潇洒了一日,结果就丢了钱袋子。王鄞和温聆并没有留多少银子在身上,于是四人很惨地被泰华客栈扫地出门,转而暂住到了城外废弃的破庙里。更惨的是,今日下午忽然被绑架了,三个人齐齐失踪,庙里一片打斗过后的混乱,只留了这封信,信上说,一个肉票五百两,攒够一千五百两,五日后去寇山脚下赎人,若是到时候看不到一千五百两,他们就撕票。
陆宁急道:“当时你人呢?”
苏棠哭丧着脸:“我今天一大早与温聆吵了一架。我想去街上卖艺赚钱,他说有辱斯文,不许我去。我一气之下就自己去街上赚钱了。庙里当时就他们三个。”
陆宁接过她递过来的十几个铜板,说是卖艺赚的,真的……无语。
她把铜板还给苏棠,侧头去看李晞,焦急道:“你有一千五百两么?”
李晞轻轻戳了下她的脑袋,“就算有,我也不愿意给那些个匪徒。”他又问苏棠,“报过官了么?”
苏棠道:“报过了。但我一个无名之辈,知府衙门那群人哪里瞧得上我?只是登记了下,说大人有空了会传我过堂问话……”
陆宁气道:“什么叫有空了才传?人命关天的事情,这都快过去一日了!”
李晞道:“别慌。我在同州也有些旧友,待我先去探探消息。你们先回客栈吧。”
陆宁和苏棠在客栈度日如年,幸好很快李晞就回来了,告诉他们说,本地知府已经与寇山上那群劫匪周旋了好些日子,这两日就会收网,叫他们不必担心。
若非李晞的神态足够气定神闲,苏棠简直觉得这是胡编出来的鬼话。
陆宁也怀疑道:“当真么?”
李晞点头,“自然。同州知府梅清鹤,乃是昭仁二十四年的二甲进士出身,在翰林院苦修四年,后外放为鄜州知州,任职三年政绩颇著,这才升迁为同州府知府。为人端方正直,刚正不阿,断案清明。他的话,还是能信的。”
苏棠震惊道:“你怎么知道多?”
李晞道,“我那友人刚好几年前与梅大人有过一些来往。”唔,这个友人就是他自己。几年前的翰林院他熟悉得很,修撰、编修什么的那么多,他却几乎都认得。
在没去找梅大人之前,他就知道此地知府是梅清鹤,也相信报官是有用的。他屈尊降贵特地跑一趟,除了让这两个安心之外,也算全了同窗之谊吧。
“既然是个好官,为何我去报官时衙门的人如此怠慢?”苏棠道。
李晞思量着怎么开口,倒是陆宁先说道:“听这意思,这两日是关键时期,衙门遇到寇山相关案件,定然口风很紧,不敢多说,大约是怕漏了风给敌方,到时候功亏一篑。”
如此一来,苏棠和陆宁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但仍然愁眉不展。
翌日清晨,苏棠顶着个熊猫眼敲开了陆宁的门,抹泪道:“我昨晚梦到温聆被劫匪毒打了一顿,浑身是血。”
这话说的,陆宁吓得手里的茶盏都掉到了地上,“你可别胡说!”
苏棠道:“我没胡说,他们只说留下命,却没说不折磨他们。特别温聆不像江彦和王鄞,江彦虽然混蛋,但能屈能伸,又有些拳脚,约摸能护着自己;王鄞看着瘦弱可欺,实际上也机灵得很,能揣摩人心,还能审时度势。只有温聆,一根肠子通到底,行事原则又多得离谱,说得好听是光明磊落,正直坦荡,说得不好听就是大蠢蛋一个。”他吸了吸鼻子,又道:“这次若不是我跟他吵架,离开了他们,说不定他们也不会轻易遇险。我心里实在难过。”
陆宁叹口气。没想到苏棠瞧着粗枝大叶的,分析事情甚是条理分明。她昨夜里思考许久,也是这么个结论。若是他们暂且与绑匪虚与委蛇一番,安心等知府衙门的动作,大约能保平安,但若是太过刚烈,指不定要受皮肉之苦。
想到此,心中也如沸油浇了一把,再也等不下去了。
李晞这会儿还淡定地吃早饭。听了二人的担忧后,不以为然道:“男子汉大丈夫,吃点皮肉苦,有什么要紧?”
“可是官府马上要抓他们,亡命之徒,谁都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万一缺了胳膊断了腿呢?”陆宁急道。
苏棠在一旁不停地点头。
李晞看了陆宁一会儿,静默片刻后,放下筷子,又拿了布巾擦了擦手指,道:“所以呢,你们想怎么做?”
“提前上寇山把人救出来。”陆宁目光灼灼地看他。
李晞叹了口气,仿佛缴械投降一般,站起身道:“那走吧。”
知道留陆宁在客栈,陆宁肯定不愿意,李晞便让陆宁藏到离寇山有些距离的一棵大槐树上,待他和苏棠把人救出来了,再一起离开。
陆宁坐在树叶繁茂的树杈中,想起李晞轻松把她提起来,又放到这么高的地方,动作又潇洒又好看。她觉得很羡慕。如果她有这么好的功夫就好了。
其实这里离寇山都有些距离,她根本不用藏。但因碰瓷事件和绑架事件,李晞对她保护欲过度,便将人高高放着,藏在树叶里,一般人也发现不了。
陆宁原意是想让李晞多带些人一起去的,谁知道,他带着苏棠就这么上去了。陆宁现在有点担心,可转念一想李晞那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样,又觉得,大约再难的事情,也难不住他的吧。
等了约摸两个多时辰,便看见李晞带着几个人出现了。
陆宁大喜,心里一急就跳下了树,幸好李晞一个箭步过去将她扶住,不然要摔个狗啃泥。
王鄞和江彦二人虽形容狼狈,但周身上下完好无损。
“温聆被那贼匪头子单独关押在秘密的地方。我们没找到他。”苏棠闷声道。
李晞道:“他们很快会发现少了人,此处不宜久留,还是先回客栈去再想办法吧。”
回到客栈后,王鄞说了原委。原来那日三人被带上寇山贼匪窝子后,贼匪见他们文质彬彬,便让他们写几幅字来赏玩,江彦和王鄞自然写了,只有温聆,写是写了,写的乃是一篇大骂匪徒的文章,后来温聆就被带走了。他们也只能从小卒的口中大约知道他性命目前无忧,由他们的大当家亲自关押着。
寇山虽是贼匪窝子,但风景倒是不错。五月的天,后山有大片的栀子花,雪白纯洁的模样,乖巧安静地点缀在碧翠枝叶当中。
面容俊秀的少年,长身玉立,附手站在栀子花树前。
“多说无益。你走吧。”温聆并不看身后人,目光沉静,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这园子乃是大当家独有之地,如今,寇山的大当家裴七月,就在温聆身后的花架子下坐着,女子双十年华,姿容明丽,若不是她自己承认,温聆大约以为是误入贼匪窝子的某家小姐。
只可惜,在经历过无数次劝诫失败后,温聆才知道人不可貌相。此女冥顽不灵,已经无可救药。
裴七月笑意吟吟的,知道眼前这少年人已经觉悟了,不会像先前几日那样,给她讲什么礼义仁德的大道理。
她是在手下们拿鞭子抽他的时候把他救下的,大约因他生得白净好看,且被打也一声不吭的,仿佛不允许自己有一丝失态,她觉得好奇,就让他们住了手。
自住进了她的园子,先时,他还大费周章地画了幅合家欢,劝说她道,贼匪破坏了多少幸福的家庭,她应该放弃这个行当,也寻个靠谱的人嫁了,享受阖家欢乐才是。
这可太新鲜了。裴七月以前见过的读书人也不少,但像这么善良到纯洁的,还是第一次见。她当时给他开了个玩笑,说要么嫁给他吧,结果他说,若是能劝她从善,娶他也不是不可。
那一刻,她竟有些心动。只是,她裴七月从小就立誓,寻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子才会嫁。只可惜他心中已经有了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温聆先前被打,受伤昏睡中,嘴上一直唤着“陆贤弟”。虽然他嘴上不承认,但她感受得到,他对这位陆贤弟感情很特殊。
“温公子,今儿我主动来受训,你怎么不理我?”裴七月走到他身后,笑道:“温公子若是再多劝我几日,指不定我真从善了呢?”
温聆道:“你并不听我的劝,我也不想再多费口舌。”
“我是说真的。”她靠得很近,朝他耳边吹了口气。少年退了一步,冷了眉目道:“姑娘若再不出去,我便从此绝食,我死了就罢了,姑娘也休想拿到银子。”
裴七月叹口气。她不舍得他绝食,站了片刻,也只好离开了。
第28章 、深入虎穴
李晞没料到, 寇山的情势很快发生了变化。
这日他打开了梅大人派人送来的信,看完后,微微皱眉, 便唤了大家过来, 与他们坦白道,原本打算收网, 但又有可靠消息说,那贼首身上有一份重要情报,里面写了与个别官员的贿赂往来, 他们想拿到它;另外,因先前王鄞和江彦逃跑, 他们清洗了一遍守肉票的人员,把原本梅大人好不容易安插进去、预备在剿匪时保护肉票安全的一个重要暗子给清洗掉了, 现在还有几个无辜被绑的百姓,性命无法保障。
总之,要暂缓收网。至于温聆,还没有相关消息。
其实寇山这群人落在李晞眼里并不算什么,他们作案到现在为止也只是在同州城附近罢了。若真是成了气候, 朝廷早就派了武将来剿灭了,不会只有梅清鹤那点人。
他思忖片刻,心中有了计较, “为今之计, 若想早些把温聆救回来, 须得重上寇山,里因外和,助梅大人一起破敌方可。”
几个人听后,立刻都自告奋勇。
李晞看了同样自请出战的陆宁一眼, 严肃道:“你以为是过家家吗?”
陆宁咬了下唇,知道是自己冲动了。她没武功,又不知寇山地形,能自保就不错了,就别添乱了。
李晞转向江彦和苏棠,“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切记,此行不止是救温聆,乃是助梅大人一臂之力,剿灭贼匪,为民除害。万不可冲动行事,一切听我指挥即可。”
两个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郑重得点了头。
最后,王鄞也派了查找与寇山接触过的官员资料的活儿。就只有陆宁一个人,什么都不用干。
陆宁站在客栈二楼的栏杆前,望着底下的喧嚣闹市,冷不防旁边出现一个人。
“你在看什么?”李晞问道。
陆宁道:“没看什么。”
李晞看她的脸,“不会……生气了吧?”方才议事时他是不是挺凶的?
陆宁摇头,“哪有那么脆弱。况且你说的有道理,自然听你的。”
李晞点头,“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们很快就会回来。”见她担忧神色,他笑着续道:“方才是为了敲打苏江二人,怕他们怠慢,才那般严肃。其实寇山那群人,还不到恶贯满盈杀人如麻的地步,他们是坏人中比较好对付的。此行定然安全无虞。”
李晞离开后,陆宁心道:也不知这个李晞是哪家的公子,为何总有让人信任他的魔力?每每几个人一起,他不知不觉变成了领导者,其他人也甘愿被领导,这对比如此鲜明。
三日后。
王鄞从知府衙门回来,一脸欢喜得找到陆宁道:“今晚就收网,到时候我同梅大人一道带兵去寇山,我晓得你等得心焦,便同我一道去吧。”
陆宁小时候玩过官兵抓绑匪的游戏,如今第一回 见识了真的。夜间,寇山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那梅大人一身朱色官服,气质儒雅中透着几分刚正严谨,目光在火光下颇为犀利。
陆宁和王鄞与他行了礼,便同他一道等在山下。间或有手下来报告山中情形,梅清鹤指挥若定,面色从容。
很快,山上便带下来几个被绑架的受害者,陆宁定睛一瞧,那半提携着一位弱质妇人的面色黝黑身着褐色短打的“汉子”,不正是江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