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苑音慢慢将香炉里的香灰碾平,才抬眼看她:“君满楼失火那次,你那般害我,你真当我良善可欺,什么都不计较么?”
见她重提旧事,苏落雪面上怔了一瞬,险些要将这桩事都给忘记了。
所以现在苏苑音是要撕破脸同她清算么。
“可若是没有那件事,妹妹又如何能将佘涂收之麾下,说起佘涂以后的成就,你亦是不算亏的。”
苏苑音其实一开始只是怀疑,见她当真承认这是她刻意做下的事后,却也没有多大意外,只因苏落雪她本就是这样的人。
只是上一世,她们之间究竟是有什么过节,竟然让她这般想方设法除掉自己。
还有听她说起佘涂,想必佘涂以后定能实现心中所求吧。
苏苑音敛下眼皮,无论如何,心中都是替她高兴的。
“我亏不亏不是你说了算,你设局害我却是事实,但是此事已经揭过,我亦不想再重提,裴家这门亲事是好的,父亲为你挑的时候定没少花心思,你还是不要辜负他们的一番心意,安生待嫁吧。”
待嫁待嫁,又是让她待嫁,他们总觉得是亏欠了她,为何不肯帮她实现她想要的东西,却把她不要的塞给她。
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却只是想让自己的心中的愧疚得以释放。
苏落雪愤怒起身,双手撑在小几上,瞧着苏苑音云淡风轻模样。
苏落雪道:“你知道我想求的是什么,我想进伯府,嫁给尹祝!”
苏苑音这才抬眼好生瞧了她一回。
她以前只知道苏落雪最爱玩弄心机,心胸狭隘,又善妒,却没成想她竟然也是个痴情种。
但不知上一世苏落雪究竟是个什么下场,最后有没有得偿所愿。
不过想必也是没有,因为那是一个让她都熬得油尽灯枯的地方。
“尹祝已经定亲了,你死了这条心吧。”她淡道,许是受到了上一世记忆的影响,她现在便就是提起这个名字,都觉得有些无由来的厌倦。
苏落雪又是哪里肯这么容易就妥协,她笑得诡秘:“若是能说通父亲这边,尹祝定了亲又如何,八字还没一撇,我再用一遍上一世的法子,这回没了你,我还做不成正室么?”
苏苑音听了她的话,眉眼间闪过一瞬的错愕,听着她的话头,虽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法子,但是想必最后也是入了伯府的。
好端端一个嫡女,上赶着自贬为妾,父亲必定会阻止,可是这事还竟然成了,那想必她用的那法子,也磊落不到哪里去。
先是徐阮意,后又是苏落雪,两个都不是什么能消停安分之人,可她之前愿嫁尹祝本就是想求一个安生罢了,所求的得不到,也怪不得他们会相看两厌。
“不是你自己的东西,你便是重来几回也没用。苏落雪,如果我是你,就会老老实实受了这份父亲的好意。”
比起苏落雪的愤懑,她但是显得要平静很多。
苏落雪只觉得刺眼,果然两个天生就不对盘的人,是如何都不可能握手言和的。
“苏苑音,你也莫要得意的太早,我不好过定也不会叫你好过。”
苏苑音闻言,无声地笑了笑,她当初好过时,也没见她让自己好过多少。
待弄好手中的香炉,看着沉香袅袅从顶盖飘出,她伸手将白烟揽了揽,眉间舒展。
只听她没所谓道:“那么我也警告你,若是再在我身后搞那些见不得人的小伎俩,那你一定好过不起来。”
…
苏落雪回到雪照院,见苏齐岳派人给她送来几块红绸,又给她禁了足,让她老老实实秀嫁衣,婚事没落定之前,哪儿都不能去。
待人走后,她气的将红绸悉数挥落在地上。
尹祝她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放手的,只是想起刚才同苏苑音谈话的时候。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她总觉得苏苑音对上一世她提到的很多事,像是都很陌生一般。
自从那日苏苑音婉拒了芸贵妃换琴的要求,芸贵妃将她唤进宫唤得更频繁了,有时候是让她弹曲,有时候又只是唤她来说说话。
但更多的时候只是让她带些最近民间时兴的物件,也不专门非得是什么,只是每每瞧见了新奇的东西,她都会笑得开怀。
还会专门准备一个楠木匣子,就放这些东西,时间一久,匣子也快要放得满满当当。
苏苑音只觉得倒像是她幼时,总被宋氏关在院子里,那时她便就也会常常央着兄长给她带些新奇好玩的玩意儿回来。
只是芸贵妃当真是同她一般,是被关在皇宫的么。
她抛弃了瑞阳王和幼时的萧阙,只为了进一个出不去的牢笼?
就算是如此,那她的目的又是什么,苏苑音这样的想法只一瞬而过,又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
因着时常被芸贵妃传见,她进宫的次数多了起来,却极少遇见萧阙,比从前还少。
提起他,贵妃的笑意也会淡上几分,又叹息,说算算日子萧阙也快要回梁州去了,可是亲事还没定好。
每到此处苏苑音便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陪着芸贵妃一起沉默。
萧阙就快要走了吗。
可自己还欠他一件事没有做完。
苏落雪只是在第一天大动干戈的闹腾了一阵,之后就像是偃旗息鼓了一般,接受了原本的安排,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柔弱文静的苏家大小姐。
苏苑音却觉得她执念那么深的一人,怎会轻易妥协,只怕是不肯死心,想着别的法子。
直到后来,夏琴慌忙来告诉她,说是善草堂出了事,仓库里起了火,本该到期交易的那批药材被烧了,佘涂只将事情全都一股脑往自己身上揽后,找不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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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苏苑音听罢,蹙了蹙眉,赶紧吩咐人套了马车,想着亲自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只不巧正赶上了东市码头来了商船,一时间运货的马车一拥而入,苏苑音马车被堵在东市口进不去,只好弃了车提着裙走。
萧阙手里提着一只画眉鸟,昨日为了做戏在赌场里耗了一夜,也没坐马车,只面色不虞地走在街道上醒醒神,手里的鸟叽叽喳喳吵得他头疼。
顷刻间来了一长串的马车,有些吵,该做的戏也应当是做足了,他顿时也没了兴致,想进马车回去。
右边的手臂突然被撞了一下,不痛,只有些轻软触感。
他还未开口,只听见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对不住。”
苏苑音见他转过头,也愣住,只是也没功夫同他寒暄,又一股脑跑个没影。
萧阙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只是耐着性子只当瞧不见,没成想人只越过自己一溜烟影都没了。
他隐怒,也不知这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在大街上将人撞个遍么。
“陆起,跟上去看看,莫在叫她乱撞人!”他沉声吩咐。
秋月酒馆内,佘涂等候了已有一炷香的时间,手中的茶水续了又续,还不见对面的雅间里的人出来,她等得有些心急,想再去看看这林谓到底在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究竟是当真在忙手上的事,还就只是故意晾着她。
林谓是南市回春堂的少东家,回春堂在上京药材商会的头头,一直压着药材的价格。
之前善草堂不过是把价钱稍微调低了几文,后来要入药材商会的时候便就被好生刁难了一番,若是迟迟不入商会,在上京做生意必定是处处受阻,后来佘涂只得抬了价,没了那点儿价钱的优势,生意又越发难做。
好在她所制的那些焕颜膏,止血散都卖得不错,反响也是极好。
回春堂又以她们善草堂擅自售卖来历不明的药为由,处处寻事。
好在开店至今还有两单靠着赵老板牵的线才谈成的大生意,善草堂的运作才不算是太难。
可是这临近交货时药材却因意外统统都烧没了。
只因值夜的人因着有人专程送了两壶顶好的酒来,一时没忍住,贪酒误了事。
佘涂一听便知这定是早有预谋的圈套,细想之下在这个上京里同她们善草堂有过节的,除了一直寻衅滋事的林家,便就没有别人了。
这事发生得突然,面对苏苑音她只觉得内疚不已。
可是无论如何都得给苏姑娘一个交代,一番打听之下得知林谓原来是来了这儿,于是直接想来找林谓问清楚,却被拦在门外给耽搁了半天。
再没有方才的耐心,佘涂将手中茶盏磕下,也不管林谓小厮的阻拦,直接不管不顾走进了林谓的雅间。
只见那卧榻上百无聊赖做着一人,正逗弄着盒子里的蛐蛐。
见人硬是闯了进来,林谓实实在在是给吓了一跳,丢下手中的细木棒,生生剜了好几眼一旁的小厮。
这善草堂管事的他是知道的,两人还打过几次交道,是个又轴又难缠的姑娘。
佘涂见人果然就是故意拦着她,心下的疑虑又加深了几分。
“是不是你。”她问。
林谓瞧着面前这个满脸涨红的姑娘,蒲柳身段,倒是比花楼里的好些个花娘还好瞧些,就是这脾性不大好。
“佘姑娘在说什么呢?林某不是特别明白。”他无赖般的笑笑。
佘涂却也懒得同他兜圈子,只又问了一遍:“使计烧了善草堂仓库的是不是你?”
林谓听罢只佯装惶恐:“佘姑娘凡事可要将证据,林某可是个正派人,这胡乱诬陷名声可不大好...”
林谓还未说话,只瞧见她竟然还带了把刀来。
看见刀,林谓颇有眼力见的将未说完的话给悉数吞回了肚子里。
佘涂冷笑:“我知道是你,送来的那两瓶醉花阴倒也是不惜血本,我已经去酒楼里问过,昨日老板只做了三单生意,其中就只有你同我有过节,何况昨日在门外卖藕的姑娘还瞧见了你手底下的人我们铺子附近鬼鬼祟祟。
反正我犯下这般过错,也没有脸面回去见我东家了,不若就拉上你这个垫背的,同我一起以命抵罪吧。”
林谓见她煞有介事地说道,只觉得这疯女人当真是不要命了,竟然能做出当街行凶之事,果然是从那西域来的野蛮人。
他在家中是最受宠的孙辈,自打生下来就没受过什么苦,这福还没享够呢,怎么就白白将小命给送出去。
“我说我说,佘姐姐先将刀放下可好,我将我知道的全都说...”
他只觉得冤枉,虽然这善草堂掌事的半点不通世故,要开铺子竟然不先来同他这个药材会长通通气,简直不将他放在眼里,所以他也自有折腾人的手段,保管让她们善草堂经营艰难。
就在前日来了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说是她又法子可以替自己好好挫一挫善草堂的锐气,让她们自愿将手上那几张方子拱手相让。
他林谓虽是个游手好闲的草包,但亦是个讲道义的,他若是想为难人了,便就会直截了当着的来,才不屑于在背后捅刀子,于是当即就拒绝了。
至于那醉花阴,回春堂中谁人不知醉花阴平素就是他最爱饮的酒,时不时就要差人去买上些。
他知道那个神秘女子只怕是来者不善,后来派下人去善草堂附近盯着,也只是存了想在一旁看看戏的心思,想瞧瞧那来历不明的女子到底是怎么个教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