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PO18文学 > 其他 > 小狼奴 > 小狼奴 第10节
  楚言枝提起红裳放到一边的灯,走近笼子,见蛋羹掉落的地方干干净净,都被他舔吃干净了,叹声气:“这怎么行呢,你又不是狗,更不是真的狼。”
  “殿下又说傻话了。”红裳笑她。
  左耳房那走出来个人影,是小荣子边披着衣服边“啊啊”地往这边来了。他被这的动静惊醒,以为出事了。
  走近了见红裳还好端端地站着,楚言枝正蹲着一勺一勺地把蛋羹往笼子里倒,他拍拍胸口,放心了,然后走到红裳面前,指指被子,指指笼子。
  红裳道:“不妨事,你去睡吧。”
  小荣子摇头,比划着。红裳勉强看懂了他的意思,笑道:“你放也不行,它可只听小殿下的。”
  楚言枝扭头,也说:“小荣子,你睡吧。”
  他是江贵人借给她的人,跟着他们在上林苑外头受了大半宿的冻,怎好再让他做事。
  小荣子还“啊啊”的不肯走。
  楚言枝把剩下的蛋羹都倒进笼子,看狼奴乖乖吃着,就起身去抱红裳怀里的棉被。
  棉被透着久压箱底的味儿,但洗得更干净。
  她抱不动,红裳拖着大半,帮着她往侧边大一些的空隙里塞。
  察觉有人靠近铁笼,狼奴果然警惕地看过去,见是楚言枝,他眯起眼睛“呜”一声,也不吃蛋羹了,就歪着脑袋看她塞被子。
  等被子塞进去好多,他过来抓咬住被角,帮着往里拽。全拽进来了,他欢喜地眨眨眼睛,又羞又想邀功的样子,拿脸轻轻蹭棉被。
  小荣子去厨房拾了根长棍回来,递给楚言枝,楚言枝拿长棍伸进去,红裳握着她的小手,把里头的被子铺展开。
  铺好了,楚言枝拿长棍点点白棉被,对狼奴道:“笨狼奴,睡上去。”
  作者有话说:
  枝枝养狼第一天:好像养小狗。
  第12章
  暖阳照狼奴。
  连下三天大雪后,昨夜雪停,终于放了晴。掌印太监汪符命人撩开景阳宫倦勤斋内的帘幔,让阳光透过槅门照进来。地面光斑点点,香几上错金螭兽的香炉上方轻烟袅袅。
  此刻紫檀雕云龙纹嵌金银丝的座屏前摆置了一方棋盘,棋面上黑白两子正胶着着。
  对面身穿鸦青银丝暗纹直缀常服,腰佩双兽纹玉的青年指腹捻磨着一枚白子,沉吟片刻,将白子下在了棋面看似寻常之处。
  身着帝王常服的成安帝眉宇微拧,执黑子停顿半晌,不由轻笑:“你倒不肯让朕。”
  楚珩敛目:“是父皇一直让着儿臣。”
  “不,输就是输了,难道你父皇会连这点度量都没有?”
  辰时下早朝后,成安帝便与太子楚珩进了倦勤斋对弈。云开雪霁,钦天监监正赵清随上奏说今年不会再有雪灾之患,父子二人皆松了口气。兴起下棋,久未分胜负。
  还有三日就到冬至节假了,若再发生像成安十年那般规模的雪灾,上上下下都会过不好年。好在雪终于停了。
  “父皇和皇兄能不能理理我?”楚姝忽然拂开珠帘迈着小碎步跑进来了,腰上系着的妃色绣金海棠褶裙翻飞如浪,晃散了一室轻烟。她张开五指在二人面前挥了挥,“黑黑白白有什么好看的,看我呀!”
  她半个时辰前就来了,汪公公却说他们在下棋,就给她搬了椅子,沏了雨前龙井,端了十八样果干攒盒和几碟茶点,让她坐在外间等。但楚姝是用了早膳来的,翻翻书喝喝茶便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往里探头和成安帝与太子楚珩说话。
  他们正下得难舍难分,却也耐着性子应和她。楚姝便将自己昨晚在上林苑赌输了兽,今早不得不请御医给宫人看诊的事说了。
  说完后,久久没有得到父皇与皇兄的回应。
  楚珩拾起放置旁侧的棋谱,轻轻拍在少女带着玉钏的手腕上:“没规没矩。”
  “诶,”成安帝却拉了楚姝的手,掌印太监汪符早已将玫瑰椅轻轻挪放到了她身后,成安帝拉着她坐下来,“你说的话朕都听见了,但不管你是因为打赌,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私自请御医给宫人诊治,就是触犯宫规。你去年已犯过一次,这么快就忘了?”
  楚姝鼓着小脸:“那父皇难道要教儿臣敢做不敢当,失信于人吗?”
  她指指棋局:“您自己都说,输就是输了,凭什么儿臣就要做不敢输的人?”
  “那我教你的,你就不听了?二弟总是纵容你。”楚珩指尖轻点棋盘,淡声问:“今年的上元观灯,你还想不想去了?”
  楚姝故意不理楚珩,只缠着成安帝撒娇:“父皇,您要罚儿臣,儿臣也认了,反正御医已经被儿臣遣过去了。但都要过年了,儿臣还想在年宴上见人呢,别罚得太重了好不好?”
  成安帝上下打量她,觉得好笑:“从小到大,朕就算罚你,又何时打过你的脸?怎么会让你没法儿见人。”
  楚姝低头抠弄他袍袖上的龙爪纹,隐有哭腔地嘟囔道:“儿臣要是被罚重了,会天天以泪洗面,两只眼睛肿得像蟠桃,两边脸上长泪沟,很丑很丑,当然没办法见人了嘛。”
  成安帝失笑,挥手命汪符收了棋局。他起身坐到桌案前,细品着一盏口雨前龙井,没说话。
  成安帝已年过不惑,但眉直眸亮,气质典则俊雅,龙行虎步。此刻只是坐而不语,空气中便透出令人不由自主屏息的威压。
  楚姝与楚珩皆起身,跟着过去,楚珩立在旁侧,楚姝却直接坐到了成安帝身侧,抱着他的手臂:“父皇,您就罚儿臣抄两卷佛经好不好?抄了给皇奶奶供奉佛堂,也是尽了孝心。”
  “你不如去抄《女德》《女戒》。连你也念佛,朕这一家子,哪还有活人气?”成安帝的笑容淡下来了。
  楚姝松开他的手臂,稍稍坐正了些,但仍噘着嘴。
  “珩儿,你去坤宁宫请过安了吗?”
  “去了。”
  “怎么,她今日没去慈宁宫陪同太后念佛?”
  “儿臣走后,母后摆驾去了慈宁宫。”
  成安帝慢慢转着玉扳指,喝了口茶。
  楚姝看了眼楚珩,楚珩没看父皇,他垂眸看着桌案,脸上没什么表情。
  楚姝也垂了眼睛。
  母后自她幼时记事起,就爱同太奶奶礼佛。一天十二个时辰,倒有六个时辰浸在佛堂里。
  不论什么场合,什么时候,见到父皇,母后的反应总是淡淡的。父皇常去坤宁宫看她,却不会同母后多说几句话。他们两个,永远一个问她今日玩了什么游戏,另一个回答她哪也没去。好像不围绕她和两位哥哥,夫妻俩便无话可说了。
  成安帝忽然问:“姝儿,还记得去年你非要给那个宫婢医治的时候,父皇交代过你什么吗?”
  楚姝转着手帕:“记得嘛,父皇说,下不为例。”
  “你就只会记得朕原谅你的话。还有呢?”
  “嗯,还有,还有对那些有意谋私,蓄意靠近的,该及时惩治,而非听之任之,让堂堂公主被他们牵了鼻子走。”
  “记得这么清楚,你还犯?”成安帝抬眸看她。
  楚姝却哼了声,也抬起眼睛,漫声道:“谁叫这回害我赌输的人,是父皇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七公主殿下呢?我哪里敢罚您的女儿。”
  成安帝神色微怔,随即皱起眉头。
  原来是她的女儿。
  喝完一盏茶后,成安帝罚楚姝在冬至前抄完《女德》《女戒》,禁足三日。身边一应宫婢太监,未能及时阻拦公主违反宫规,各罚三个月月例,以示惩戒。成安帝还罚了宣王楚璟半个月的禁足。
  一起从倦勤斋出来后,楚姝没要乘坐步辇,和楚珩并肩走着。
  她脸色恢复如常,一改方才娇憨任性的模样,问楚珩:“皇兄知道重华宫的那位姚美人吗?她从前是不是因为什么事触怒了父皇?”
  “没有。”
  “那为什么……”
  楚珩语气轻描淡写:“她是当初皇奶奶随手一指,指给父皇的人。”
  楚姝神色微顿,一瞬间了然于心。
  父皇与皇祖母虽是母子,话却比面对母后的时候还少。父皇讨厌皇祖母为他做的一切决定。
  怪不得他会冷落姚美人多年,对楚言枝不闻不问。在得知御医是为她请的时候,内心也没有任何波动,对自己的责罚轻之又轻。
  因为厌恶和不在乎,所以姚美人被御医近身看诊这件事,还没一个宫婢来得让他恼怒。
  昨晚吃完面睡下后已经很晚了,楚言枝人小觉多,又受了折腾,辰时末才醒。
  暖阳照人,红裳正在扫洒院中积雪,一回头看到楚言枝趿拉着鞋,裹着锦被扒着门框站着,吓了一跳。
  “御医来了没有?”楚言枝眼巴巴地问。
  红裳放下扫帚,搓搓冻红的手笑着把她领进殿,一边给她理衣服,伺候她洗漱,一边喜气洋洋道:“来了来了,正在碧霞阁给美人悬丝诊脉呢!来的还是太医院院判,刘太医!年嬷嬷在那陪着,要我过来守着小殿下睡觉,我这心哪静得下来?噗通噗通直跳,刚把各处该收拾的收拾了,又来扫院子……”
  楚言枝刚漱了口,立刻要拉红裳往外跑:“快带我去看看!”
  “哎呀殿下别急,鞋子还没套上呢!”
  楚言枝边跑边提鞋子,到门口的时候,一时不留神被门槛绊倒了,她手臂撑着,“嘶嘶”直抽气,又马上爬起来,一步一停地往中殿那跑。
  等到了碧霞阁,就瞧见小福子和小荣子都站在门口往里张望,楚言枝轻了脚步,也探头望,就见年嬷嬷一脸笑意地从外间轻步出来了。
  年嬷嬷挥退小福子和小荣子,领着她和红裳往外走出好一段路,才轻声道:“刘太医在看诊呢!悬丝诊脉,多大的本领!可不敢惊动,万一差了分毫怎么办?小殿下,你也别在这等了,快去厨房用膳,嬷嬷给你蒸了兔儿豆包呢。等用完了,这边估计也诊好了,你再来看美人好不好?”
  楚言枝也怕自己在这会添乱,捂着嘴点头,拉着红裳就往外走。
  等出了中殿,走在去东殿的道上,楚言枝高兴地跑跑跳跳,和红裳说话的时候却又压低了气音,生怕自己的声音会传到碧霞阁去,乱了那位老太医的耳朵。
  “娘亲会好的对不对?”
  “会,当然会!”
  “娘亲好了还能给我听我讲故事,还能给我绣锦鞋!”
  “是呀,是呀!”
  “娘亲还没有见过我捡回来的狼奴,等娘亲能下床了,我要带她来看看!”
  “那恐怕会吓着美人吧?”
  “娘亲胆子才没有那么小……”
  进了东殿,绕过主屋,顺着青砖道走,眼前就是小厨房。
  红裳去小厨房收拾碗碟拿膳食了,楚言枝踩着未化完的雪,走到大铁笼前。
  冬日巳时的太阳正正好,不燥不烈,洒下的光像一抔温水,浸润着这雪后的琉璃世界。
  阳光格外亲厚,即便隔着数十道冷峭刚硬的铁栏,还是恩赐般地照在了狼奴伤口斑驳的身体上。
  他蜷缩在雪白的棉被上,手无意识地成爪状抓握着被子,脸也枕着被子,浓黑的两扇睫毛随呼吸在和煦的阳光下轻轻翕动着。
  神情那么放松满足,像一只枕着大狗睡觉的小狗,好像那些伤一点也不痛。
  他脏兮兮的,恶浊得如同一株长在阴沟的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