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似乎也不觉得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讨论人生意义的问题有什么不妥。
他站在小女孩堆的圆盘前,忽然伸起一只指头,将小女孩堆了半天的圆盘,一并推倒。
“你不想守规矩,我却非要你守规矩。”
他朝她温柔地说:“我真是期待,若是把一个神明,教成一个只会在条条框框里打转的凡人,会是什么样子?”
小女孩没听懂这句话。
但是从那天开始,男人开始亲自教导小女孩。
他这次直接将小女孩的房间,移到了自己房间隔壁,白天教她读书政论,天文地理。
晚上教她谋略兵法,人心幽微,和世间一切泥古不化的道德准则。
他不许她提出异议,也不许她反驳规矩。
一切真理上都压着两个字,叫“规则”。
就像中世纪的所有宇宙科学都无法发展,因为教会只允许地球是宇宙的中心,而不允许太阳的存在,那么太阳就不存在。
当真理不复存在。
那么神明制定的规则就是真理。
神明会指着白色透光的帘幕问她:“这是什么颜色?”
小女孩:“这是圣斗士星矢之光。”
神明:“?”
神明:“不,这是黑色。”
他又指着小鹿问她:“这是什么动物?”
小女孩:“这是斑比。”
神明:“?”
神明懒得去计较“斑比”是什么,直接告诉她答案:“记住,这是马。”
……
再后来,大概是因为小女孩实在太小,拎在手里跟拎一个小猫幼崽似的,贴身带着也没什么妨碍,男人直接将小女孩搬进了自己的居室。
他在自己的床榻边放了一张小床,与自己的床榻只隔一道帘幕。
两人同起同卧,他每日陪在小女孩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
一开始,他只是每天晚上和清晨与她见一面。
白天他们一个去看书,一个去处理政务,走路都碰不到一块去,饭也不在一起吃。
但渐渐的,为了方便教导,男人把小姑娘看书的桌子,搬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后来,为了方便用餐,他又把小姑娘吃饭用的小盆子,搬到了自己的碗柜里。
小姑娘吃饭的方式没有贵族们那么精细,她喜欢把所有饭菜都倒在一个碗里搅着吃。
所以她专门给自己搞了一个盆。
神明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小姑娘用的饭盆:“这个盆,是你和门口看门的大猫猫抢来的吗?”
小姑娘一把抢过自己的盆:“不是!是它抢了我的盆!我只是抢回来了!”
神明:“……”
厉害了,会和大猫猫抢盆了。
除了处理自家小姑娘和门口大猫猫纠结的人-兽关系,神明也开始逐渐带着她处理政务,让她接触真正的政治斗场。
甚至连朝会议事,也会将小女孩带在身边。
一神一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
从白天到黑夜,从日出到日落,他们几乎没有一刻不待在一起。
宫人逐渐习惯了神明对这个凡人的优待和重视。
他们甚至在私下里流传,小小姐是神明的伴神。
因为神明一刻都离不开小小姐,哪怕只是几分钟没见到小小姐的人影,神明就会停止会议,请人去将小小姐请回来。
有一天,小女孩被夏天塔克拉玛干的温度热到不行,半夜没有忍住,掀开了神明的被褥,爬上了神明的床榻,抱着神明取冷。
神明就像空调一样,四季恒温,保持着比寻常人低几度的温度。
第二天清晨,小女孩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神明侧躺在自己身边,单手支着额头,正低头看着自己。
眉目幽深,看不到尽头。
小女孩眨了眨眼,从床铺上爬下。
“你已经14岁了,不是4岁。”
汉人男女七岁不同席,于阗虽然没有这么严苛,但也没有十四岁还爬男人床的道理。
在古代于阗,人均寿命也就30多岁,婚育只能提前。女人大部分在14岁以前就已经婚嫁,14岁的少女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在这里已经算是成年女人了。
神明在她身后半支起身,长发像丝段一样铺在身后。
“你可知道男女同床,意味着什么?”
小姑娘头也不回地说:“知道,意味着他们要爱爱了。”
“……”神明手里捏着的扇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谁教的你这些?”
“这还需要教吗?”小女孩莫名其妙地说:“你看你池塘里养的那群鹅,有些男天鹅刚生两个月,就知道去强-奸女天鹅了,难道有人去教天鹅吗?这都是动物的本能啊。”
“……鹅是鹅,人是人,你是女人,而我是男人。”神明眼眸幽邃难辨,轻声道:“下次你再这样,我就要罚你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
小女孩诧异地回过头:“我是女人没错,可你不是男人啊,你是神明,我们连物种不同,是有生-殖隔离的,难道你和大猫猫睡在一起就能生小猫猫吗?”
神明:“…………”
第二天,小小姐就发现,门口守门的大猫猫不见了踪影。
连池塘里的天鹅全死光了。
它们有些被捉去红烧,有些被捉去清蒸,总之都有光明的未来。
而接下来,小小姐又逐渐发现,自己的课程发生了变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男人不再像教一只小猫或一只小狗一样,漫不经心地把书扔给她了事。
他开始认真地给她讲解这个世间的天文地理、兵法谋略,再也没有做出指鹿为马的事。
小女孩诧异地发现,捡了自己的这个男人,他的大脑就像大海一样广博。
除了不知道圣斗士星矢和小鹿斑比是什么,这世间好像就没有他不了解的东西。
李妮妮在梦里,看着小女孩一天天长大,慢慢变成了……她自己。
在她15岁成年礼上,神明正式赐予了她名字,唤她西伽蜜多。
并以国礼向西伽蜜多下聘,许她以王后之名,让西伽蜜多成为了他的未婚妻。
李妮妮:“…………”
她再次从梦里醒过来。
这是一个月后的清晨。
这一个月,苏尔姬妲在不断尝试着攻略大小姐,李妮妮暂时没管那一边。
她就像是生理期没来干净一样,一直淅淅沥沥地做着这一系列离奇的梦。
漫山青翠枝叶在晨曦中摇晃,蒙一层淡淡光辉。李妮妮侧过脸,看见达玛太子修长的身形侧卧在她身后,双手环扣着她的腰。
李妮妮的小床放不下他那么长的头发,他有一半头发垂落在地上,将清晨浓稠的薄雾分开。
李妮妮抬起手,若有所思地碰了碰达玛太子的眉尾。
原来达玛太子的王后,就叫西伽蜜多。
可如果她真的是他的王后,他为什么要否认?
他在她梦里经常说的那句,“你们”……“你们”是谁?
还有那句莫名其妙的“若是把一个神明,教成了一个凡人,会是什么样子?”……又是什么意思?
清晨的风又凉又轻,像王家卫抽帧风格的电影,一帧一帧送入窗户。
刚才梦境中的信息量有点大,让她的大脑感觉像爆炸。
还没等她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忽然被人握住了手。
达玛太子睁开眼,眼底没有丝毫睡意。
他握着李妮妮的手,将她的指尖折起,放到唇边吻了一下,然后抬起眼眸道:
“你偷看我。”
“……”不是偷看,她分明是光明正大看。
李妮妮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又从枕头下抽出自己的笔记本,一面低头找笔,一面用手推他的腰:“你让一让,你把我的笔压住了。”
达玛太子:“……我还不如你的笔吸引你吗?”
李妮妮:“我的笔要花钱买,可是你是你免费的。”
达玛太子垂下眼,侧头去亲吻李妮妮的下巴。
李妮妮没有理他。
她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你们”这个词。
她沉思时,会抿嘴。
她没有刻意防着达玛太子,他低头时随意瞥了一眼她的本子。
“你们?”粼粼的树影落在他雪白的袍袖上:“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想写一本推理小说,‘你们’是其中一个悬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