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歌见她半天没说话,露出一个“你看吧,果然如此”的表情。
“所以这药也就是补身体,可是药三分毒,药补哪有食补好,我多吃点不比吃什么药都强。”
白歌一边说着,手指又轻轻的将药碗推的更远了些。
小招还是有些犹豫:“可要是谢大人问起来——”
“你让他们正常煎药,你把药端我屋子里来,能随意进我屋子的只有你和辛妈妈,谁还能盯着我喝没喝。”
见小招还犹疑不定,白歌终于板起脸:“你还说不是被收买了,如今倒替别人来盯着我了。”
小招没辙,只嘟囔了一句:“我哪敢。”
接着将桌子上那一碗药端起来,倒在了窗边的盆景里。
白歌看着她利落的动作,满意的点了点头,以后终于不用每日喝这苦哈哈的药了,她瞧着便都喂了那盆景也不错。
阳春三月,桃花遍地的时候,总是分外惹人爱,最让人开心的便是能经常出来散心。
自上次在寒香山遇袭,破雪没了之后,谢尘便又派人送了两匹马来。
这次两匹马都没有名字,谢尘让她起,可是白歌想了想,最终也没给这两匹马命名,只是按着花色来叫。
今日与往常一样,白歌骑了一匹枣红色的母马在马场溜圈,微微出了一身汗从马上下来,就见小招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
白歌一边拍了拍马脖子,一边问。
小招看了看身边道:“姑娘,有件事,回房说吧。”
白歌愣了一下,倒也想不出能是什么事让她如此小心,只是点点头。
回到了卧房,小招犹豫着道:“姑娘,我今天在庄子上帮人干活儿的时候,有人给我递了封信过来。”
白歌疑惑道:“谁递的?”
小招看着她,低声道:“裴公子。”
白歌只觉耳边“嗡”一声响,身上的汗瞬间冰凉。
第一百零五章
小招捏着手中那封信,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封信,只能叫一个纸条,有些迟疑的递了过去。
“姑娘, 要不你还是别看了。”
白歌没说话,接过纸条展开,上面一行小字,内容也很简单。
明日申时后院小佛堂。
白歌的眉逐渐皱了起来, 她能明白这张字条里的意思, 却想不通, 他为什么会忽然联系她。
后院的那个小佛堂她去过两次, 却不知道裴桓要怎么进去。
“姑娘, 裴公子说什么了?”
小招有些着急的道。
白歌将那字条随手泡在桌上的茶杯里,看着那墨迹氤开,再看不出字迹内容,才开口道:“他约我明日在后院小佛堂见面。”
小招皱着眉道:“姑娘, 你不会真的要去见他吧,如今裴公子和你——”
她说了一半小心的看了白歌一眼,“如果谢大人知道了, 怕是不好。”
白歌想了想道:“这纸条能到你手里,就证明这庄子上有人帮他, 明日我就说去小佛堂祈福, 应该不会被人知道的。”
小招还是不放心:“可是万一——”
白歌摇摇头:“我总要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见我的。”
第二天,白歌表现的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起床后吃饭, 骑马, 回来下棋, 然后让小招准备了些贡品, 准备去小佛堂礼佛。
来到小佛堂门口, 白歌用很平常的口吻对小招道:“你就留在门口吧,我想自己在佛堂里待一会儿。”
小招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点头应了。
白歌进去反手将门关好,打量了一眼四周,接着走到佛像前,点了柱香,闭眼叩拜。
“白歌。”
有些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响起,她心中微微一颤,睁开眼睛。
佛像后面,一个庄子上小厮打扮的人走了出来,正是裴桓。
白歌从蒲团上站起身,望着他。
与上一次见面相比,他好像是高了些,也瘦了些,脸颊有些凹陷下去,更突出了男子的轮廓。
很显然,他已不再是个少年,而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裴桓唤了她一声,也没有再说话,两人之间有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谁也没动。
最终,白歌首先打破了这种沉默诡异的氛围。
“你是怎么进来的?”
裴桓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处庄子并不是谢尘的产业,而是袁家的,我买通了一个袁家的管事,让他帮忙混了进来。”
白歌一时无言,只能点点头,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这两年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仿若王母玉钗划出的银河,将两人完全分隔开来,再见面,竟是相对无言。
裴桓倒是缓了过来,找回了理智,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于是直接道:“我今日冒险前来,是有事情想要告诉你。”
白歌看着他,没说话。
裴桓道:“你可知道陛下已经给谢尘与内阁大臣宋昌的女儿赐婚了?”
白歌心中一跳,竟没来由的有一丝慌乱。
她看向裴桓,轻抿了一下唇:“什么时候的事。”
裴桓也看着她,探究着她的神情:“去年夏天的事,就在谢老夫人病重之时。”
白歌回想了一下,忽然有些想笑,那不就是自己搬来庄子上住的时候么,还特意找了一个不是他名下的庄子。这般费尽心思的瞒着自己,倒是不容易。
裴桓接着道:“你可想过离开他?”
白歌愣了一下,想了想道:“我没想过。”
这次轮到裴桓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白歌会有这样的回答。
“他对你从没有过真心,之前便是利用你,之后若是他娶了那宋家小姐,你可还有容身之处。”
白歌看着他几乎是惊愕的神色,摇了摇头:“子辰哥哥,之前真的没想过,现在想了有何用,离开他,我能去哪?”
裴桓急道:“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白歌有些无奈的笑笑:“戚家是罪臣,我在身份上已是个死人了。”
裴桓这才想到,如今的白歌,怕是天下之大,却无容身之处的。
白歌笑容里带上些许讽刺,“不管怎么说,我在这庄子上过得还算不错,能过一天便算一天吧,之前在谢府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裴桓看着她的笑颜,看着她眼中的讥讽,一时间竟觉得她有些陌生,却又觉得心疼。
他记忆里的白歌,不是这样的,她的笑容总是灵动慧黠,带着一点江南朦胧的水汽。
白歌见他不说话,又觉得不应该这般态度对他,毕竟这世上,让她落到这般境地的人很多,可唯有裴桓是最没有对不起她的人。
她声音很轻,语气认真道:“子辰哥哥,你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了,你年少有为,金榜题名,日后自有大好的前程,你就当不认识我吧,以后也不要再打听我的事,我不想连累你。”
裴桓听着这话,心中一痛,往前走了两步,离她近了一些,看着她白皙的脸颊,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好像扇在他心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宋姑娘在太医院查到了刘院使给你诊治的脉案,谢尘为了不让你剩下庶长子,一直在给你喝避子汤。”
白歌抬起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裴桓将怀中的誊抄的脉案取出来递给她,白歌接过来看了几眼,顿时愣住了。
那脉案上分明记载着去年六月,她小产了一次,之后给她开的药方便一直都是避子汤。
去年六月她小产过,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所以这是在她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小产的,那只能谢尘做的了。
怪不得他一直嘱咐她按时喝药,原来是怕她再次有孕,耽误了陛下的赐婚。
裴桓见她看着脉案,脸色有些苍白,又接着道:“当今三皇子的生母沈贵妃是宋姑娘的表姐,如今他在朝中请立三皇子为太子,便是因这门亲事攀上了沈贵妃,他那般视权势如命的人,是不会为了你放弃将来的从龙之功的。”
“白歌,我怕有那么一天,你会连性命都保不住。”
白歌捏着脉案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裴桓伸手过去将那脉案抽了出来,握住她的手,只觉那纤细柔软的手此时如冰一般凉。
白歌,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他,你信我。
白歌抬起头,看着他熟悉的清秀脸庞,这个曾经以为会携手相伴的人。
裴桓握着她的手,不敢用力:“我如今在京中也有了些能用的人,我会想办法帮你换个身份,然后——”
他看着她,眼眸依旧像从前那般透着少年的干净纯质:“我娶你,我们成亲。”
白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小佛堂走回房间的。
无视了小招担心的眼神,她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直到晚上也没让小招进来掌灯。
房间里很昏暗,炭盆里的炭火快燃尽了,没让小招进来加炭,屋子里有些凉,却刚好能让人更清醒。
脑中不断有各种画面闪过,谢尘握住长刀的那只手,鲜血溅到她脸上时温热的感觉。
谢尘背着她走在寂静黑暗的山林里,他脖颈间积雪的冰凉。
除夕夜里绚烂的烟花,和手腕上微凉的玉镯。
她抬起手,昏暗的屋子里,那鲜艳的绯红玉镯都显得颜色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