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下班,张阔早早回到家中,拿出准备好的红绳和从食堂王大妈那儿讨要到的详细图解,坐在小板凳上开始编织。
过了一夜,张阔已经成功给自己洗脑。手笨不要紧,多试几次,总会编成的。
编错了拆,拆了再编,就这样重复编织了十几次,原本笔直的红绳已经开始打卷,慢慢拆解着红绳的双手却丝毫没有急躁的迹象。
不得不说,张阔是个极其沉得住气的人。
就在他耐心拆解红绳时,门外走进来两个不速之客。
“张阔,张阔,在家吗?”
张涛拽着归希文的胳膊,优哉游哉地走了进来。
张阔听到声音,想把红绳取下来,用蒲扇盖住,可来不及了,张涛一眼就瞧见绑在竹椅扶手上的红绳。
“哟呵,张阔你干啥呢,你躲在家里编这玩意儿?”张涛有些意外地望向张阔,眼里隐着笑。
编红绳这种事情,一般是女孩子做的,被张涛这样调侃,换成其他人早就面红耳赤,张阔却只是笑笑,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怎么过来了,找我有事?”
张涛和张阔都在机械厂上班,两人又都姓张,虽然没什么亲戚关系,但秉承着五百年前是一家的观念,张涛莫名觉得应该和张阔走近一点。
可张阔的性格和他完全不同,他爱玩、话又多、人很欠揍,和张阔这个闷性子,整天待在家里的人实在是很难玩到一起。
他就适合和归希文这个闯祸精一起玩,可是归希文这人太厉害了,读书的时候,大家都是成天在外面野,到了考试,他考10分,归希文考100分。
他小时候一度怀疑归希文瞒着他偷偷在家里认真搞学习,于是很鸡贼地要和归希文一起睡,结果发现归希文经常熬夜看武侠小说和小人书,根本无心学习。最后他被拖得只能考5分,归希文还是雷打不动的满分。
后来他不得不承认,归希文就他妈是个天才。
这个天才后面果然考上了好大学,张涛依旧还是他的好哥们,但有些差距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归希文上了大学,毕业以后会被分配很好的工作,而他只能早早地进工厂,混混日子。
最近张涛也不是那么想混日子了,这也是他特意来找张阔的原因。
“张阔,今天来找你还真有点事,你不是7号车间的组长么,我想调到你们车间去,你能跟你们车间主任请示一下么?”
张阔有些意外,提醒道:“咱们车间向来是任务最重的,你确定要调过来?”
7号车间一直是厂里任务最重的车间,多少人扛不住压力,想方设法调出去,一向得过且过的老油条张涛竟然要调进来,张阔上下打量张涛几眼,没看透他的意图。
张涛开玩笑道:“这不是瞧见你在7号车间没干多久就升了组长,我拿你当榜样,学习榜样精神啊。”
张阔和张涛顺势聊起厂里的一些事情来,归希文在旁边觉得无聊。
他不是厂里的人,不关心厂里的事情,他只是被张涛强拉着过来跑一趟而已,事实上,他和张阔并不太熟。
若不是中间有张涛这个碰见谁都爱唠嗑两句的人,归希文可能见了张阔也不会主动打招呼。
归希文瞧见面前两人聊厂里的事情聊得非常投入,他无聊之余,瞥见竹椅上挂着的红绳。
红绳旁边还放着一套详细的图解,用铅笔画在烟壳纸上的图解,潦草又混乱。
归希文心思一动,想起那天顾樱坐在明雪旁边,伸手要去抢明雪的东西。
那似乎也是一个中国结。
最近难道流行这玩意儿吗,怎么处处都能看到?
归希文在无聊的驱使下,坐上小板凳,开始琢磨起烟壳纸上的详细图解。
他琢磨了一会儿,手里痒痒,直接开始编起来。
旁边的张阔还在和张涛讨论调换车间的事情,调换车间并不是什么大事,何况7号车间一直缺人,主任恨不得大家都能调来,所以这事只是开个口,并不难办。
张阔拍拍张涛的肩膀,让他宽心,并且保证明天一上班他就会和车间主任说明情况。
事情聊到尾声,张阔已经做了保证,觉得谈话可以结束了,他还得留出一点时间编织中国结呢。
然而等到他一回头,归希文坐在小板凳上,已经把他一直没有编织出来的中国结编织完成,只剩下结尾几下没弄。
张阔震惊得差点说话打结,“你……这……你怎么会的?”
归希文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指了指一旁的烟壳纸,“这不是有详解图吗?挺简单的。”
“挺简单的”四个字落在张阔耳中,终究让他面色变了变,仿佛在无声嘲笑他刚才失败的无数次。
张阔沉默了。
直到张涛拉着归希文走远,张阔还沉浸在沉默的情绪中,他望着挂在竹椅上的已经快完成的中国结,一时间心情复杂。
张涛解决了一件放在心里的大事,感激归希文刚才忍着无聊陪他,于是决定请归希文吃牛肉面。
两人坐在街边的摊子前,大口大口地吸面。
张涛突然来了一句:“我觉得张阔这人,以后肯定会有出息。”
归希文头也没抬地问:“为什么?”
“他这人看着闷不吭声的,但做事很稳当,他调去7号车间没多久就当上组长了,而且让底下的人都心服口服让他一个刚调去的人做组长。”
张涛捧起碗喝了一口热汤,才继续说:“就7号车间那种扎破了脑袋想出人头地的地方,他能做到让大多数人都服气,我觉得他不简单。”
对面的归希文听完没吭声,过了半晌,才问:“你为什么要去7号车间?”
以前的张涛常把及时行乐挂在嘴边,经常像个老者一样,说这辈子就这么长,人应该怎么痛快怎么活,没想到这样随□□自由的张涛,也有一天会想发奋向上,要做工厂里最棒的螺丝钉。
张涛几下把碗里剩下的面条挑干净,放下筷子,抹抹嘴,问归希文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分配的单位最近是不是要下来了?”
“嗯,快了。”
“那不得了,”张涛很有气势地将双手往桌面一撑,神色认真地看向归希文,语气诚恳又真挚:“虽然我一直比不上你,但我也不想落后你太多。”
“我还想和你做朋友。”
空气静默下来,仿佛有无声的情绪在两人周遭流转。
归希文半天没吭声,最后一个大比兜甩在张涛脑门上,“得了吧,你小子是不是想娶媳妇了?”
张涛摸着脑门,嘿嘿两声,没否认。
本来想让归希文感动感动,结果这人一点也不上当,张涛赶紧起身结账。
两人刚要走回去,一转身,张涛瞧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扯了扯归希文的衣袖,“哎,你看,这人是不是顾樱?”
归希文抬头望去,瞧见不远处的顾樱埋着头,踏着欢快的步子走在大街上,她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一脸高兴的模样仿佛是捡到什么宝贝。
归希文没在意,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不对啊,刚才顾樱手里拿着的东西,怎么这么像他编织的中国结呢?
第8章 别哭
◎他决心要娶别人了◎
顾樱从供销社捧了两袋蜡烛回家。
孙兰在堂屋里瞧见顾樱一蹦一跳地跨进门槛,嘴角不自觉上扬,指挥顾樱把蜡烛放进壁柜的同时忍不住打趣她。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是不是回来的路上捡到宝贝了?”
顾樱忍住笑,偏偏不回答,只岔开话题问道:“妈,你吩咐我买这么多蜡烛做什么?”
“接下来几天咱们大院里晚上可能会停电,买点蜡烛备用。”孙兰解释。
“哦。”顾樱应了一声,蹲下身半跪着,小脑袋钻进壁柜里,将两袋蜡烛往里塞。
放好蜡烛,顾樱缩回身子,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尘,然后一脸得意地把手上的中国结展示给孙兰。
“妈,你猜猜这是谁编的?”
孙兰对顾樱再了解不过,她觑了一眼中国结,心中立即明白,只不过嘴上却要逗顾樱:“我看这中国结这么漂亮,肯定不是张阔编的。”
“就是他编的!”
顾樱炫耀似的将中国结在孙兰面前晃了两晃,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高兴,“我以为他不会呢,没想到他的手还挺巧。”
“妈,你说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编这种东西啊,我看老头子和大哥就不会,他们手笨得要死。”
孙兰打岔道:“你说你爸手笨那就算了,但你哥手可不笨,他一个掌勺大厨,刀工不过关那可是要丢工作的。”
顾樱吐吐舌头,故意叹了一口气,“唉,妈,你看你总是帮着大哥说话,我都不能说他半点不是。”
孙兰佯怒,伸手薅了一把顾樱的脑袋,“小没良心的,这么多年,我少疼你啦?”
“倒是你,现在人还在家里呢,心就飞出去了,这以后要是出了嫁,不知道一年到头能回娘家看望我们几回。”
顾樱见孙兰将话题扯远,脸上罕见的透出一丝羞涩的红,她立即往房间里去,“我去洗漱了,我要早点睡。”
房间里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孙兰再过去时,发觉顾樱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似乎睡着了。
孙兰走进去替顾樱拢了拢被子,轻手轻脚地出房门,刚出来迎面就碰见下班回来的顾承志。
顾承志五大三粗,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眼看他要开口,孙兰立即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顾承志会意,脱口而出的话语瞬间减了音量,他小心试探:“小妹睡着了?”
“嗯,刚睡着。”孙兰轻轻将房间门合上,拉着顾承志去堂屋里说话。
这时候孙兰才发觉顾承志两手都拿了东西,一手是一袋蜡烛,一手是一个饭盒。
孙兰把蜡烛接过来,啧啧两声:“我才让小樱买了蜡烛,你怎么也买了一袋回来?这下好了,家里蜡烛都快堆成山了。”
“我这不是接到通知,说是咱大院里之后可能停电嘛,我怕你们忘了买,回来的时候顺手买了一袋。”
顾承志说着将手中的饭盒放到桌面上,“我还给小妹带了点东西,不过她都已经睡觉了,现在是吃不上了,妈,你明天热一热,让小妹都吃完。”
顾承志在食堂里做事,有时候下班回来,偶尔会给顾樱带些好吃的,孙兰每次都挺欣慰,虽说家里生活水平很普通,从小也没有什么条件供顾樱吃好穿好,但一家人都很关心顾樱,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她。
孙兰走上前将饭盒打开,笑着道:“你又给你小妹带什么好吃的了?”
瞧见饭盒里面铺满一层肉片时,孙兰脸上的笑容立即僵住,她飞快盖上饭盒,紧张地往门外张望两眼,生怕有人瞧见似的。
孙兰绕过桌子,拉住顾承志的胳膊,紧张地质问:“你这、这、你莫不是……”
顾承志已经从孙兰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明白她的意思,他摆摆手,解释:“妈,你别想多了,这是我应得的份,不过我没吃,挑出来留着,全带回来了。”
孙兰听完,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她刚才还以为顾承志偷偷摸摸在工厂食堂里开了小差,趁人不注意往家里带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