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辞本以为低估了苓儿,此时见她低叹了声再度坐下,又开始琢磨不透对方。
「好,我就在这里等。」苓儿重新闭上眼。
她也的确没办法了,但她明白千辞不会无故在此,估计是因为南止与箐儿已经开始原神互换,他才暂时守在这里。
千辞见女子果然停止动作,视线掠过她胸前的一大片殷红,目光微顿后也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守门。
两人就这样各自盘坐在地上一天,直到接到南止让他回去的暗号,少年才站了起来,瞥了眼盘坐如一尊佛像的女子。
「她没事。」
冷淡的声音划过沉寂,苓儿缓缓张眼,「带我进去吧。」
千辞没回答,独自转身离开,她便也堂而皇之地跟了进去。
苓儿远远看见冬凝殿前相依相偎的两人,隔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望去,驀然有点恍惚。
箐儿看清来者时,立马从南止怀中抽离,高兴地跑到她跟前,「苓!」
当她看清对方身前的猩红时,又急道:「怎么受伤了?」
苓儿没理会她的问题,静静地开口,「箐,你的原神......」
她能清楚感觉,箐儿身上那股强大的灵力早已不復存在,两日不见,对方似乎又变回五百年前初次下凡的小仙。
箐儿一怔,随后笑道:「这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放心吧,以后我会努力修炼赶上你的!」
话刚落,身后的南止忽然张口:「千辞,你带苓儿仙子去兰色秋园疗伤,然后自己去领罚。」
箐儿这才发现,离他们不远处还站了个人,只听对方恭敬地低首应道:「是。」
「不用了,这事与他无关。」苓儿看着南止,目光有点冷:「我和箐儿现在就走。」
南止见对方一来便抢人,虽知自己吃亏在先,但也上前握住箐儿手腕,淡笑道:「她现在身上有伤,过几天我会亲自送她回去。」
苓儿不语,直直看着箐儿,等她的回应。
「我还是过几天才走吧......」箐儿心虚地笑了笑:「你不也受伤吗?要不留下来住几天?」
苓儿嘴角微动,脸上尽是不屑,彷彿在无声嘲讽她「重色轻友」。
箐儿感觉到对方投来的鄙视,心生尷尬之际,脸上也有点掛不住:「反正你也别逞强了,等伤好了才能离开。」
苓儿凝视她片刻后,终究无奈叹气:「自己小心点。」
粉衣女子转身,单薄的身影于皑皑白雪间渐远,非说纯白不净,而是一点顏色过于夺目,那身影彷彿能将世间的光彩一併带走。
箐儿愣愣看着,猛然想起对方为了自己才特意前来,甚至为了找她而身受重伤,只因她留下的一封信。
愧疚后知后觉涌现,她抬头看着身旁的男子,面有难色:「要不我还是先......」
南止紧扣她的手腕,似笑非笑道:「不行。」
苓儿随着千辞来到兰色秋园,两人在花海中绕了许久,最后在一个白纱飘扬的亭子前停下。亭子上面什么也没有,地上却佈了一个阵。千辞示意她在上面坐下,便以剑在亭子外划了一圈,下了个结界。
「三个时辰后我回来接你。」千辞瞄了她一眼便离开。
苓儿盘腿静坐,肌肤随着清风抚来泛起一阵沁凉,缓缓闭眼入定,只觉得微风挟带的芬香包裹着她,慢慢浸入体内,舒适和畅。
她感觉胸前的伤不带一丝疼痛地悄然癒合,不只如此,体内的灵力宛如得到万物滋润,竟像回应般雀跃起来。她情不自禁地开始凝聚灵力,进入了修炼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见有人来时,苓儿才再次睁开眼。
「好了?」千辞目无表情地问。
她点点头,发现再度回来的男子隐约有点不同,目光不经意落在对方衣领下的一角白色绷带后,才明白过来。
「带我出去吧。」她若无其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栖情岛,犹如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苓儿离开前朝他点点头便飞走,一声再见也没有。
千辞盯着女子俐落的身影,目光闪烁着不明的情绪,随即也转身回去。
箐儿与南止下棋时,忽然听到他说:「苓儿仙子走了。」
她一愣,随后「哦」了声便低头看着局盘。
三个时辰前,千辞再次回来冬凝殿领罚,箐儿本来也气他伤了苓儿,却不忍让他真正受罚。然而南止不同,他毫无犹豫地接过千辞的剑,抬手便刺向他的胸前,位置恰巧与苓儿受伤的位置一样。
她在震惊中看到千辞一声不哼地接回佩剑,随后若无其事地退下,既恭敬又卑微。
「还在意刚才的事吗?」南止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女子不得不抬头看着自己。
箐儿看着眼前温文儒雅的脸孔,心中一片混乱。她搁下手中的黑棋,小声问:「对你而言,千辞是你何人?」
南止放开手,将目光放到窗外,淡淡道:「他不是我的任何人,而是这岛上生成的一丝怨念。」
「......怨念?」箐儿心里一跳。
南止又朝她笑问:「你知道我的本形吗?」
这么一想,箐儿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能肯定的是,对方原形并不是凡人。
「天地初开时,眾位始神得以诞生,其中与「情」牵绊的始神有两位。一位是玄宥,是我的师傅,另一位则是你们风月宫的琤轩仙主。」
提到琤轩,箐儿不由有点好奇,她从未见过风月宫第一任仙主,只听说她去仙游后就未曾再回过宫中。
「那月老呢?」
「月老不是始神,天地之初并无姻缘一说,是天庭后来新添的神位。」
「天庭添的神位?」难怪月老一直不肯撤离天庭。
南止頷首,又道:「师傅长年居于岛中,负责孕育五界情缘,而我便是由此生成。」
「你是......栖情岛的化身?」箐儿有点接受不了。
所以她爱的人不过是一座岛?
南止驀然笑开了,揉了揉她僵硬的脸蛋,「自然不是,我是由岛上的灵气凝聚生而成,是独立的存在,所以也须从零开始修炼。」
她这才尷尬地点点头,又问:「那千辞呢?」
「千辞不同,他与我相反。」南止的笑意卸去了几分:「万物皆有正反,栖情岛的善生了我,但岛上的邪恶之气却生了他。」
「仙界之中也有邪物?可他为何能成仙?」她顿时生了一堆问题。
「千辞虽由邪气匯聚而成,但毕竟生于栖情岛,只需要后天多加引导便无碍他所修的道。」南止一顿,又道:「这世间的规律就是五界共存,各方互相牵制约束,有正必有反,有善必有恶。栖情岛亦是,就算没了一个千辞也有下一个千辞,而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他收为门下。」
箐儿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儘管仙界与魔界对立,却始终不曾真正开战。」
万事万物皆有多面,无论是何类也有善恶喜怒,并没有谁一定要听命于谁。
她想起许多年前与苓儿争辩过的话题,忽然问:「栖情岛负责孕育五界情缘,当中也应该包括仙界,所以说......仙界之人也是能动凡心的,对吧?」
南止忽然倾前,待女子反应过来已被他轻轻拥入怀中,而耳畔之际是男子迷人的语声。
「......我与你,便已是最好的例子。」
只是在浩浩仙界,这是个不能吿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