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铃响了,夏揽想起今天轮到自己擦黑板,忙扔下两人奔进教室,陈敢心问:“怎么了,你那天有事情吗?”
时聆抛下顾虑,答应道:“没事,我有空。”
计划定下来,时聆心里稳了一些,任课老师还没到班,他在课桌下摁亮手机查了查从赋月山庄到陈敢心家的路线。
六点放学,时聆背起书包就撤,一方面是省得商行箴那么大人物天天对他这种没什么坏心眼儿的小人物积攒重重疑心,另一方面主要是急于看看商行箴给他请来了个怎样的老师。
刚踏上校道,时聆被人隔老远喊了名字,跟夏揽一模一样的叫法:“时聆儿!”
张觉校服外面套了个篮球服,将球给边上的人一扔奔过来了,将一塑料袋递他手里:“给,你的衣服晾干了。”
“谢谢。”时聆拎起袋子晃了晃,“这么沉,放什么了?”
“你不是不收早餐钱么,我就往里面扔了盒阳光玫瑰,我妈让我带回来的,我吃不完。”
时聆笑了笑,问:“你英语课文背好了?”
张觉“操”了声:“怎么还传你们班去了,谁那么缺德啊。”
“被罚去办公室补背的又不止你们班的。”时聆朝校门外看了看,揽胜已经停在那了,“敢心跟你说了生日趴的事儿没?”
“说了,”张觉冲旁边球场上招了招手示意队友稍等,“你去不去?”
时聆颔首:“下周六白天我们先去给她买礼物吧。”
张觉爽快道:“可以,到时约。”
非节假日校门口车辆不多,周十五来时给车停了个好位置,但碍不住久等无聊。老板在后面盯着,他不敢碰手机消遣,便压着脖子观看远处时聆跟一男的眉来眼去。
以前呆部队里也不是没见过俩男的搞暧昧,周十五看谁都起疑,但留着点余地不判断得太绝对:“现在的小男生举止都这么亲密吗?”
商行箴捧着平板,亮屏许久的电子产品向掌心传递着温热,实际上打开的邮件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调整了个闲适的坐姿,手臂搭在车门上,用正眼端量校道上两人的互动,直到时聆再次对旁边的男生扬起笑脸,他出声道:“按喇叭。”
揽胜叭叭叫了两声,时聆冲这边张望,不出半分钟就跑了过来,拉开车门不带半点怠慢地钻进车厢。
留意到商行箴的目光掠过怀里的塑料袋,时聆主动解释:“这是我让同学帮忙晾干的校服。”
商行箴没细问晾个衣服怎么还找人代劳,被周十五嘴碎的那一句影响,好奇别的:“早餐也是给他带的?”
“嗯,”时聆把袋子翻得哗啦响,检查张觉有没有把他的校服弄出污渍,“相当于等价交换,不等也没关系,就图个互帮互助。”
商行箴听在耳里,总觉着这场景似曾相识,想了半天记起自己昨天才跟时聆提出过交易。
周十五还在前面抓着方向盘等待发号施令,商行箴说:“去雪鲸广场。”
塑料袋摩擦的声响蓦地消失,时聆急急抬脸:“老师今晚不是要过来吗?”
商行箴熄掉平板,好整以暇道:“先去给你买点东西。”
时聆脱口而出:“我没什么需要买的。”
反观商行箴不急不躁的模样:“刚需品。”
时聆眼睑半垂,因无法作主而不甘,也因寄人篱下而做不到态度恶劣:“你给我住的那个房间东西都很齐全。”
商行箴像个大尾巴狼:“那今晚不会还要问我借内裤吧。”
时聆没答上来,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儿,哑火了。
屁股悄摸蹭了蹭皮质座椅,时聆低头将塑料袋口扎紧,没什么底气地回答:“我忘记还差这个刚需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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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洗过澡了
雪鲸广场有大型购物中心,周十五泊好车,商行箴让人到附近找个菜馆子应付晚饭,他单独带时聆去买东西。
广场地面是流动的深蓝水波互动投影,让时聆想起商行箴家那片干净的泳池。
商行箴在前面昂首阔步,时聆紧步跟上,拎在手里的塑料袋哗啦响:“这里也是绘商开发的项目吗?”
两人的影子投在地面,像在海水中漫行,商行箴稍微放慢步子:“城东的广场才是,不过这边跟赋月山庄顺路。”
时聆默然,低下头看自己不断迈前的双腿,踩在脚上的板鞋在集训时弄脏了没来及刷净。他再看边上那双纤尘不染的皮鞋面,顺着对方合身的西装裤往上,然后跳回自己没什么版型的校服裤。
忽然,商行箴问:“当时怎么知道跑绘商大厦来找我?”
换个问法,等同于问时聆从何得知他是绘商的老板。
时聆绝口不提当时商行箴粘在笔电上的便签有企业的商标,斟酌着回答:“我……在财经杂志上见过你的访谈。”
快到商场门口了,商行箴却刹住,倏地转头瞧他:“哪里的杂志?”
时聆被迫停下:“我忘记杂志名字了。”
商行箴怀疑对方阅读理解长期零分:“我问在哪看到的杂志。”
时聆还不知对方在内心跟他达成了一致的印象,说:“在书房的桌上,它刚好在那一面摊开,我无意中看到的。”
商行箴追问不舍:“谁的书房?你的?我的?”
“我没有书房。”时聆眼睫一颤,被对方阴沉的面孔吓到似的,“我也不知道书房现在是属于谁的……”
潋滟水波仿佛也晃到了时聆的眼中,商行箴后知后觉自己把人逼得太紧了,他拧实的情绪一松,重新拾起步子朝前走去:“以后家里的书房你可以用,除了桌上的文件不许乱翻,柜子的书可以随便看。”
时聆一走动,垂在腿边的袋子又开始作响:“哪个家里?”
商行箴斜睨着他反问:“你今天早上才说的哪个家里?”
时聆困惑了下,想起来后仰脸应了句“好”。
这一字落下的同时,两人刚好迈入商场大门,室内亮堂的灯光拂在时聆脸上,商行箴停滞两秒后移开视线,暗忖刚才在外面从对方眼里捕捉到的惊骇难道是错觉。
购物中心二楼一水儿的服装店,偶尔经过灯光偏暗的店面,橱窗玻璃还会映出两人并肩的身影。
商行箴偏头看看时聆身上的校服,再想想这人昨晚还穿着这破料子睡觉,干脆先带他挑了两身睡衣,买完出来没忍住又上隔壁,让店员拿了两套偏日常的衣服给时聆试穿。
试衣间的门一关,商行箴插兜踱到橱窗后的石膏模特旁,有点犯烟瘾,单纯只是脑中有亟待理清的芜杂思绪时的惯性需求。
他很久没接财经采访了,时间最近的那个也得追溯到去年底,有他相关采访的杂志为何会出现在齐家的书房,是碰巧还是有意?
时聆说不知书房现在是属于谁的,那必定知晓曾经是属于某个人的,不难判断这个人指的是齐康年。
但齐康年在上个月末就不幸病逝,再往前推一段日子,齐康年也在医院吊着口气苟活,没回过一次家。除非齐家请的家政日日偷懒,否则书房凌乱的桌面不会长期保持原状。
除了时聆,齐家住宅现在到底住着几口人?齐康年以外,还有谁在关注着他——或是绘商的动态?要了解多少?在打什么算盘?
咔哒,试衣间的门开了,时聆还是穿着那身皱巴巴的校服出来,欲将两套新衣挂回去。
商行箴的思考中断,问:“不合身?”
时聆撤开的手抚过吊牌,说:“不是。”
商行箴问:“那是不喜欢?”
陈列架阻隔了售货员热切的视线,时聆轻扯了把商行箴挽在小臂的袖口:“走吧。”
这好像是时聆头一回主动触碰他,商行箴再次不受控地把时聆和齐家的固有关系割裂,招手让店员把那两套衣服包起来。
走出店门,时聆拎着大包小包,声音小得快要被商场内的音乐盖过:“其实可以在外面的小店买,我能付得起钱的。”
商行箴两手空空很潇洒,弥补自己对时聆不合理的体贴似的,不冷不热地抛一句嘲讽:“我记得齐晟地产在国内前五十排得上号吧,在那样的家庭背景长大,你没必要把自己摆在那么落魄的位置。”
时聆脸色微变,手中拎着的东西好像成了千斤重:“我跟他们没任何关系。”
场内明明没有晃荡的水波投影,商行箴却仿佛又在时聆的眼里看到了那些捉摸不透的、流动的情绪。
他的喉间就像被什么搔过,痒痒的,在时聆将要结束对视的前一秒,商行箴说:“内裤你自己付钱。”
男士内衣店就在几步远,时聆加快脚步,甩一句“知道了”。
商行箴怀疑对方在闹脾气,他觉得新鲜,徐徐跟在后面:“等一下。”
待时聆站定回头,商行箴把右手从裤兜拔出来:“东西我先拎着。”
原想跟进店里看看时聆是不是真跟他穿同码,不料经过隔壁的母婴店,商行箴就碰见了熟人。
是常打交道的锐鑫银行的行长高权,中等身材,一身工作服还未换下,但领带解了,显然是下班后直接过来的。
对方也看见他了,扬声喊了句“商董”,径直从店里走出来:“这么巧。”
店里还有个挺着孕肚的女人,商行箴有留意高权刚才用手臂护着她的后腰:“和太太一起来逛街?”
高权笑道:“是啊,她还有俩月就生了,这段时间我们一直给宝宝添置东西,买上瘾了。”
母婴店外也有陈列架,商行箴多手揉了揉婴儿装的绵软布料,玩笑道:“恭喜,到时打算请多少天假陪产?”
高权摆摆手:“看情况吧,有没有那空闲还说不定,年尾多少活儿忙呢,光是追债就伤好一番脑筋。”
商行箴不时向男士内衣店扫一眼:“那绘商哪天有资金困难,我是向你求助好,还是不求助好?”
“你我还用担心么。”高权拍拍商行箴的胳膊,“主要是有些企业变数大,我心里慌啊,就比如有个欠了……”
银行无权泄露借贷人的任何信息,所以高权没说是谁,只用手指比了个“八”字。
商行箴余光一晃,时聆从隔壁店里出来,他松开攥在手中的那截布料,侧目问:“买好了?”
时聆点头算作应答,商行箴说:“那走吧。”
正巧高权的妻子在里面喊他,临分别前两人客套了一句“有空约饭”,默契地终止了刚才的话题。
商行箴给周十五发了个消息,将手机揣回口袋时碰了碰时聆拎着的那只纸袋:“买的什么款?”
时聆问:“能有什么款?”
“可多了。”商行箴又在捉弄人,“有些款不适合你这个年龄穿,会影响发育。”
时聆掏了掏袋子,抓出最上面那盒给商行箴鉴别:“我就买的普通款。”
商行箴一看,还真是最普遍的那种男士三角裤,再一翻,标签上写着跟他同样的码数。
他递回去,对上时聆棕色的眸子,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反正就跟昨天一样像是失了准头:“……发育得挺好的。”
回去的途中,商行箴跟孟管家知会过,等到家了晚餐刚好准备就绪。
时聆先把东西拎上楼,意外地发现他的房间发生了一些小改变,书桌旁立着台净饮机,墙角多了座崭新的琴架和谱架,遮光窗帘换成咖啡色的植绒布料,露台的花架摆上圆叶椒草和出了花的白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