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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喊谁叔
无端被人架上车盘问了几句有的没的,又安然无恙被人送了回来,整个过程时聆后面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白天那事儿唯一让他解气的是他在那个什么老周的屁股蛋上下狠手又捶又拧的那几下,不过这损招他没使在和他一起坐在后排的人身上,一是他瞧着对方是正经人,二是不敢。
那人没像老周那样朝他动手动脚,甚至绅士地和他保持着距离,但时聆一对上他那看似平静的眼神,心里就说不上来的忌惮。
洗完澡出来,时聆听到楼下响起几声夸张的大笑,他扯下擦头发的毛巾,拉开门离开了卧室。
声音源自一楼的偏厅,离地面还有几个台阶时时聆就停下了步伐,他搭着旋梯扶手朝那边看去,四个年纪相仿的中年女人围坐在一台自动麻将机旁,当中要数指间夹着烟的女人笑得最欢。
她的脸蛋保养得当,丁点看不出年近五十,偏偏窄眼高颧尖嗓音,处处都透着刻薄。
几人不知又说了什么笑话,女人再次掩嘴笑起来,灯光经她无名指上的钻戒折射进时聆眼里,分外刺目。
时聆记得,殡仪馆里哭得最用力的也是她。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许屏抬眼看来,登时笑容收敛:“看什么看,再看齐家的财产也没你份儿!”
伴着麻将磕上桌面的脆响,另外几人哄堂大笑。
时聆没有避让,默不作声地站了几分钟,转身上楼时隐约听到许屏的嗔怪:“这么晚了文朗还不回家呢,摸完这盘我先给他去个电话。”
时聆回卧室关上门,他在床沿呆坐片刻,拔下床头柜充满电的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绘商集团”。
跳转的页面瞬间弹出一系列相关信息,时聆随便戳几条链接逐一浏览,大致了解这是个集多元板块为一体的全国性综合集团,在国内房地产企业的排名和齐晟不分伯仲。
时聆不是行内人,这种科普性质的资料对他用处不大,所以囫囵看下来没记住太多关键信息,但他留意到集团董事和法定代表人均指向同一个名字。
他退出来,将搜索框的字删掉,重新输入为“商行箴”。
等界面加载出来的图片与车上那人的脸重合,时聆陡然坐直身子,涣散的思维也缓缓集中起来。
当晚时聆抱着手机看了很久,连琴也没顾上练,第二天还险些睡过头错过机构的上课时间。
他端出小提琴仔细地擦拭了一遍,然后拎着琴盒放轻脚步离开屋子,经过院子时他听见打扫的两个佣人在墙根处窃窃私语,说齐文朗昨晚彻夜未归。
音乐机构离家有好一段路程,时聆好不容易赶过去,结果被前台告知带他的老师今天请了事假没来上班。
这种情况很不寻常,以往要调整上课时间,老师都会提前用短信告知,时聆掏出手机翻了翻,没发现有未读。
他独自呆在练习室拉了俩钟头琴,后面有别的学生要用,他便自觉让了出来。
临走前他找前台问了问老师的状况,前台的姑娘平时对他态度挺热情,今天可能太多活儿忙了,对着电脑录入新生资料,没顾得上和他对视:“赵老师好像是说家里有点事,你明天再过来看看嘛。”
时聆感觉异样,但没继续追问。
次日他比前一天早五分钟到达机构,还没踏上门前台阶,手中机身的振动拦住了他的动作。
他往旁边走了两步后接通来电:“老师,我准备到教室了。”
赵老师带了他两年多,人年轻,不摆什么架子,话还没说,她先叹了口气:“时聆啊,你找个资历高的老师带你吧。”
时聆怔住了。
过完暑假剩下的这几天他就得升高三了,时间紧迫,他上哪找合适的老师?何况每个老师的授课方式不同,匆忙之下换一个意味着他要重新适应和磨合,时间成本是一回事,要是不合适,势必对他明年二月要参加的校考不利。
可事情发生得突然,就算对方有难言之隐,他也想问个究竟:“老师,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说实在话,我们这里就是个普通机构,学费也不高,平常带的大都是刚入门的学生,”赵老师说得诚恳,“时聆,你想考那个学校,其实得找……”
“老师。”时聆打断对方。
三十多度的高温,他就站那么一小会,后背就蒙了层汗,黏黏的很不舒服。
但他可以忍受天气带来的不适,却受不了自己被信任的老师无缘无故地放弃,更无法承受这种突发情况带来的未知后果。
时聆的语气因急躁而变得有点冲:“老师,我不想听这些。”
电话那端再次传来叹息,赵老师说:“我离职了,换地儿做了。”
时聆眼球酸胀,他转了个向避开烈日直射,商量道:“老师,能不能再带我几个月?如果你认为我不够努力,我可以——”
“你是我带过最有耐性的学生。”赵老师否认了他的猜测,“也正因为如此,你需要一个资历更深的老师把你往高处带,你别担心,商先生会帮你的。”
时聆一时没绕过弯来:“哪个商先生?”
“绘商的老板呀,上回不是他送你过来么。”赵老师自知理亏,“这样,时聆,老师把学费退给你,你收下,明年你要是考上了,老师回来为你庆祝,好吗?”
话说到这份上,时聆再不明白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破老周颠坏脑子了。
结束通话的手机自动熄屏,时聆背阳站了太久,只觉那股灼热透过后背钻进胸腔,将他满心的不忿给熊熊点燃了。
昨晚查过绘商的基本信息,过了一宿,集团总部的地址仍被时聆一字不漏地记在脑子里。
他招车前去,路上看着老师退过来的一笔费用,犹豫片刻,还是收了下来。
绘商总部是幢二十六层的大厦,伫立在中央商务区最繁华的路段,时聆抵达时正赶上人家企业员工上班,个个踩着扣工资的死线挤在大门口打卡。
也有个别闲人停在道旁降着车窗笑看别人迟到,还悠哉悠哉抽上口烟,健美的小臂垂在窗外,被蓝色车身一衬托,好显黑。
时聆定睛一看,路上被出租车冷气吹灭的火气又噌地蹿上来了。
他大步过去,一巴掌拍在车顶,周十五垂在外面的手一颤,夹在指间的烟抖落簌簌烟灰。
他扭过脸来,看清眼前人,这两天消肿的屁股蛋又开始隐隐作痛:“我去,这么彪啊你。”
那烟味儿太难闻了,时聆皱了皱眉,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我要见商行箴。”
周十五也学他皱眉:“怎么说话呢。”
时聆在齐家看惯眼色的,此时有求于人,不介意多装一回,半真诚半敷衍道:“周……叔,我要见商行箴。”
周十五差点在车厢里原地起跳:“……叔?你喊谁叔?我才刚满二十六!”
时聆的耐心快要告竭,但他垂着绒密睫毛,像是在装可怜:“周哥,我要见商行箴。”
周十五看着唬人,实际上脾气好得顶俩温特助,他挥挥手,道:“得了,你怎么喊我无所谓,但你不能直呼商先生全名知道吧,多少人跟他后边儿商总商董地拍马屁呢,你不拍也得喊个甜的。”
时聆握紧了琴盒的提手。
他大老远跑来不是为了跟这人贫嘴的,也不是为了给商行箴装孙子的,管他什么商总商董,他只知道这姓周的再跟他扯,他非得跟对方来个两败俱伤。
连称呼也免了,时聆轻声道:“我要见他。”
周十五眯眼瞧向他,脑子里净剩下老板前天漫不经心扔下的那句“强行带走的最难驯服”。
偷换一下概念,是不是代表主动送上门的最容易征服啊?
他决定帮日理万机的老板验证验证,顺便报个私仇:“你那天拧我那下子还疼呢,你要是让我拧回来……”
话未说完,时聆猛地出手在他小臂上狠掐了一把。
“我靠,”周十五惊得甩掉了燃一半的烟,他看看自己泛了红的小臂,又看看时聆,“你小子……”
时聆毫不畏惧地看着他,当时面对商行箴时的紧张无措已荡然无存。
周十五和他大眼瞪小眼,最终败下阵来:“行了行了,我帮你说一声,你别这样瞅着我,感觉下一秒就得掐我脖子上。”
他下车捡起地上的烟头,跑几步扔路边的垃圾箱,又跑回来挨住车身,把电话拨到温特助的号上。
办公室里,温特助刚给商行箴递完文件正要出去,看是周十五的来电便顿在门边接了:“什么事?”
不过十来秒,他掩住机身拉开距离,健步返回办公桌前询问:“商先生,老周说时聆找来绘商楼下了,用不用把人请上来?”
商行箴准备去给各部门开例会了,立在落地窗前解领带挽袖口:“不用。”
从这个角度往楼下俯瞰,所有景象一览无遗,他配给周十五的那辆改色冰川蓝的揽胜在花坛边尤其显眼。
两道人影扎在车身旁,离得太远,他看不真切时聆脸上神色,但猜测对方必定像前天那样焦虑和不安。
没一会儿,温特助又放下手机向他请示:“商先生,老周问是要把人轰走还是让他在楼下等着。”
商行箴收回目光,接过秘书为他整理的开会资料:“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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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别是哭了
温特助在电话里换了套说辞,说商先生工作繁忙,暂时不方便见面。
周十五关掉免提,说:“你听见了吧。”
时聆还是那副表情,垂眼沉默几秒,拎着琴盒在花坛边一屁股坐下。
周十五瞪大眼:“你这死心眼儿……”
时聆撇过头,大片大片炙热的日光扑打在他的侧脸。
“算了,爱咋咋的吧。”周十五搓着小臂被掐出来的红肿钻回车里,对着空调出风口呼了口气,想了想又降下车窗探出脑袋,“我说,你起码找个树荫躲一躲吧。”
估计是被袭击出心理阴影了,周十五生怕他把手探进车窗掐他,说完这一句,一脚油门就驶远了。
时聆守在原地,视线巡睃一遭绘商集团气派的大门,再沿着建筑的玻璃幕墙一层层往上攀爬,暗自比较绘商和齐晟各自的大厦谁更高。
薄云游荡,日光偏移,时聆很擅长发呆,一坐便是个把钟,临近中午时瞧见有经过的移动摊车,他跑过去买了个鸡蛋灌饼,挪到大厦外部的遮阴区边等边填肚子。
有人顶着烈日吃七块钱一份的灌饼,有人吹着办公室的空调吃秘书帮带的餐厅外卖,敞着领口还嫌冷气不够猛:“小颜,去把度数调低一点。”
秘书调完度数出去了,商行箴摸来平板找东西下饭,不审项目尽调报告,不批财务报表,打开了温特助昨天发来的关于时聆更详细的资料。
时聆今年十七岁,在殡仪馆外跟他们碰上那天刚在外面参加完集训回来。
“怡乐”是时聆常去学琴的音乐机构,此前温特助打听过,那个机构师资平平,收费也不高,更适合面向入门级别权当发展爱好的低龄学生,搞不懂时聆这种要考重点音乐学院的人怎么会眼瞎到选择这个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