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三天前我睡过的位子,我开心地蹭着枕头。床过于宽阔让我有些不安,但床垫比星咏宫的寝具更硬一些、有支撑力,好睡多了。光是沾上这张床就让我充满睡意。好险我本来就穿着睡衣,连更衣都不用。
不知道为什么那男人站在原地,好像有些出神。
「据说他人的体温有助睡眠。」我掰的。「不用拥抱或接触,陛下。只要有他人在就行了。」
「你──」
「晚安了,陛下。」不睡拉倒。
刚摔得乱七八糟,加上本来就睡眠不足,我懒得再理他,直接闭上眼。现在就算他让人进来把我拖走我也睁不开眼了。好累。
三天前抱过他后,我就再也睡不好了。人的体温是有毒吗?还是又是这男人的魔法?
浅眠是种神奇的感觉。我很快地睡了,却还是感受得到週遭动静,有时候还听得到自己规律的呼吸声。能确定自己并非清醒,是因为我双眼紧闭。只要有星星程度的光芒我就能看到事物轮廓,完全看不到的状况,就只有我闭眼之际。
「让戴解除待命。」
低沉的磁性嗓音染不上情绪色彩。
「特洛尔,我不喜欢这女人。」阿尔伯特的声音。又是隔着门版,闷闷的。妈呀,这傢伙也在。「她非一国皇后之器。您会有更好的人选的。」
说得好,多说几句,说服他。原谅你在。
「阿尔,你认为朕需要皇后?」
「寧缺勿滥。」
「说得不错。退下,朕累了。」
「⋯⋯祝您有美好的夜晚,帝国的真理之树,阿列莎贝克的唯一主人。」
夜晚恢復寂静。虽然床非常棒,但终究仍是一个人睡,本来就睡不久的我意识开始沉浮,像是水底的气泡,慢慢往上、体积扩大,朝清醒上升。
等我注意到时,被褥摩擦声近在耳畔。他终于就寝,离我并不远。
反正明天就会被处决,做什么都无所谓吧?身旁的骚动渐渐平息,我睡眼惺忪地转身,抱住了来到我身边的人。
他停下了动作。我也没有多想,手搂着的位子似乎是头,有些酒气芬芳,我轻轻缩起身子,用脸蛋磨蹭着对方。好温暖。就像有颗太阳一样。半睡半醒中我满足叹息,很快的昏沉睡去。果然对我来说,体温是失眠的最佳解药……
在我完全陷入黑色的睡眠前,一双手回抱了我,调整位子让我更靠近他,厚实的掌心压在我的背上,将我环在怀里。梦境的顏色开始转变,渐渐的、缓缓的变亮,透着嫩草般的茵茵绿意。
为什么呢⋯⋯
*
星咏宫旁,某扇窗前。
为什么呢。
为什么罗培的灿笑跟那男人的氛围有类似的效果,也让我想退避三舍呢。
「晨安,菲尔小姐,帝国未来的皇后,特洛尔陛下的唐琉璃花。」
罗培自室内朝我微笑,让开了点空间让我跳进宫内。我一直很想问,唐琉璃花是什么?而且说词为什么变了,那男人的唐琉璃花是什么鬼?
「天还没亮呢,罗培先生。」我用上了焦糖笑容。你是都不用睡觉的堵人专家吗?为什么可以这么精准的预测我从哪扇窗出现!
碧绿梦境没有维持太久,我非常心满意足的甦醒,趁那男人还在睡的时候自他怀里抽身,再度从窗户溜走。
等一下!这么说来,我忘记趁机找凯莉丝了!不!
算了。回想那张好看的睡顏,吵醒了好像有点可惜。虽然那应该是个很好让他宣佈我死刑的机会。
「是的,但啟明星已然升起。」罗培的笑容比朝阳还和煦,但是是冬天的日出,反而让人加倍寒冷。「早餐后,请菲尔小姐务必赏光,陪在下聊聊。」
「我──」没话跟你说。
「现在,请让在下护送您回房,尽一点护卫的责任。」罗培用再和平不过的语气结束对话,朝我伸出手。唉。
罗培好像又说了些什么,我没在听,一路细细回想着我待到刚才的旭日宫。
我很确定一件事情。
从旭日宫屋顶往即将日出的方向,我看到了城墙轮廓。
餐后茶刚上,珍妮还在帮我倒泛着美好热气的红茶,对面的罗培正要开口,门被碰的一声踹开。珍妮吓得松手,我连忙伸手捧住精緻的茶壶,罗培倒吸了口气。喔,好烫。
「臭丫头你──你在干嘛!」欧席纳怒吼。「嘖!为什么要用手接啊!」
「没事的,珍妮小姐。」我开口阻止就要跪下的珍妮,将茶壶放回桌上,好险茶没泼出来。这感觉也要价不菲,摔了会不会成为我被问罪的原因啊?我瞬间考虑要不要反手把茶壶扫到地上。但这花纹繁复的茶壶很美丽,我有点捨不得。好吧,算了。
「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在听!」
一双大手突然抓住我烫肿的两掌,刺眼的光芒让我反射性闭眼,手上的痛迅速散去,再张开眼时,烫伤已经痊癒。
「这也是魔法?」这完全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魔法这么好用?
「治癒魔法。」欧席纳显然气到不怕罗培了,他用力甩掉我的手。「丫头,我问你,你干嘛什么都不吃?找碴?」
「嗯?我有吃。」吃一点。
「你对我的菜单有意见不会直说?暗地里吐掉是怎么回事?」
哎,被发现了。我也不是故意吐掉,但就反胃啊。他为什么会发现!
「亏你还能每晚像猴子一样在外头跳来跳去,哪来的体力?」
「您在说什么呢。」装傻,装傻到底就对了。
「你到底喜欢吃什么?」
「莫里・欧席纳──」罗培的嗓音让欧席纳浑身一震。喔,原来他是气到根本没发现罗培的存在。「卡特小姐,请退下。」
罗培屏退了所有人,期间欧席纳扶额不语,看那样子是在思考开脱的说词。我等着看好戏。
「戴,别生气,我知道了。」门一关,欧席纳竟直白道歉,并坐到罗培身旁,让我好失望。「抱歉。」
「皇家的饮食习惯不能随便让人知道。」罗培向我解释。「我想,您跟卡特小姐也还没有这么深刻的信任关係。」
「有差吗?」欧席纳耻笑。「让主子烫伤的东西,特洛尔会留多久?」
假装没听到好了。
「陛下喜欢吃什么?」我连忙问。来吧,怀疑我要暗杀。
「你休想转移话题!」
我也有了点火气,不顾礼节往沙发背靠去。但不是针对欧席纳,主要原因是我被逼迫穿上华丽沉重的裙装,坐立难安。我得研究研究,穿上这种厚重的衣物后我怎样才方便移动。目前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撕开裙襬。到底是谁发明这种寸步难行的穿着?
「野──好,换个问法。」迫于罗培的笑脸欧席纳缓下音量。「你到底愿意吃什么?我配的菜单连特洛尔都不挑了。」
「ㄐ1──」
「酒以外。」
过分。
「我也不知道。」
「啊?」
「宫里的食物我都没见过。」我老实回答。「就⋯⋯看起来不像吃的。」叫不出名的料理大量罗列在我眼前,有些我甚至看不出来原本的食材是什么。
「原谅在下的无理。据闻菲尔子爵奢华铺张。」
「子爵是子爵,我是我。」我这辈子没上过子爵的餐桌。「我通常是麵包跟苹果,剩下就是水。」
我拿起了茶杯。剩下的话,我用红茶一饮而尽。十几年来差不多的饮食,我实在没有食慾。
「你激起我的斗志了,野女人──走着瞧!」
不等罗培有机会开口,欧席纳又像一阵旋风衝出门去。我只想到溜之大吉这个词。
「不用道歉,罗培先生。」我笑着对想代替欧席纳致歉的罗培摆摆手。「您想跟我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