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对他来说太远了,程青言晃了晃脚,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成年。如果能活到成年,他这副身体可能也干不好农活,不过他手还算巧,以后有机会能跟匠人学个手艺就更好了,肯定能养活妻儿。
程青言觉得未来还算光明,安心的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了平缓的呼吸声。
晚饭后,程青良神神秘秘塞给程青言一个油纸包就跑了,程青言吓了一大跳。
他把程青良带出院门,低声问鸡腿是哪来的。
黑夜里,程青良声音蔫蔫:“陆奶奶很喜欢你,她让我给你的。”
程青言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没来由的不安。
他把鸡腿分给兄弟,程青良嘴里塞着肉含糊问:“你为什么不吃啊。”
程青言摇头:“我不饿。”
吃完东西,程青言摸了摸程青良的头,解释道:“五哥担心你溺水才会通知四婶婶,你别生五哥的气。”
程青良抬起头,哼了哼又忍不住笑了:“不生你
气了。”
两兄弟又和好变得腻腻歪歪,程青锦在旁边没眼看。
村头外的池塘很快填了,河边也不时有大人经过,村里的孩子老实很多,程青良就在村里的树下玩。
程青言跟着出去了两次,感觉太热了又老实待屋里,程青良玩的一身汗准备回家又巧遇陆氏。
一刻钟后,程青良穿着柔软的长衫,吃着井水镇过的大桃子,美的不得了。
陆氏笑道:“青良真可人疼,瞧着就是有福气的。”
程青良止不住开心,觉得陆奶奶好温柔好好。
他离开时换回自己的衣裳,陆氏温柔的抚摸程青良的小脸:“你也知道因为你偃叔的原因,村里人都远着我们。好孩子,你回去时避着人,别被发现了。”
程青良重重点头,小脸严肃。
陆氏又给他一个油纸包:“青言懂事又听话,奶奶想他得很,你把这个给青言。”
程青良想到五哥也有吃的,高兴接下。
半路上,程青良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个饱满的桃子,比他吃的那个更大更红。
第6章 一念之差
稻田的谷子沉甸甸,家家户户都开始下田收稻了,程家共有十三亩地,其中六亩都是上好的水田,全拿来种了水稻。
天微微亮,程家的厨房上面就飘起了炊烟,一阵阵的麦香充盈着整个屋子。
老陈氏站在灶台边,利索的摊好一张饼又继续下一张,灶台上的竹篮里垒了碗那么高的饼子了。
那饼子不是程青言在现代见过的乳白一张,而是带着一点灰和黄,古代的面粉没有那么白,黄是因为里面掺了鸡蛋。
早饭也不是粥,而是掺杂各种豆子和高粱的干饭,收稻谷是大事,今天所有人都要下地。
程青言分到了两张饼,浓郁的麦香和鸡蛋融合,猪油的润泽让饼更加柔软可口,他一口接一口,其他人比他还狼吞虎咽。吃完早饭众人只觉得肚子滚圆,人也精神了。
众人拿着农具等着,院子里闹哄哄的,随着程长泰开口,乌泱泱一群人离开家,刚刚还热闹的院子瞬间冷清下来。
路上他们看到其他人,彼此也只是点点头,然后直奔稻田。
镰刀锋利扫过,一只大手把刚割下来的稻子放在身后,程青业皮肤还比较嫩,弯腰时禾叶划过他的脸,留下一道细小的伤口,汗水和血珠混合落下。
程抱容带着弟弟把割下来的稻谷捆扎,他们今日不但要把稻子割了,还得抓紧时间挑去打谷场,否则耽搁久了谷子会掉,对他们来说是损失。
随着太阳爬上高空,程家的壮丁放下镰刀,换上挑子把地里的稻谷挑去打谷场,来来回回的搬运累的人汗水直洒,一点也不比在田里割稻谷轻松。
程青言在田里搭手,哪需要他他往哪儿跑,一上午下来他人都晕乎了,中午时候其他人坐在树下休息吃东西,程青言小脸惨白,什么都吃不下。
程长泰看向三儿子,“青言怎么不吃东西?”
“可能没饿吧。”杨氏大口咬着馒头,只觉得香的不行。程三犹豫道:“这忙活半天,咋能不饿。”
杨氏翻了个白眼,“他能做什么,割稻子了还是挑了,他什么都没做当然不饿了。”
老陈氏懒得跟她掰扯,叫程抱容去看了看,听说程青言只是热着了喝些水就好了。
饭后,杨氏用湿帕给程青锦擦脸上的热汗和血迹,“你下午时候眼睛尖点儿,禾叶割脸上不疼啊。”
程青锦有些别扭,抬手不要他娘弄了,结果让杨氏看到他手心的血泡,心疼的眼睛都红了。
可杨氏又不能说让程青锦回家休息,好在大嫂子有经验带了针来,杨氏借过来给程青锦把手心的血泡挑了又包扎好,随后又去看程抱容,离她更近的程青言被她无视了个彻底。
中午时候最热,众人都在树下休息,程青言胃里难受,悄悄离开树下跑到草丛里,哇的一声吐了。
他靠着巨石缓了一会儿才好些。他闭着眼,再一次感叹农活熬人。
手心里传来刺刺的痛,大抵是他娘总拿他年纪说事,程青言不肯被小看,干活十分卖力,此时他那双手摊开,同样是漫布的血痕和血泡。
他抿紧唇,垂下眼时豆大的泪珠砸在拇指上,留下一点痕迹。
“青言?”
忽然一声呼唤吓的程青言蹦起来,随后才看清来人。
“陆奶奶,偃叔?”
陆氏拽着程偃走过来,随后程青言脑袋一热,果然又被程偃摸后脑勺了。
程青言疑惑:“您们怎么在这里?”
陆氏叹气:“还不是你偃叔,村里空落落他嫌冷清,就往周围的地里跑。”
程青言抬头,跟程偃四目相对,程偃咧嘴笑了一下。
程青言忽然好羡慕他,永远这么开心。
陆氏靠着巨石坐下,捶着自己的
腿:“我这把年纪哪能跟他比,累死我了。”
程偃见状,抱起程青言要跑过去。
程青言骤然失重,吓的抱紧程偃的脖子,没想到程偃一下子兴奋起来,摸着程青言的后脑勺柔情万般地唤着“叙儿”。
陆氏喉咙一堵,差点落下泪来,她按了按眼角,无意看见程青言血呼啦的手心。
陆氏把人夺过来,虽然心里有猜测,但看到了还是面色一顿,她摸了摸程青言的额头:“得因你偃叔到处胡来,我每次出门才带各种用具。”
程青言还没反应过来陆氏的话,对方解下背后的小包袱,给程青言收拾。
手心的血泡和伤口被好生处理,还上药好好包扎了。程青言傻愣愣看着,差点以为是梦,直到他嘴里尝到甜意,一块细腻的绿豆糕已经下肚。
程青言面色绯红:“对不起,我…”
“不用说对不起。”陆氏温柔的打断他,又给他拿了一块点心。
吃饱喝足,程青言捏着自己的衣摆问:“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陆氏伸手将他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眼神哀伤,“就当奶奶是在聊以慰藉吧。”
程青言心里有个猜测,他开口想说出来但最后又咽回去了,跟陆氏和程偃分开,他回到程家人待的大树下。
下午他们继续干活,因为程家的六块水田有两块隔的很远,他们拼尽全力也只收了五亩,剩下一亩只能明天再收了。
回家时天都黑透了,众人随便吃了点东西连洗漱都没有就睡了。
大概是头天累很了,所以他们是被家里人叫起来的,众人吃了早饭,家里男丁去稻田,剩下的人去打谷场,后续还要晾晒,舂米,活多了去。
等到新米出来,交了税,程长泰就会让儿子带着米去镇上粮铺问价。如果粮铺给的价太低,程长泰则会花点钱去县里打听。
家里的一半收入几乎都仰靠稻谷。
眼看程青业马上就十五了,身为程家的长孙,他的未来,还有娶妻生子,家里长辈都很重视。
程长泰和老陈氏想着再买一块地,或者买一头牛,而孙氏想让大儿子去学堂里念书,哪怕只认几个字,以后做伙计也好啊。
地里刨食真的太苦了,孙氏爱孩子,自然要为儿子考虑将来。但不管是老陈氏的想法还是孙氏的想法,哪一种都很费钱。
乡下人家最缺的也是钱。
随着稻子入库,孙氏也越发焦灼,前几年她其实跟公婆提过让程青业开蒙的事,但那时被老两口压下来了。
大孙子开蒙了,后面的弟弟们要不要开蒙?就算大孙子学回来可以教弟弟们,可这笔钱就是花了。
而且半大小子最没定性,如果大孙子去学堂不认真怎么办?那不是白糟蹋钱。
退一步说,大孙子入学了,学的差就作罢。学的好,他们一家咬牙供也行。但最怕大孙子开了眼界却学个不好不坏,捞不着功名,钱花个没数人也废了,其他几房更是怨气横生,到时候他们程家就毁了。
这种例子乡下不是没有,程长泰和老陈氏也是后怕不已。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到新米卖了个好价钱,家里人都高兴时,孙氏再次去正屋找婆婆提起此事。
她给老陈氏捏着腿,小心用词道:“今儿青业那孩子在外面捉了泥鳅,忙不迭的拿回来说要给爷爷奶奶补身子。”
提到大孙子,老陈氏也忍不住笑了。但凡是人,心里哪会没有偏爱。
她扫了一眼孙氏,心里算着刚到手的银钱。
孙氏见婆婆在思索,心里急的不行还得忍着,耐心给婆婆捏腿。
良久,老陈氏叹道:“翻年把青业送去学堂学一年。”
到时候程青业已经十五
六,她跟老头子再好生叮嘱大孙子,应该是不会学坏了。
晚上睡觉前,程长泰问老妻:“你给大媳妇准话了。”
下午时候大媳妇笑的跟朵花儿似的,程长泰一琢磨就明白了。
老陈氏翻了身没回话。
“这入了学,紧跟着又要说婚事,钱跟水一样流出去。”
身后传来老头子的咕哝声,老陈氏睁着眼,眼里的愁绪都快溢出来了。
平时觉得儿孙多了好,可一旦用钱了,心跟刀割一样。
这事其他房还不知道,所以程家风平浪静。
一大早,杨氏和吴氏端着脏衣服去河边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