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潜伏在他心头,像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窥视着他的心神,他只要稍稍意志动摇,便会想要做些手狠痛快之事。
燕熙方才亲眼见着裴青时与长公主的人有私交,那毒便漫延开了。
他清晰地知晓到原主痛恨着这些背叛的人。
燕熙也痛恨。
原著终章里,原主的嘶喊他还言犹在耳,替原主活一遭,总归是要个痛快。
燕熙不自觉地捏着指,修长白皙的指节咯咯作响。
他在听到那骨响时,蓦地一怔,他敛了好长一口气,才吐出来。
这才闻着了衣襟里淡淡的血药香,心绪被温柔地安抚了。
那血帕子的药香,经了几天之后,味道淡了。
对此,燕熙早有所觉,这两日已用上从前的清心汤。
可是方才的心绪动荡,已是警兆,燕熙敏锐地意识到他越来越依赖“枯”的药香了。
眼下只是“枯”的香味变稀了,便已有如此巨大反应,一旦离了“枯”……
后果不堪设想。
属实是过于依赖了。
这真的是……比毒品还要叫人上瘾。
偏偏“枯”还不是毒,而是正经的解药。
一个出格的设想,猝不及防地闪进燕熙的脑海——若是当真把宋北溟绑在身边,是否就可以根治“荣”的后遗症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燕熙的血液就欢快地跳动起来。
就是这样。
想要。
很想要。
燕熙苦笑,他无奈地想:这可如何是好?小王爷我可没能耐绑来。
他退而求其次地想,那还是喝药吧。
今日是四月二十五,夜里商白珩和周慈会来。
该叫周慈配新的清心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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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处时,燕熙刚缓步走出宫门,就在这时,一阵新鲜的药香就着晨风送过来。
燕熙第一时间以为是血帕子的香味,他甚至低头去拉了一下衣襟,确认血帕子没丢出来。
可衣襟是服服帖帖的。
那么,这突然而至的香味从何而来?
燕熙脑子里某个弦弹了一下,猛地抬头四顾,他顺着药味绕到墙根下,正见护城河旁的垂柳下,停着一辆宝蓝色马车,窗帘上绣着一个“宋”字。
那冲着他的窗帘已撩开,香味别有深意地顺着河风吹过来。
燕熙钉在了原地。
都越早侯在宫门边,见着了燕熙,过来行礼道:“都越见过宣大人。今日宣大人高义,弹劾了神机案的重要帮凶,我家小王爷特候在此处,专为谢您。请宣大人借一步说话。”
都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燕熙僵着身子,目光微愣地从都越身上转到马车上,车旁的侍卫已掀开帘子。
显然宋北溟是叫他往车上叙话。
燕熙脑门上汗一下就刷了下来。
不可以。
燕熙抬手按在衣襟上。
他毫不怀疑,只要一靠近,宋北溟就能闻到血帕子的味道。
他就是有一百张口,也解释不清为何要贴身藏着被宋北溟吐了血的帕子。
这方每日抚慰他的帕子,此刻却如烫手山竽,烫得燕熙前胸也淌下汗了。
里衣湿了。
就着汗意,他身上的“荣”的药香便也浓了。
旁人闻不出枯,宋北溟……
燕熙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若在别人面前,燕熙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小小的帕子消失。
可在宋北溟面前不可能。
他的武课师傅汉临漠在离京前专门叮嘱过他:“你在靖都,大约也没几个对手了。只有一个人你要格外注意,那宋北溟虽身残,但刀法极为诡异,宋北溟学过南北多家的刀法路子,对汉家刀法亦熟悉得很。以宋北溟眼光之毒,随便瞧上两眼,便能瞧出旁人的路数和底子,殿下要想在他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怕是不行。”
燕熙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更不能上那辆马车。
马车封闭,在里头,血帕子和“荣”的味道,他一样都藏不住。
然而都越还在催:“宣大人,请。”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天下之治乱在六部”引自黄宗羲《明儒学案》。
我是按照权谋爽文快节奏的要求写此文的,我在文案也说了“练笔文没保障”。评论我都会看,觉得我写的不好的,实在是本人能力有限。友好的建议,我会认真对待的;硬杠的评论,于事无补,一别两宽吧。
第28章 心知肚明
日头不大, 河风阵阵拂来,温柔又带点湿意,
燕熙却急得冷汗簌簌。
他有一瞬的愣神, 而后大脑飞速的运转。他睁着眼睛说瞎话:“都将军,烦请转告小王爷,下官今日身体不适, 恕不能奉陪。择日登门谢罪。”
燕熙说完,不待都越回话, 急步遁走。
燕熙在朝上辩口利辞、对答如流,没有半点病态, 一路出宫,也是款款而行。
偏生一见到宋北溟就这副急欲逃走的模样,还用了极为没有诚意的借口。
潦草得叫人无法相信。
在靖都里头,便是再看不惯宋北溟的人, 对北原王都不敢这样。
都越好一阵哭笑不得,正欲举步去追, 那边马车里宋北溟低沉地说:“不必追。”
宋北溟对虚空说:“方循, 你跟着他。”
方循是宋北溟的近身暗卫, 从未接到过去跟别人的命令,咦了一声说:“他?宣隐?”
宋北溟沉着脸,点头。
方循不敢多问, 摸不着头脑地一跃而去。
都越回到马车前, 宋北溟又说:“今晚到宣宅做客, 带上小夏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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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一路急走, 确定宋北溟的人没追上来才放心。
他甫静下来, 立刻就发现有一双眼睛在跟着他, 这人的路数, 他几次遇到宋北溟时都发觉过。
是个高手。
宋北溟有暗卫,这不难猜。
但宋北溟把暗卫用在他身上,这实在是猜不透了。
燕熙懒得去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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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离他远,燕熙想藏一方帕子便容易得多了,他回了趟工部,原本亲密的同僚见着他都躲远远的。
燕熙并不在意。
监察官本就要与官员们保持距离,他面色如常地做着自己的事,正忙间,他的下属左给事中何勉来报:“宣大人,都察院受理了您的弹劾,一会派人来接收刘秉案。”
燕熙点头,握笔沉吟道:“刘秉原级正三品,都察院此来至少要派正四品监察官来,算下来只有左、右佥都御史了。知道是谁来么?”
何勉道:“梅大人前阵才来过工部,想来会是他。”
燕熙放下笔,撑掌在案,面色微沉地对下属说:“我有事要公出,晚些回来。交接的文书我都写好了,都察院的人来,你接待即可,叫右给事中协助你。”
“是。”何勉微愣,他听说过宣隐和梅筠不对路,当下也没多问,应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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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方起身,门前便有人挡住了日光。
来人素花玉带束着绯色官袍,补子上的云雁振翅欲飞,四品官的服色。
对方不置一言地走进来,站在他案前。
不必去瞧对方脸,燕熙都知道是谁。
燕熙耐着性子,起身行礼:“下官见过梅大人。”
梅筠道:“我奉命到此彻查刘秉案,此案由你参劾,你又是工部都给事中,从今日起至此案查清,你跟在本官身边,配合本官查案。”
燕熙不紧不慢地说:“各类文书及证据,下官已整理好,交给左给事中何勉了,一会他会和您的人交接。我要说的,在弹劾书里写的很清楚了,再有什么细节,我的左右给事中也都知道,梅大人问他们即可。下官身为工科都给事中,身负监察工部之责,又向上对圣上负责,责重事多,恕下官不能全程陪梅大人,万望梅大人海涵。”
梅筠眸光微沉,冷声道:“宣大人今日拒了裴青时和宋北溟,眼下又要拒本官,你真以为单凭你一个人,能搅动靖都的水?”
燕熙不卑不亢地说:“既然梅大人已知我拒了一位正三品的副都御史和一位二字郡王,而梅大人只不过是个四品官,何苦来找下官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