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五指紧崩,握着燕熙的腰,想要把人扔出去,又想要把人紧紧扣进怀里。
在这仓促的拉据中,宋北溟的手指只差一点点就能贴到燕熙的劲侧。
燕熙那雪白的、散着热意的肌肤,似蛊药般引诱着宋北溟去碰触,他甚至能够想象到皮肤下面跳动的血管里,有芬芳的药香。
“咬破它”——心中有一个恶魔的声音在煽动宋北溟。
想要咬破那雪白的肌肤,吸吮那新鲜的血液,还想将血肉都吃干抹净。
因被药物压制,五年来未曾有过的欲望,此时来得猝不及防。
在发觉自己失态时,宋北溟一激灵,避如蛇蝎般把燕熙推了出去。
燕熙顺势往前冲了几步,踉跄地倒在院子门槛上。
他有点狼狈地半爬起身,撑着门槛回身看了眼宋北溟。
宋北溟目光幽深。
燕熙看得一激灵,没多说什么,回身整理情绪,扶着门框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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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走两步,落眼处,停住一双云纹官靴,绯色官服下摆绣一圈寸五分的小花。
正四品官员的服色。
燕熙心想,工部常设官职中没有四品的。
那这位便是外部来访官员。
今日倒是来了一位外部四品官员……
燕熙心中略感不妙,压着脑袋想要行个礼便走,谁知对方矮身来扶他。
四目相撞,燕熙见着一张故人的脸。
梅筠。
真是要命。
梅筠诧异地打量着燕熙,瞧出了那眉目间的似曾相识,他微微一怔。
明知眼前人或许只是相似,可五年了,他离那副想象中的眉眼已经越来越远。
那一眼间的心绪起伏,于梅筠如有惊涛骇浪拍过,可他很快又归于平静面色无波地喊:“宣大人。”
与此同时,收回了要扶燕熙的手。
燕熙正好顺势避开了与梅筠的接触。
然后起身仓促地行了一礼,他官服有些凌乱,衣襟也散开了些,他连招呼也没说,折身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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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该得体地转身,可梅筠还是忍不住瞧过去,不自觉地将那清瘦背影与记忆中的丰润少年对比。
他看了一会,脸沉下来,收回视线,跨过门槛,在宋北溟前站定时已面色如常,他行礼道:“下官见过小王爷。”
宋北溟没叫免礼,而是戏谑道:“新任的左佥都御史大人,专程赶来监察我?”
梅筠自己站直身说:“谁能料到小王爷敢在龚尚书的地方抢人?小王爷现在两手空空,把人丢了么?”
宋北溟收了笑,冷声说:“你也知道。”
梅筠:“不然为何今日这么巧,龚尚书在内阁耽搁了。”
宋北溟:“龚琼……回不来了?”
梅筠:“给他四大高手,又选了眼皮子底下最隐蔽的地方,这样他都没把事情办好,谁能容得下他?一旦扯上神机案,四大姓首先不能容他。今日姜阁老就在文渊阁,若是阁老亲自把他扣下了,谁也救不他。”
宋北溟冷笑一声:“他能当上这个尚书,也是得了姜阁老首肯的。没想到私底下办了这么大的事,姜家一点都不知道,这事就好玩了。”
梅筠没接话。
宋北溟接着说:“你们梅家自诩清流,这些年来与四姓不来往,与本王亦不是一路人,今日之事牵扯甚广,你竟肯实言相告,所图为何?”
梅筠站在日光里,脸上有高深莫测的笑意:“因为神机案确实该给北原和踏雪军一个说法。凌寒身为御史,自当辨明冤枉。小王爷,在这件事上,本官不是你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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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回到自己官廨,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官服,推门出来,见院子外站着一个绯色身影。
燕熙没想到堂堂梅御史会纡尊降贵来看他。
他行了一礼,压着眼睫:“下官见过梅大人。”
梅筠审视着他:“你认得本官?”
燕熙垂头道:“靖都里,二十初头的年纪,就能穿上正四品官服的,只有梅大人了。”
梅筠看不到燕熙的脸,声音微沉道:“宣状元断事如神。”
燕熙不冷不热地答:“不敢当。”
眼前的人,举止语态皆不像。
梅筠把人从上往下瞧了几遍,也无法把这个能考上状元的人与当年那个会把书撕了折纸的少年联系起来。
梅筠想:我是疯了,想来确认什么?
他静了片刻,才说:“能从小王爷手底下全身而退的人,这些年没几个,宣大人,你是什么来头?”
燕熙道:“今日怎的个个都问我出身?我那点家底,京里早查过了八百遍了,梅大人何必多此一问。”
梅筠微微蹙眉。
鲜有人与他说话不含半分讨好,一个刚入仕的年轻人就敢这样呛他,梅筠心神一动,他道:“宣大人对本官有成见?”
燕熙仍是压着睫:“初次相识,何谈成见?”
梅筠总瞧不着燕熙的眉眼,被对方冰冷的态度惹的心中渐郁,他说:“宣大人放着好好的翰林院不呆,在都察院两个月时常翻阅档案,才来工部两日,便出现在今日这种场合里,你是想查什么?”
燕熙叹气道:“梅大人想多了,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好查的?京里头都是达官贵人,我光是想着法子不得罪人便用尽了心思,梅大人身居高位怕是不明白我等寒士的难处。”
燕熙字字句句都是针对,又时时自轻出身,这实在不像原主所为。
梅筠一时竟不知自己到底想问出个什么结果。
是希望宣隐是那个人,还是不希望?
他猛地意识到,会有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且不说七皇子毁容了,就说堂堂一个皇子,哪会这般任人轻贱?
从前的燕熙十分敏感,只要有人稍有言辞不利,便会严辞责问,绝不似宣隐这般。
梅筠一时极为沉郁。他对自己这种无端猜测及控制不住的来访而开始自省。
他收回视线,望着京郊皇陵的方向,突然觉得这日头长得格外难忍,话音便也重了:“奉劝宣大人,你若当真无所依仗,便莫要趟靖都的浑水。”
燕熙垂着头,没情绪地说:“下官谢梅大人提点。”
话尽于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梅筠拂袖而去。
走出三五步,忽地回身,捕捉住了燕熙等着他走开才抬起的面容。
两人的视线隔空撞上。
确实是个美人——梅筠在心里头说。
难怪京里头高门显贵都要查宣隐。
以宣隐这样的姿容,叫某些人甚至肮脏地想要废了宣隐的功名。
只要没了功名傍身,权贵们便可任性地践踏这样的绝世美人儿。
可宣隐偏偏有了最高功名,这叫一干人等不敢轻易下手,每日里看得着吃不着,许多人急得抓耳挠腮。
梅筠看宣隐孤傲地站在红色的官檐之下,清瘦得风吹就倒,他想了想,说:“小王爷虽行事浪荡,却绝非流连花丛之人,宣大人寒窗苦读多年,莫要浪费才学。”
直到梅筠走出老远,燕熙才回过味来。
梅筠方才怕是看到了他坐到宋北溟怀里又被推落的过程,以为他对宋北溟投怀送抱又被残忍拒绝。
梅筠这是误会他了。
燕熙想:这真是……太好了,梅筠厌了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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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夜里,燕熙避开耳目回到了皇陵西苑。
才进西苑,便见门边靠着柱子,有一黑衣人抱着剑。
燕熙顿住,客气地说:“谢过卫镇抚今日施以援手。”
“哪里谈得上相助,不过是形势所迫,殿下手段了得。”卫持风皮笑肉不笑地答,“还有,我现在算哪门子的镇抚,殿下抬举了。”
燕熙并不意外对方的不悦。
他查过卫持风的履历,此人当年进锦衣卫办事软硬不吃、急功近利,凭着身手了得和办事利索,平步青云,深得天玺帝器重,短短十年便升到了南镇抚的位置。
他今日平白使唤了这么个人物,却没给甜头,若不是仗着皇子身份,对方怕是要撕了他。
可燕熙就是敢白占这个便宜,他没什么诚意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卫持风做了他多年暗卫,自然知道燕熙不高兴了。他无所谓地抬了眉,只管问自己的问题:“殿下从何时起察觉到我的?”
这点坦诚,燕熙倒是能给。他道:“若说怀疑,早在我到皇陵时便有了,毕竟我几次遇险,总能保命不死,总该有个缘由。若说当真发现,也就这两年的事情。“
卫持风问:“又是如何猜出是我的?”
燕熙平视着对方说:“一等一的高手何其难得,五年前锦衣卫镇抚卫持风外出遇袭身亡,我这里恰就多出这么一个高手,这么巧的事,也不算难猜。再有,锦衣卫是皇帝的刀,卫镇抚是皇帝近身心腹,能使唤动你的人,也只有我父皇了。不是你,还有谁?”
卫持风哦了一声,说:“卑职跟了殿下五年,今天竟是第一天认识殿下。”
燕熙说着场面话:“哪里的话,我这五年的事情,事无巨细,皆在卫镇抚眼中,这天下怕是没人比卫镇抚把我看得更明白的人了。”
卫持风却是古怪地笑了下说:“要说起来,下官才是最不懂殿下之人。殿下前两年便能感知下官的存在,那时便已晋高手行列,我日日跟着,竟是不知。我跟了殿下五年,这两年时常跟丢殿下,想来如今殿下身手更是难料。武功讲究的是根基牢固、日积月累。敢问殿下,您这般突飞猛进是用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燕熙心中庆幸当年用药时掩藏得好,此时他无所顾忌,笑得从容:“这世上有那般厉害的东西么?”
卫持风听出对方的提防,冷笑说:“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