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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空中的燕熙眼前一黑,仿佛被人按头压下。
四面有水漫灌而来,口鼻堵塞,他本能地舞动四肢乱抓,隐约听到耳边有键盘声。
他朝那声源狠扒几下,口鼻进水的没顶之感令人窒息,他泡在冰水里,意识直往下沉。
死亡遽然袭来,他想:我是够倒霉的,又要体验一次死亡。
他最后胡乱抓了几把,诡异地听到了一道女声惊呼——“啊!谁他妈拉我!”
失去意识之前,一道电流声响在他耳畔:“事了拂衣去,把笔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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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竟然还能有二次穿这种骚操作……更风骚的是,我居然穿成了……太子……”
燕熙躺在床上,颇为无语地劝自己:“人要往好处看,虽然自己穿成了苦主,但是好歹是个有身份的人。”
“只是……书中的燕熙真的好惨啊。”燕熙无语地想,“被骗心骗身骗江山,病痛缠身,一生悲凉,临终抱憾。饶是我阅文无数,也挑不出比原主燕熙更惨的悲剧人设!”
燕熙穿进这副身体已经十一天了,经历了前七天的高烧,这四日有了意识,但肉体还是醒不过来。
他是在水底下穿过来的,而原主死在了这年大雪节气,寒冷刺骨的湖水里。
燕熙每每想起,还是能感受到原主临死时的那种弥漫不散的遗憾和情伤。原主至死,想的还是那只小凤凰,念着的还是梅凌寒。
燕熙心中一恸,他很难过。
这种难过,不是来自自己,而是来自原主。
他穿过来,是带着原主的记忆的。每一个记忆都有着原主真切的情绪。
这种记忆,比书里的文字更感性、更具体、更丰富。
一个未来储君,重感情到这种地步,或许正是原主悲剧的根源。
燕熙想:我绝不步原主的后尘。
他的心又抽痛了。
因为他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原主身体里那深植的爱意,弥留在这具身体里不肯散去,只要遇到任何有关那个人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个声音,这个心脏就会执迷不悟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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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今日又没醒?”梅筠进入殿中,问掌宫内宦英珠。
英珠答:“太医瞧过了,说是这两天就该醒来,可是……”
梅筠打断他道:“我请来的孙大夫怎么说?”
英珠答:“孙大夫也说该醒了。”
梅筠默了会,才说:“知道了,你休息去罢,我来守夜。”
英珠急道:“公子,您已经连着守十夜了,白日里还得应付宫里头那些糟心的事,再这样下去,您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还是让小的来吧。“
梅筠说:“其他人我信不过,你我二人必得有一个守在榻前。你日间必须一步不离殿下,夜里更要睡好养足精神,快去睡罢。”
英珠为难道:“可是公子……”
梅筠冷了声:“不必再说,你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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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燕熙听着周遭的动静,愈发看不懂梅筠。
原主的痛苦,绝大部分来自于梅筠。那些不肯相见、妄加指责、有意背叛都是血淋淋的。
既然梅筠到最后都是要捅刀子的,在人前做这副在乎的样子给谁看呢?
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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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听到梅筠走过来了。
他能感觉到梅筠在俯身看他,替他整理锦被,然后坐在榻边的矮凳上。
在梅筠替他掖被角时,燕熙感到恶心,太假惺惺了。
他攥紧了手,才勉强忍住不去做呕。
由此,他倏地意识到——自己能动了。
他终于彻底地活过来了。
重活一场,他想,既换我当主角,便不可能再任人欺辱。
这本买股文中,所有示好,最终都被证明是欺骗;所有痴心,最后都证实是错付。
既然如此,他便要反其道而行——不原谅,不负责,不动心。
只要我不交出真心,那我便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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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梅筠大约是发现他醒了,说道:“大夫们都说殿下该醒了,可殿下不醒。我猜想,殿下是厌了我,才不肯醒。若厌了我才好,从今往后,殿下沉心读书,自有一番作为。待你醒来,我便报与圣上,辞去伴读之职。”
“……”燕熙愕然,险些睁眼,心想:若当真这样,倒是意外之喜。
梅筠等不到回答,又说:“此次是我负你,累你险些丧命,往后我便不在殿下跟前有碍视听。”
燕熙心中冷笑:你最好说到做到。
燕熙能感受到梅筠在看他,许久也不说话,那目光似有重量,压得燕熙要喘不过气来。
对方终于说话,语气笃定:“殿下醒了。”
燕熙一凛,知道自己被识破了。
既然如此,那便做个了结吧。
他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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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
燕熙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身体里原主的心为这个男人剧烈的跳动,而他自己的意识又格外冷漠。他平抑着心跳,逐渐控制了这副身体,一双眼黑沉沉的望着对方。
梅筠素来从容冷静。面对眼前这个在因他九死一生的人,竟能维持着一贯的肃冷,甚至仍是带着在原主面前的独有的优越感,冷酷地说:“殿下,该起来读书了。”
燕熙心中一堵。
梅筠接着说:“殿下不该意气用事,以身涉险。殿下金枝玉叶,该顾着体统和身份。”
燕熙心中冷嗤:竟然,还敢训我。
竟然,丝毫没有忏悔之意。
燕熙气笑了,撑着身子坐起。
起身没有他想象的艰难,这身体在他晕迷期间每日有人按摩,甚至主要就眼前这个男人做的。但这种打一巴掌给一颗枣的做法并不能糊弄燕熙。
燕熙气得手都抖了,他没有掩饰自己对原著里这位最大负心汉的憎恶,死盯着对方。
对方感受到了他目光,大约是拿捏他惯了,并不在意。
而是躬身过来想扶他,一边还说:“不过一枚木雕玩意儿,何至于让殿下赌上性命?这些东西费时耗力,最是浮华无用,我不喜欢,你以后莫要再给我做。你自己也别把精力用错地方,玩物丧志,虚度光阴——”
“够了!”燕熙怒喝一声,“你凭什么教训本王?”
梅筠一愣,燕熙从未对他说重过一个字,更别说这样厉声责问了,更没对他自称过本王。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燕熙。
燕熙大病初醒,这一吼,气便不顺,胸中闷痛。他用力的喘着息,脸涨红了,唇噏动着。
梅筠从前也见过燕熙对旁人动怒,见着对方这样,便知道对方气极了,又见对方再没说什么,便也没往心里去。只稍放柔了些声音,停了动作说:“气成这样做什么?你身子本就不好,更要好好爱惜。我知你气我弃你所送之物,可你为此以命相争、险些丧命,便是极为不该。与我置气,不必如此。”
“我险些丧命,你仍然认为是我使小性子对吗?”
“各人论各人错处。于殿下而言,因小失大,最是不该。臣自知亦有错处,待陛下回来,自会去请罪。”梅筠说着伸过手来,想扶燕熙。
“你对不起的是我!不是我父皇!”燕熙在对方就要碰触到自己时,伸手用力去推开对方。
梅筠竟是身形不动。见燕熙气得都动手了,略讶之下,伸手想去握燕熙的手。
燕熙根本受不了对方一丝一毫的碰触,就在对方要握住他指尖时,用尽力气,甩出了一把掌:“不许碰我!”
啪的一声,格外刺耳。
外头英珠听到动静冲进来,看到这场景先是愣住,而后猛地跪下,不敢再看。
梅筠站得笔直,他脸上留下五道指痕,他的从容气度终于破功,眉也蹙了起来,对英珠吼道:“旁人出去。”
英珠这才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往外退。
“你出去!!!”燕熙嘶喊,“该出去的人是你!”
梅筠彻底愣住了。
被人掌面,何等羞辱。加上他素来在燕熙面前自有一派优越,此时他恼羞成怒,面色冰冽,他尝试让自己镇定,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他单腿压到床上,把燕熙圈在狭小的空间里。
这么近的距离,猛地勾起燕熙身体里原主的回忆。原主曾在月下主动去牵过对方,曾在湖边侧身拥住对方,尽管大多数时候对方都是冷面拒绝,可是在今年的生辰夜里,对方允他牵了片刻的手,甚至还纵容他抱了一会。
原主为这瞬间的亲密兴奋了许多天。然而,看完原著的读者们都懂,这是欲擒故纵。
梅筠喉结滚动,额角的青筋跳动,燕熙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但他根本不怕,他太知道梅筠是什么人了。
这个人最在意自己的姿仪,他不可能做出不像“梅凌寒”的事情来。
果然梅筠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举动,他在盛怒之下,转回清醒只用了几个吐息,而后起身,站到榻边,开口时已听不出喜怒:“殿下打得好,说得是。臣这便上书,辞去伴读。望殿下,学有所成,万里鹏程。”
燕熙靠在枕上,垂下了眸子,他不想多看这人一眼。同时,他要对自己失常的举动找个说法,于是慢慢地说:“我死一次,认清了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为人一世,还是要自爱为上。梅筠,往后你我,各走一边,再无瓜葛。”
梅筠原本已调整好的气度,在这一瞬间彻底裂开了。
在被打时,被赶时,梅筠都没有露出这种类似的难过神情。他僵在原地,接受不了地看着燕熙,而燕熙扭过了头再不肯看他。
这样的尴尬持续了良久,而后他忽的自嘲笑一声,勉强找回了自己的气度,应道:“臣尊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