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裴度喜欢的氛围,妻子就跟小女孩似的,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孜孜不倦,充满干劲,而不需要总被人情各种规矩束缚。
趁着妻子和两个儿子说话的空档,裴度已经迅速吃了一碗了。
云骊见丈夫喜欢,更高兴了。
自从裴度到广州以后就开始迅速处理之前因为台风造成的灾情,三司使是三品,而巡抚是从二品,一般加兵部侍郎衔者为正二品。
巡抚管一省行政、军事、监察、司法,裴度来了之后,先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处世不力的官员,又平了一百起冤假错案。
在这点上她们夫妻都是一致的,甚至裴度是完全不讲情面的,有人说情直接关门。
人家都说他是铁血之人,果然名不虚传,在推行新政上,没人比他付出的更多。
也正是因为有裴度在,赈济灾民一事没有人敢贪污。
“如今官场吏治腐败,皇位更迭频繁,有的人只能报团取暖,然而这样官官相护才是吏治最腐败的根源。”
云骊安静的听着,裴度也是把广州大小事在有空的时候都会和她说,比如百姓税收太重,很多人无法正确理解新法云云。
这些都很让云骊佩服,她只管着裴家熟人,因为规矩太严,还会被人抱怨,但裴度面对的是全国人,他本人差点被人暗杀,即便如此,他从来不屈服,依旧天不怕地不怕。
依旧是她心中那个鲜衣怒马的状元郎。
“有你在,我觉得能够扭转乾坤,相信你自己。”云骊握着他的手。
裴度一股暖流从心里而过。
因此,晚上云骊把腿搁在他膝盖上,裴度陪着她读书,这是云骊最喜欢的,夫妻俩都爱夜深人静的时候看书,因为晚上就好像远离一切纷扰。
“你看这里写的,真的太有意思了……”云骊看的笔记小说,看的五谷轮回之所,简直戳中笑点一样,完全停不下来。
裴度也道:“还有个说法叫雪隐。听起来好听吧,但意思和你说的那个是一样的。”
“嘿嘿。”云骊笑一会儿,看的很气愤的地方,又拉着他道:“你看这个人赞美他妻子,居然好意思说什么给他纳了几个妾就是贤惠的,我看他也是个好色之徒。”
就是很寻常的话,裴度也会认真陪着云骊说话。
这种认真才是最打动她的,有些人可能地位高,权利大,可以给予你荣华富贵,但这种自由尊重,一辈子都不会给你。
甚至你要一辈子都曲意逢迎,这才是最痛苦的。
从赐婚起,他就对她很好,大庭广众之下,为了消弭那些流言,亲自送钗给她。
她们虽然是阴差阳错,但从始至终都是认真对待这个人的。
娘曾经说她心气高,人很骄傲,如果一个人侮辱过她,她永远都会记得,但这个人一开始就对她很好,她也记得。
因为她每日学粤绣和厨艺,除了惯例去听听堂会,几乎都在家中。
林
夫人上门过一次,见云骊真的在学粤绣,也就不敢打搅了,回去和心腹悄悄抱怨:“你说这个裴夫人,听说还天天吃广菜,这里的菜我是一点儿也吃不惯,还是我们江西菜好吃。”
“那是,这里的菜一点味道也没有,随便吃点东西就上火了。还潮热的很,这个地方待多一天都不舒服。”
奴仆顺着主子的话提及。
林夫人却道:“你说她怎么也不出去交际呢?这人啊,总得出去走动才行。难不成千里迢迢来了,就是来玩儿的不成了。”
这话,这林家管事嬷嬷就期期艾艾道:“她毕竟是巡抚夫人了。”
林夫人听了愕然。
是啊,人家就是此地二把手,一把手总督对他们反而很礼让,这样的身份背景,还需要和谁打点,那才是自降身份。
有刺绣底子的人再学另一种绣法其实就比较容易了,更加有意思的是,云骊还跟着身边的人学当地语言,本以为很难的,但是天天耳濡目染,她居然都能听懂了。
而且晚上等裴度回来,还非要和他用当地语言说话。
裴度点了点他的鼻子:“真想学,还不如学西洋话,等我忙完了,替你找个先生,如何?”
他知晓她喜欢学一切新鲜的,对其她事务接受很高,所以他能够满足就满足她。
反正现在孩子大了,云骊在外不必晨昏定省,在这里多自在。以前在家里,跳舞都怕外头的人说闲话,还得把下人都遣出去才成。
“西洋话?真的吗?”云骊的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裴度。
裴度点头:“对啊,找个女经纪,好生教你,如何?”
广州很多海商,他们需要懂这些西洋话才能做生意,也因为这里商业很发达,所以不少女人走出来做工。
云骊乖乖点头:“谢谢夫君。”
“又说怪话,谢我做什么。”裴度还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云骊一把捂住自己的鼻子:“干嘛,总刮人家的鼻子,真是的。鼻子都被刮塌了,讨厌。”
她觉得刚成婚的时候裴度还没这样,现在总逗她,有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养女儿似的,动不动就逗她玩儿。
今年在广州过的第一个中秋节,梅州的蜜柚很甜,还有荔枝、枇杷、杨梅、樱桃、李子摆着,点心自不必说,一家人在后院赏月吃果子。
“娘,您说今天的月亮怎么还没圆啊?”烁哥儿指着天问道。
云骊笑:“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啊,兴许明儿就圆了。”
小兄弟俩个大的煜哥儿已经能作诗了,小的能背诗,裴度都夸了几句,两人就在院子里放开了玩儿,云骊也不拘束他们。
平日都要读书,难得松快些,让他们玩儿才是。
粤绣云骊学的差不多了,她毕竟是七岁开始拿针线的人,只是绣法不同,但基本功还是差不多的,造汤水也学了七七八八。
在腊月,广州还只是穿夹袄的天,云骊迎来了自己的西洋话女先生,贺晚秋。
出乎意料,云骊想象中的应该是精明干练谈笑风生的女掌柜的模样,这位贺姑娘却是个生的有些苍白柔弱的人。
“民女贺氏给巡抚夫人请安。”
云骊连忙让素文扶起她:“还要拜托你教教我西洋话,现下你就是我的先生,何必如此。”
贺晚秋连忙摆手:“您说笑了。”
听说贺晚秋守的望门寡,她娘家又只有她一个女儿,现下带着掌柜们打理生意,为人正派谦和。
这也是裴度让她来教云骊的原因。
再有,裴度用人只有一点,全凭能力。就像他用人,科名其次,先看能力,有的一甲出身,未必就真的比三甲出身的有才干。
既然丈夫选了
她,肯定学问不错。
其余的云骊就不多问了,贺晚秋也是松了一口气,她少女时期,曾经和未婚夫一起出海过,未婚夫是个很上进的青年,她们学了各种西洋话,想等成婚后两人一起出海。
哪里知晓,他得了急病就去了。
之后,她也不愿意再嫁了,再嫁一个人,肯定比不上未婚夫,既然如此,她把全部心神都放在生意上。
“那我们就闲话少提,现在就开始学吧。”云骊也不喜欢同别人谈起私事。
贺晚秋抬眸看了云骊一眼,满目惊艳,她以为巡抚夫人都应该是中年妇人,穿着绛紫色的衣裳,端庄而陈旧。
哪里知晓这位裴夫人非常年轻,眼眸清亮,一看就是个灵动的大美人。
她点头,把自己会的用小管毛笔写在纸上,开始教授西洋字。
想学别人的话,除了会写,还得会说,贺晚秋教授云骊的时候,第一天就鼓励她张嘴多说,云骊也不怕丑。
一直到了晚上,云骊还处于兴奋中,她写了几封信回家,给刘太后的就是说了许多她在广州的事情,学广州话和做广州菜,还学会了粤绣,等明年手艺好点,给她送一幅去。
给李氏也是如此,让她和大伯父把身体照顾好,接下来是父亲、哥哥、婆母几乎人人写到了。
“度郎,你说我要是一回京里,他们和我说上京话,我回西洋话,你说会不会很有意思?”
裴度笑道:“我看挺有意思。这就叫鸡同鸭讲,是不是?”
“人家胡说八道,你也这么认真回。”
“她教的如何?”裴度认真问起。
云骊点头:“教的挺好的,你就放心吧,不过,她说学这个不是三五日的功夫,还得记词儿,主要是还要多开口说。”
“嗯,教的好就好,但凡有不好的地方,就换一个先生。”
“这样换多了,人家都会说我的不是的?”
裴度无所谓:“这有什么,能换就说明先生不适合你,管别人如何说呢。”
云骊很感动:“就是你一直这般对我好。”
不管怎么样,他都用行动表示他永远相信她,支持她。
云骊的信是过了三个月才到京里的,正好这个时候过年,李氏等人进宫请安,她们照常要先去刘太后那里。
李家两位姑娘虽然没有被选进宫中,但也都嫁的不错,都嫁进宗室了。
李氏也知晓刘太后爱听什么,她笑道:“云骊那丫头给我来信,说她在学什么西洋话,以后回来还要说给妾身听,她伯父说别到时候变个黄头发绿眼睛回来就好。”
刘太后点头:“哀家知晓,说是找个姓贺的女先生在学,还学会做粤绣,日后准备绣经文给我呢。”
这个时候来的都是章家人,刘太后和李氏就没什么遮掩的了,陆之柔在旁听到贺字,忍不住嘴快:“是贺晚秋吗?”
李氏觉得陆之柔问这个话十分突兀,还是点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我也没看太清楚。是裴女婿替她找的。”
陆之柔又沉默不语了,刘太后奇怪的看了陆之柔一眼。
她祸不及子孙,因为陆之柔虽然抢了女儿的未婚夫,但那最多是章扶玉或者云凤弄出来的,再者,让她最难受的不是言语羞辱,而是地位丧失。
因此,明面上刘太后对陆之柔还成。
陆之柔则是没想到贺晚秋居然那么早就出现了,她一直以为贺晚秋是上京才和裴度认识的,要知晓后来裴度坚决收服西宁,就是她拿了好几百万两银子出来。
据说裴度和她故去的未婚夫生的很像,所以移情在裴度身上,甚至她很聪明,坚决不进府,只在外面,反而让裴度时常去她那里。
这些事情,
有人在她耳边提起,但她自认为比不得贺晚秋的财力,也就装聋作哑。
就是没想到现在的云骊竟然已经碰到了她。
那个贺晚秋可不是个善茬,若说林暖熙是进门后,才有那种事情,但贺晚秋却是外柔内刚,心机手腕很深,还是海商出身,会些功夫,恐怕十个云骊也不是她的对手。
一个跑江湖的,心眼子多的很,一个是深闺出身,即便有些手段,哪里如那些人呢?
想到这里陆之柔还有点同情云骊了。
殊不知云骊从来不知晓原来这边过冬还这么暖和,几乎连厚重的大披风都用不着,还有鹅毛被也用不上,一盖着反而次日起来喉咙痛,容易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