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太太还能如何说:“要是当年没去请求赐婚,也许会更好。”
本来早就合八字了,能有什么猫腻,如果章扶玉当年不请求赐婚就什么事情都好了,陆之柔嫁清贵的裴家,章云骊嫁到庆王府风生水起。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不知道为何,今年已经十月多了,天气还是很热,更可气的是,也许因为白天云骊觉得闷热,还开了窗子,晚上总觉得有嗡嗡嗡的蚊子声,她尤其怕蚊子飞到耳朵里,总是睡熟了又惊醒,睡熟了又惊醒,以至于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好,眼皮上还被咬了一个红点点。
云骊还怕见红了,早上起来一阵看,还好没见红,可是浑身不舒服。
裴度每日早上一起来就从隔壁房过来看云骊,云骊拉着他的袖子抱怨:“我怕蚊子飞进耳朵里,我听说有人的耳朵进过飞虫和蟑螂,然后我在黑夜里总感觉它们要窜进来,一夜都醒,心跳的好快……”
裴度还真的摸了摸她的心脏,还顺便把了一下脉搏,的确很快。
他看着她道:“不若这样,我今日就在这里守着,有蚊子你就
喊我,我替你扑灭,等你睡着了,再过去,好不好?”
云骊的疲惫瞬间就散了,她甜甜的道:“谢谢郎君。”
裴度坏笑:“那等你睡好了,照我说的,嗯……”他拉起云骊那双保养得十分好的手。
云骊瞬间从甜滋滋的笑容啐了他一口:“就知道你想这个,上次人家手都疼了,讨厌。”
太子大婚,举国同庆,宫里也是热闹非凡。
说是云凤替儿子操办婚事,其实细务全部都是云湘一手操办的,她忙前忙后,宫里人称赞的还是凤鸾宫的皇后。
吕嬷嬷看着云湘这个样子,不禁道:“你忙活了这么一大场,到头来还是为她人作嫁衣裳。”
她是真的心疼云湘,云湘心性坚强,为人虽然拔尖,但也的确能干,无论多棘手的事情,她拿到手里都能拎出个一二三来,只是她还是太悲规矩困囿了,只想当个女官。
若是云骊这样不明不白的进宫了,绝对会勾上皇帝的,早就是妃嫔了,何苦受这个气。
看她只不过为女帝师,就能给她姨娘讨诰命,还能拉拢太子的关系,这还是见面次数稀少的情况下,都能有如此惊人的表现。
这个孩子太老实了些,想出头,却又怕这怕那,只会活的很辛苦。
“嬷嬷,我们都是章家人,皇后娘娘好了,也是我的好不是。我马上就二十四岁了,出去了嫁不了人,还不如就在宫里,只要我能干,总有我的一席之地的。”云湘已经不在意了。
她在宫中做女史,皇后懿旨都出自于她的手,她有一种别人没办法理解的成就感。
吕嬷嬷摇头:“你这孩子呀……罢了,有我老婆子在宫里一日,也照拂你一日,你五妹妹也时常跟我说让我多看顾你。”
云湘点头:“我知晓,五妹妹最重感情了。”
若非如此,太子的尺寸她也不会给吕嬷嬷,太子喜好穿什么样的花样,她也不会主动告诉,她虽然明面上没有见云骊,可私底下也帮了忙的。
郗家女入主东宫,任良娣也在一个月后嫁过来,太子倒是还好,和这几位他父皇赐下的太子妃良娣都相敬如宾。
太子成婚,标志着太子能够御们听政,东宫稳如磐石。
翻年过去,薛家却已经按捺不住了,这个时候孔太太进了宫,她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但是头脑依旧很清楚。
她劝云凤:“薛家仗着的是二皇子的势头,您看魏家为何没有冒头,那是因为魏家没有皇子。”
孔太太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了。
云凤却连忙摆手:“姨母,别的事情倒是好说,就这件事情就算了吧。”即便她非常不喜欢二皇子,但也没有到下毒手的地步,否则到时候皇上该对她多失望。
珏哥是个非常好的父亲,不管她怎么想,她都知晓珏哥虽然对太子偏爱,但是对其他的孩子都很疼爱,因为那都是他的孩子。
孔太太急道:“您不能如此,这样会危及太子的地位的。”
“不会的,太子封了,还娶妻了,如今开始听政,太子妃也是有军权的人家出身,姨母这事儿您就别管了。”云凤都怕人听到。
孔太太劝不动皇后,也无能为力。
出皇宫时,孔太太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的裴度,心里冷哼一声,连藩王圈地都敢丈量土地,活该被庆王府和循郡王府还有诚亲王府刺杀,还好你命大。
孔国公府的当年圈的地也深受其害。
太岁头上动土,也难怪的。
云骊也从来没想过贺无忌的新法居然变到自家头上来了,连李氏都亲自过来跟云骊道:“如今上京哪家哪户没个投田,再有隐匿田地的乡绅多的是,你就给女婿说让他在上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上京的庄子几乎都是权贵家的,百姓多半是长工,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尤其是京都权贵云集,很不好动。
甚至可能会有杀身之祸。
可云骊就道:“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您说贺次辅,任首辅包括我家郎君都是才学斐然之辈,我朝是士大夫与天子共天下,他们的举动可能得罪乡绅读书人甚至是权贵,可他们依旧坚持,就冲这点,我不能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李氏有些生气,“云骊,你可不能胳膊肘朝外拐啊?”
云骊则道:“大伯母,就是我今天不嫁给他,我也会支持他的,历代起义大多都是老百姓过不下去了才起义的,我们这些人本来出身就已经够好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再这般也不过一日三餐,多少百姓还食不果腹呢。”
论口齿,李氏不及云骊,再有,云骊自己也说了,若是她,她是真的无所谓。
李氏生气的走了,因为儒家讲究亲亲相隐,除了谋反、谋大逆、谋叛及其他某些重罪,亲属之间有罪应当互相隐瞒,不告发和不作证的不论罪,反之要论罪。【1】
云骊的这种做法,其实对于他们而言很难接受。
因此裴度知晓这件事情后,也不打算去岳父家说明了,说什么呢?难道让他放弃原则,为岳家放水,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则,怎么去执行新法。
可他对云骊的做法很是感动,有时候你最难过的不是外面的人不相信你,而是你自己的家里人不相信你。
晚上,他替云骊洗的香喷喷的,把她抱上床,先是点灯看了左右有没有蚊子,又心里很酸涩又期待的问:“云骊,如果到时候你家的亲戚朋友包括全天下的人都骂我,你会不会还是站在我这边呢?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不站在我这边儿也没事儿的。”
云骊何曾见过他这般低三下四的模样,她毫不犹豫的道:“当然啦,我永远都是你这边的啊,这还用多说。吃糠咽菜我都愿意。”
当然,最后这句话云骊说的有点违心,可是这是表明态度呀!
而对于裴度来说,她永远都温柔而强大。
裴度在灯下看她,她的皮肤如牛奶般莹润,似剥了壳的荔枝一般,他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她精致的鼻子:“放心,你相公要升官了,刚刚升了知制诰,修起居注。饿不着你的,傻丫头。”
知制诰?这不是正三品么?
为何裴度升迁的这么快,果然新法时期,升官就是升的快。
云骊看他用手无意识的把玩自己的脚,就瞪了他一眼:“那你快过去隔壁睡吧,不要动手动脚的。”
裴度只是觉得她的脚小小的很可爱,就跟他人一样,哪里知晓她想哪里去了,满脑子艳本。
他遂舍不得放开她:“还有没说完的,本官升了,但是差遣是去湖广察访使,就去湖广了。”
他害怕云骊怀着孩子舍不得他。
哪里知晓云骊催促道:“那就快去吧,天天被你亲亲抱抱,弄的人家更布偶娃娃一样。”
裴度乐了:“小没良心的。”
乐完又站起来似乎语带缱绻流连:“你要好好的啊,我的骊珠儿。”
此时,云骊总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不就是出公差吗?以前也出过啊。直到后来,她才明白他如今的不舍。
第94章
裴度离开的时候,还是清早,此时云骊还没醒,他在云骊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吩咐守夜的丫鬟粉青和茜红道:“你们要好些照看大奶奶,不必喊她起身,也不要惊动她。”
“姑爷……”茜红她是得了云骊的吩咐,一定要喊她起来送行,但姑爷这么说,让她很为难啊。
裴度则笑道:“我临走时,床边放了一个匣子,你记得给大奶奶。”
茜红还在想什么匣子时,裴度就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屋里的云骊翻了个身,似乎睡的很熟,可她眼角豆大的泪珠却潸然流下,到底出卖了她。
春江水暖鸭先知,上京的冬天远远没有升州的柔和,就像云骊收到杨云初的帖子时,得知窦氏过世,杨云初又娶了窦氏的妹妹小窦氏,更觉得有些冷。
眼前的小窦氏正值青春,云骊突然就意兴阑珊,不是小窦氏不好,而是当年窦氏和她交情很好,她做不到毫无芥蒂,尽管这个小窦氏无关。
云骊还是笑着送来不少厚仪过去,小窦氏有些局促,她则道:“没事儿的,我们两家是通家之好,我们大爷走的太急了,否则肯定会登门拜访的。”
小窦氏这才收下,脸上微微带了笑影。
送走了小窦氏,素文都有些感怀窦氏:“真是没想到杨夫人就这般去了。”
云骊一点也不奇怪:“她是个操碎了心的性子,得了病也是悄悄医治,这一趟回去还要守丧操持,很难不心力交瘁啊。”
其实窦氏一直都很不习惯江南,她老家巴中嗜辣,偏偏外放的地方嗜甜,其实很煎熬。
人随着年纪的增长,仿佛许多人都在慢慢离开,以你想不到的速度在离开。
除了无限唏嘘,只能尽力过好自己的日子了。
还好云骊是个乐观的性子,不会让自己悲伤很久,因为本来世事无常,就像花园里的花朵,每年谢了也还会再开。
又何必庸人自扰之。
素文说开春了,已经有人赁了她们的房舍,总算是多了一笔细水长流的收入,不管多少,只赚不赔。
就像裴家此时来了一对双胞胎姐妹,大家又是欢声笑语了。
裴夫人给云骊介绍:“这是我娘家侄孙女,是一对双胞胎,姐姐与京中的鲁家定亲了,妹妹还未许配亲事。”
裴夫人娘家是前朝名门阮氏,但这数十年来,阮氏已经不如裴氏多矣。
此次上门,也是有借重裴家之意。
云骊则选给她们一人送了一对胭脂螺手串,就像她们当年在娘家时,长辈们见到她们送的手串一样。
意识到后,云骊又想,我才二十岁呢,只要一天不满二十一岁,我都是二十岁,我才青春年少呢。
小的时候,一点都不在乎年纪,反而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这样就不会成天提心吊胆,跟浮萍一样。若是长大了就会掌握自己的命运,但是现在,她总希望日子能过的慢些,就像在升州的日子,她曾经那么盼望回京,现在却巴不得一觉醒来,还在升州。
“大爷不是说有个匣子要给我,是什么样的匣子呀?”云骊突然就很期待了。
裴度走的时候,据说给她留了一个匣子,可是她不想那么快就打开,因为一打开就什么期待也没有了,就像小时候很想要糖人和扮家家酒的物件儿,但是却不想一天就玩完了,这样就没什么意思了。
她在打开之前问素文和雪柳:“你们说姑爷会送我什么呢?”
“首饰。”雪柳斩钉截铁。
毕竟当年姑爷打马亲自送及笄礼给小姐,可是传为美谈的,后来可就再也没有这么年轻英俊的状元郎了。
素文笑道:“兴许是书呢,谁不知道小姐最喜看书,尤
其是新出来的书。”
云骊深吸一口气,才打开匣子,这匣子里装的竟然是满满的用纸折成的玉簪花,她想起那年裴度选官被御史攻击,她们俩在庄子上,自己胡闹时也要他陪着,那时,她还教他折花,尤其是折玉簪花。
她说花笺纸上多是梅兰竹菊或者牡丹芙蓉,难有玉簪,故而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