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装端庄的云鸾终于笑了出来,没中,没中就太好了。
大老爷倒是站起来道:“只剩三名了吧。”
云骊的心瞬间揪了起来,连大老爷也忍不住道:“什么破茶,越吃越心烦。”
她忍不住揪住帕子,又一匹快马跑过去。
“捷报浙江金华老爷,孙讳子良,高中乙未会试第二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最后一名,最后一名了……
云潇看到四周放起烟花,楼下已经是人声鼎沸,她嘲讽道:“真无趣,看了半天别人的热闹。”
云淑已经准备等着云骊破大防了。
更有云鸾,其实她丈夫也参加今年国子监评考,结果名次不佳,参加不了会试。她自然也不愿意裴度讨好。
“捷报浙江杭州老爷,裴讳度,高中乙未会试第一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呼啦啦,一群人全部站了起来,云骊双眼已经模糊,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大老爷瞬时蹦了起来,方才明明说要文懋自己去裴家的,现在立马道:“赶紧把人手带足,别让哪个王八蛋把我的女婿榜下捉婿捉跑了,那帮王八羔子都守着呢,我听说有带了一百个护卫的,咱们家翻倍……”
难以想象他一个老人,平日里颇为持重,如今却十分敏捷,仿佛准备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哥哥跑的都没有大伯父快。
李氏大喜,“快,快传我的话下去,给下人双倍赏钱,说姑爷中了会元了。对了,还要赶紧回家向老太太报喜和往亲戚们四
处报喜,快些快些。”
荷香素文等人喜不自胜的走到跟前道喜:“姐儿,姐儿,姑爷中了头名,是会元了。”
云骊已经不知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了,往左一看,姚夫人和姚纤纤泣不成声,大概是为了姚饶安没中难过吧,她们母子的希望破灭,至少还要等三年,才又有一个会试的机会。且姚饶安还不是举人,是监生,下次国子监的一等拿不到,连会试的资格也没了。
而姚纤纤那个时候就二十一岁了……
再往右看去,云潇嘴巴张的有鸡蛋那么大,似乎表示不可置信,云淑则紧紧抿着唇,前些天还拉偏架的云鸾一直在揉眉心。
其他人如文龙倒是兴高采烈,文豪也紧随其后要去裴家玩儿,冯氏拦不住两个小伙子,拼命在喊小厮们跟上。
真真是众生百态尽收眼底,云骊忍不住笑出了声,今儿真是刺激,但是又痛快极了。
第66章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章家男丁都去裴家庆贺,章家女人们如李氏和冯氏自持身份不会去,但也是打点好贺礼,甚至连铺地钱都在马车上商量了。
这铺地钱是指岳家为女婿进士登第后赴宴琼林所花的费用,一般官宦之家的子弟中了进士钱都可能遭不住花,更何况普通人,故而导致不少新科进士借贷花销,以至于债台高筑,最后不得不听命于人,或者在任上贪污。
现下,裴度高中会元,李氏提出说铺地钱准备了,足足准备了三千两。
云骊咋舌:“这会不会太多了?”
不是她浅薄,而是三千两真的很多了,如果当初她不是许配给庆王府小王爷,那么她的嫁妆银也许也只有三千两,和云清差不多的。
一向不怎么发言的冯氏都道:“不多,不多,赴琼林宴也便罢了,之后在官场,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要举办酒宴,大到娶小妾、搬新居,小到过生日、生孩子,每一样都是要花钱,否则,你就得罪人。
冯氏当年也是经历过的,她毕竟是官家小姐,丈夫也是新科进士,名次还没这么高呢,还不是要四处打点。
云骊暗自点头:“原来如此啊。”
看来她还有很多要学的,等明儿就要哥哥去买几本官场之人写的笔记拿来看看,这里一般都会写他们的生平还有中进士后的感悟,从中可以吸取不少经验。
这样大的喜事,在云骊她们还没回到家中,因为李氏派出去各路报喜的人,各处亲戚们早已知晓,当然,大家反应也是各不相同。
寿喜堂里
章老太太膝下养的云淑因为有了一门好亲事,她精神好了起来,也一如往常莳花弄草起来。
“你看这波斯菊好看吧,叶子虽然细碎轻柔,花瓣也是单瓣儿,并不雍容,可这颜色紫色却极其特别。”她指着一盆花跟林妈妈介绍。
微风吹过,这花叶动摇起来,仿若如梦似幻,身处梦境一般。
林妈妈笑道:“这波斯菊原产于南方,北方极难成活,却被您老人家养的这么好,可见您之用心了。”
章老太太笑道:“你也别戴高帽子哄我了,你我如今年岁都大了,等淑儿嫁出去,我就不再过问事事。逗猫养狗,莳花弄草,也算了此残生了。”
再过两年,文龙和文懋也都要娶媳妇了,她做好这个老封君就行了。
林妈妈却道:“老奴看你日后的福气是享不尽的,七姑娘孝顺,孔姑爷待她又好,家中哪个姑娘有她这样的福气的,一嫁过去就是从一品的诰命。说来人是越想要什么,就越求不到什么,咱们姑娘越是不求那些荣华富贵,反而是姑娘中嫁的最好的。”
“是啊,这孩子也着实命苦,爹不疼娘不爱,可她孝顺心好,待我更是没话儿说。上回被罚跪,一声不吭,那膝盖肿成碗口大小了,她却不抱怨,只一味的安慰我。她老子只偏心云骊,我都真实为她不值得啊——”
就在章老太太话还没说完时,只听外头管家魏忠在外头声音带着喜意道:“老太太,咱们家的五姑爷中了会试头名,大太太打发小的回来报喜。”
章老太太听到头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只是中了会试,没什么大不了,可若中了头名,进一甲的机会就大了。
而本朝规定,一甲第一名从六品,第二名以下及第二甲皆七品,第三甲正八品。如果裴度中了一甲第一名,直接授官为从六品,起点就非常之高了。
林妈妈见章老太太如此表情,连忙劝道:“老太太,您别担心,凭他就是状元也不过是个小官儿,和孔姑爷是没法儿比的,差太远了。”
“哎……”章老太太叹了口气。
魏忠等了半天不见章老太
太说话,有些不明就里,还是林妈妈笑着出来道:“你先去各处报喜吧,老太太这两天身子有些不舒坦。”
魏忠见状只好离去,赏钱都没拿。
而林妈妈伺候了老太太一辈子,自然知道老太太的心情,若裴度是陆表小姐的夫君或者七小姐的夫君,她老人家肯定开心,偏偏裴度是五姑娘的夫婿,她老人家素来不喜五姑娘,五姑爷这一出头,若真中了状元,必定让天下所有人都羡慕五姑娘。
毕竟每三年才出一个状元,任凭你觉得状元起点也只是从六品,即便探花也不如七品,可在这一刻却是最风光的。
要知晓,章家三位姑娘的婚事都离的很近,五姑娘云骊立马就及笄要出嫁了,随后就是六姑娘也差不多及笄就出嫁,而自家姑娘保不齐最晚也是明年。
因为孔太太上门就明确说了,她家缺女主人作主。
可五姑娘刚刚大定,男方就已经正中会元,别人会夸她福气好,即便男方殿试不佳,但至少在五姑娘及笄时,她是最风光的。
原本,今年最大的风光应该属于自家姑娘。
比起章老太太的不是滋味,陆家更是凄凄惨惨了。
尤其是接到裴度的喜讯后,章扶玉差点哭出来了,她的两个儿子在读书上下不了苦心,陆家又富贵,几乎是不必辛苦就能得到一切,故而就想找个读书人,日后帮衬陆家。
这下好了,裴度中是中了会元,这一切和陆家却没什么关系了。
陆修平见妻子哭,连忙道:“你且把眼泪收收吧,若是被庆王府的人看到了,指不定如何编排你我,将来,女儿又如何是好呢?”
“我苦命的儿啊……”章扶玉痛声大哭。
那庆王府小王爷过来插钗时,眼神虽然没有不耐烦,但淡淡的,也不和陆家人多说什么,场面极其尴尬。
身边的人还为那小王爷着补说他矜持如何。
可事实上,章扶玉是见识过这小王爷给云骊插钗的,那种眼神都完全不同。
其实她就不懂了,女子过分漂亮,是红颜祸水,容易惹事,非一般人能够拥有。无论是什么妲己、夏姬、杨贵妃、赵飞燕哪个不是招惹是非的……
如果这小王爷是个喜好渔色的,自家女儿怕是一辈子被嫌弃。
她们家就有现成的例子,娘家二嫂因为生的平庸,性格讷言,为人不出挑,故而二哥一直不喜,妾室都能骑在头上,刘姨娘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这还是二哥只是个文官,还算注意体统,而庆王小王爷呢,他可是天潢贵胄,何须看谁的颜色。
想到这里她心都碎了……
更别提悄悄听到消息的陆之柔,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场。
她原本已经接受了云淑所说的,有正室的地位她已经比很多人强了,甚至她嫁的还是庆王府,要琢磨怎么管家怎么把日子过好才是真,以后她就是庆王妃,而不要再想裴度了。
那个小王爷她见过了,论气势的确强,可他对自己没有任何一点男女之思,就仿佛是把她当成一个木头,一片瓦,路边的一棵树一样。
再想想裴度,玉树临风,风姿迢迢,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那次插钗,他那么守礼端正,陆之柔甚至都想好自己和他的孩子是什么样了。
她是宜男之相,想必会生很多儿子,他们的日子又该是多好。
可惜,一切本该属于她的,都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除了章老太太和陆家这两边对于裴度中会元反应惨淡外,其他亲戚们都兴高采烈,下人们赏钱自是收到手软了。
等云骊到家后,明月馆众人都跑过来庆贺她,云骊笑道:“你们都起来吧,大太太说给你们双倍赏钱,我这里再赏一个月。”
这下连荷香素文几个大丫头都喜不自胜,都夸云骊大方。
夜里,她梳洗完,明月馆已经锁了门了,她躺在床上,头一次没了睡意,哥哥和大伯父还不知晓回来了没有?想必今夜应该也是裴度扬眉吐气之时吧。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到天光,次日醒来,桌上的黄历摆着的已经翻开至三月了。
而三月初三是她及笄,自己就要十五了呀!
梳洗打扮好,她去李氏那里请安,李氏见她过来,还打趣道:“我们会元娘子来了。”
云骊忙嗔:“怎么连大伯母也打趣起我来了。”
“好好好,你还别说我了,你大伯父昨儿可高兴了,和你哥哥在裴家喝了大半夜的酒,今儿早上这爷俩还未起来呢。你呢,再过两天就及笄了,新做的衣裳已经送到了,你去试试,若是不成,再改一下。”李氏到最后说起来,还有些不舍。
侄女及笄了,这裴度会试过了,殿试只是名次问题,但肯定能够中。这一授官,就要外放,不可能三年后再娶妻,故而,侄女怕是要出嫁了。
不想不知晓,一想云骊在家帮她管家惩治恶奴,平日账目做的清清楚楚,她略过一眼,就知晓她的用心,再有四处送礼回礼,几乎都是她在帮忙。
这说真的一嫁,她少了一个臂膀。
云骊试了一下裙衫,这是一件非常华美的朱砂色牡丹金玉富贵图纹的丝罗长衣,下面配的则是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的则是一件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女披,俱是精美反复的衣裳。
她这一穿上,刚好合适,走出来给李氏看时,李氏很是惊艳:“就该如此,这样着实明艳大气。”
即便天天看到云骊,也会觉得天下好像真的没有再比她好看的人了。
云骊笑道:“我看着就是太艳丽了些。”
小时候她们姐妹时常穿大红色,后来长大了,都觉得正红虽好,但不是正日子也都不怎么穿了,过分明艳就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有时候又觉得大红大绿俗气。
“你们年轻就该这么穿,要不然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是想穿也穿不了了。”李氏很感慨。
及笄礼的正宾请的是鲁阳郡夫人,也就是吕嬷嬷,她是云骊的师长,现下又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嬷嬷,是平日请都请不来的人。赞者请的是燕国公李夫人,这位是李氏的嫂子,不管李氏对云骊态度如何,这位李夫人为人很不错,摈者请的是孔太太,她是李氏的姐姐,一贯对云骊还算不错。
最后三位执事则由冯家大太太和二太太还有吴三太太担任,冯家是云骊舅家,吴三太太既是姻亲,又是姨母,这三位倒是很乐意,也不敢挑剔自己为何不能做正宾。
但云骊想的不是自己及笄礼的事情,因为三月十五就要举行殿试,裴度不知是否能名列前茅?再有,她想的是一件更严重的事情,就是裴度做官可是要外放的,而外放不少人把家眷都是放在家中。
因为赴任长途跋涉,甚至大夫也没有上京的好,还不如留在京中,服侍公婆,只是寂寞些,但还是安全。
但也因此夫妻刚成婚就分开三年,甚至可能分开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