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老家的膳食完全比不上京中,才过了三日,别说是小孩子,就是李氏也受不住了。
云骊正好觉得机会来了,她对吕嬷嬷道:“以前在京中厨房我进不去,如今在老家,我让大伯母给我们院子里搭一个茶房,嬷嬷正好教我做膳食,如何?”
吕嬷嬷笑道:“您也不多歇息几日,就又想学新的了?”
但其实,她还是很喜欢云骊的好学的,即便回到老家,没有松涛先生教导,她有蒙大家和自己在身边,依旧还是托文懋出去买书,每日熟读经文,勤加练字,学舞和弹琴非常勤奋。
“反正是既满足别人,也满足了我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我听说也不是我这般的,云淑还在跟二老太太学做药膳呢。”云骊觉得很奇怪,那位二老太太仿佛很不喜欢她,可她根本没有得罪那位老太太啊。
难道真的是她们穿的太好了么?
也不是啊,二老太太的外孙女姚姑娘也是穿的非富即贵,那位二老太太可没有如何。
李氏也私下叮嘱王忠家的:“二老太太和刘姨娘的事情,这话千万不要传到五姑娘耳朵里,也不准谁再提及。”
王忠家的连忙应是,同时又无言道:“我听闻她亲手做了药膳点心,给所有的姑娘送了,就是没给五姑娘送,这要是五姑娘知晓了,该多伤心啊。”
也不是王忠家的替云骊说话,主要是云骊时常为李氏艾灸,李氏逐渐离不开五姑娘了,许多时候五姑娘说话时很有分量的。
她也顺水推舟,更何况她的儿子现在是文懋的长随,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李氏点头:“我看她是不把我和我们老爷放在眼里,还在巴结老太太吧。”自从大老爷坚决过继文懋,和老太太撕破脸后,李氏对老太太也不甚顺眼了。
王忠家的撇嘴:“谁说不是呢。听说她还只要七姑娘在她身边学药膳,看的出来,她对老太太的偏向了。”
熟料,王忠家的话音刚落,就见章思宗走了进来,冷哼一声:“你先出去吧。”
他有些话不好当着下人说,但是和李氏还是能说说的,“如今我刚宣扬云骊的名声,这二老太太不是要败坏云骊的名声吧?”
李氏冷笑:“这谁知道呢。”
“所以我说她蠢,她们梁家那儿我都不愿意去,一排牌坊阴森森的。若是我家女儿丧夫了,大不了再嫁就是,那王政君,死了几个未婚夫,入宫就成太子妃,最后成了皇太后。男子半途死了,那说明女人八字大,就该找个镇得住的,而非把女人全部跟圈猪一样,养在家里,换一块牌坊。”大老爷提起梁家就摇头。
正说起这事儿,外头又说云骊做了点心,想请李氏品尝。
李氏笑道:“昨儿就听说她让吕嬷嬷教她做膳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做了。”
云骊亲自端着托盘进来,没想到大老爷也在,她连忙笑道:“给大伯父请安,正好我多做了些,请大伯父和
大伯母一起品尝。”
没想到也算是品尝过天下不少好菜好点的大老爷竟然被难住了,指着这糕点问:“这是何物?怎么我从未见过。”
李氏也道:“是啊,我也没吃过。”
云骊解释道:“这叫天花毕罗,听闻是唐朝烧尾宴上送给皇上吃的,后来传入宫廷,但也是隆重的宴会上吃的,这外边看着像包子,可内馅儿时米饭,再用天花蕈粒和九练香在里边。我方才试吃了一下,的确味道很好,大伯父不能吃发物,但此物可以吃。”
大老爷夫妻又让她坐下,就像三口之家一般,大老爷尝了一个,不由笑道:“果真不一般。”
“那等下次我再做了新糕点,再孝敬伯父伯母。”云骊也很高兴自己做的吃食能被别人欢喜。
李氏点头:“好,只是你不许做油炸的,也不许动刀,万一伤着手和脸就完蛋了。”
云骊点头应是。
大老爷暗自为云骊不平,不过想着章扶玉从章家弄走的那几个庄子即将回到章家,又是心情大好。
心情一好,他又想着云骊救过他,遂又送了一盒珍珠给她做首饰玩。
李氏也觉得应该,到底云骊救过丈夫,平日待她极其孝顺,这些日子她能睡踏实觉,全依赖她。
这下章老夫人坐不住了,她这几日总是歇不踏实,就怕真的有什么事情,现在又听说大老爷送了一盒珍珠给云骊,越发忍不住,就把大老爷喊了过来。
她自然不会把话说的直白,而是道:“刘姨娘的名声你二婶知晓,但她瞒了下来,可日后在京中,云骊要说亲怎么办?迟早大家会因为她生母的品行,不会给她说亲。她现在在你们夫妻膝下,你们对她也有管教的权利,我有个提议,要不就在真定找一户殷实的人家,人我都找好了,就是二老太太的外孙子,家中巨富,仪表堂堂。若非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恐怕二老太太还不愿意说和呢,这也不算埋没她,两下正好。”
大老爷一听,简直觉得老太太有病,她侄女儿可是三品大员的千金,伯爵的侄女,更何况还有个救父的美名,谁会关心刘姨娘怎么样啊?
说一个商贾出身的,还仿佛很大恩惠似的,这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咳咳咳……”
大老爷正准备反驳时,却因一时激动,被茶水呛着了。
第41章
章老太太也不出语安慰,就静静的看着咳嗽的章大老爷,在外听到大老爷剧烈咳嗽的云淑,想进来问问,被门外的林妈妈拦住了。
“七姑娘,里屋无事,是老太太和大老爷在商量事情呢。”
看着林妈妈和蔼的脸,云淑顿住脚,往偏房去了。
她坐下在想,也不知道老太太和大老爷在说什么,难不成是为了云骊?青黛等人也打听不到,云淑就摇头:“算了,既然祖母不让我们知晓,我们也不必多打听了。”
青黛端了一碟似包子状的点心道:“七姑娘,这是五姑娘那里送的天花毕罗,说她初学,若是不好吃,可别见怪。”
“哦,是五姐那里送的。那我得品尝一下,她近来也开始做膳食了么?”云淑暗叹章家姐妹们,真是个个都恨不得会十八般武艺。
像真定老家的云柳和云霞,只念了一本《三字经》,会写几个字,都已经很了不起了。
偏偏章家的姑娘们,尤其以云骊为主,听说她早慧,三岁就和姐姐们一起读书,比起她们这种下学就走的人,她每天主动多留半个时辰让松涛先生教导,平日更是手不释卷。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回报,她在大伯父面前卖弄文采得了夸奖,越发受到器重。
但大伯父这个人荒诞不羁,他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听闻也并非很好,大姐姐在辽王封地,如今打仗还不知道过的如何,老太太和大老爷商量想送些衣物药材过去,都被他拒绝了。
当爹的如此狠心,也是少见了。
不过,听说她患有头疾,时常夜不能寐,太争强好胜反而舍本逐末。
好在这天花毕罗还不错,她又问青黛:“老太太那儿有这个吗?”
青黛玩味一笑:“老太太说自己脾胃虚,哪里能吃这个。”
这意思就是不接纳五姑娘云骊了,任凭你精似鬼,也总有人会看穿你。
林妈妈见五姑娘走了,不禁摇头,老太太还是太好心了,只以刘姨娘的名声而言,没有点出她真正想说的丑事,也不让七姑娘等人知晓,还是想私下解决,只怕大老爷不能体会到老太太的苦心。
屋内
大老爷好容易平复下来,才道:“老太太,云骊好歹是伯府千金,我们夫妻再不成,也养出个皇子妃来,就是刘姨娘再如何,那也影响不到我们家的姑娘啊。若您实在是嫌弃刘姨娘,不如就过继云骊给我就是了。”
他这话已经说的够委婉了,实在是不成,他过继个女儿就是了,反正他二弟女儿多,过继个云骊也没什么。
章老太太实在是不明白这大儿子怎么和中了邪似的,云骊只是个小姑娘罢了,她主要是怕闹出什么不伦的事情来,到时候家族蒙羞,可是没想到她才说了这么一句,大老爷竟然起了要过继的心思。
这可万万不行,云骊过继了,那就不是嫡女,胜似嫡女。
就像现在文懋回来,明显身份高于文龙,因为他现在是长房的儿子了,而且大老爷如果过继了云骊,那云骊就是伯爵的女儿。
这样一来,嫡庶反而不重要。
“你怎么突然对云骊一个小姑娘上心,难道我是她祖母,会害了她不成?自古择婿也要择有上进心的,姚家哥儿我见了,也是个读书种子,这有什么不好?你且细想想。”章老太太的态度缓和了一下。
大老爷则道:“老太太,即便要嫁给读书人,也要选一个世代书香门第出身的,在官场上可不是家境殷实,年少时会读书就代表有出息的。”
在官场上生存,最重要的是人脉。
况且姚家不过是真定富贵的人家,放到京中怎么够看。
没有权势,所谓的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至于,他为何看重云骊的原因,他自然不会跟章老太太明说,毕竟老太太对刘姨娘母子几人那般忌讳。
诸子夺嫡,他的女婿辽王还不知道能不能胜出,若是平安活下来还好,若是失败了,将来被清算,章家如何是好?
以云骊之容色性情,只要攀上贵人,就必定既富且贵,还能提挈家族。
这样的人不到最后一刻,不需要和凡夫俗子结亲。
章老太太却对他的说辞不满意,还是耐心劝道:“年少有为的人少,姚家家风醇正,若非是云骊年纪比云淑大些,我都想说给云淑。”
大老爷点头:“那您就把这姚公子说给云淑就是,反正她也不出众,比云骊的才情相貌都差远了。”
“你——”章老太太觉得自己被激怒了。
好歹云淑养在自己膝下,还被大老爷如此作践,她很是生气:“云淑知书达理,向来都是守规矩。”
“那云骊既懂经史子集,又能吟诗作赋,但凡琴棋书画、女红针黹无一不通,又在大太太那儿养着,备受赞誉,老太太何不宽容小辈,怎么您就总揪着她生母的事情不放下呢?儿子想,您不看二弟的份上,也该看在文懋的份上啊。”大老爷见老太太气着,反而笑着劝。
反正看着老太太生气,他心里还挺高兴。
在章老夫人心里,云骊如何同云淑相提并论,云淑是守拙,随分从时,闺阁女儿学诗文做什么,能考状元吗?不过是附庸风雅吗?
女儿家最该做的是管家,懂得在男尊女卑之下,如何怡然自得的过好自己的主母生活。
而不是天天想诗情画意,那些不是过日子的人。
“那不是正经女儿家该做的事情,你要知晓她只是庶出,若能低嫁,将来姚家还要仰仗我们章家,云骊的日子也更好过,不是吗?”章老太太还是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
即便生气,她还是要忍住怒火,把自己的事情办成功。
看大儿子的样子,分明是着了魔。
大老爷却倏地道:“老太太到现在是不是还觉得我是姨娘所出,故而认为我不配做这个永宁伯?”
“你何故如此?我从未这般说过。”章老太太自认为自己对这个大儿子也不算差,若是她从中阻挠,她也未必能顺利袭爵。
作为嫡母,她也从未苛刻他。
为人子自然该有孝道,若传出一点不孝,名声全部毁了,也正因为如此,大老爷才百般容忍,但他发现有些人你忍了也无用。
这老太太六七十岁的人了,什么都管,过继也要拦着,恨不得他绝后,当初让他生母惨死,就是这个老太婆害的。
就连当今皇帝还不是正出呢,你老太太哪回进宫,不得叩拜大礼?
大老爷道:“既然如此,那云骊的事情您就别管了,她由我们夫妻抚养一处,总不至于嫁一个商贾子弟吧。虽说她是庶出,但也是从三品转运使的女儿,是我们伯府的千金,论人才哪样都不差,既然如此,何苦一定要低嫁吗?就像儿子也是姨娘所出,儿子如今也承袭爵位,二弟也是庶出,也成了大官。”
章老太太听他提起自己的姨娘,心里一跳。
她还记得大老爷生母罗姨娘那时的嚣张,甚至还让大老爷私下喊娘,此等贼妇,没有半点尊卑,送去庄子上也是她咎由自取。
甚至日后送去尼姑庵清修,那也是作为正妻应当的。
后宅本就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可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尼姑庵是个私门子,罗姨娘上吊自尽,这样的消息传来,她立马就封锁了。
为的就是怕大老爷知道了恨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章老太太叹道:“你这样说是在责备我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