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知道啦,荷香姐姐。”云骊心想,也不知道明日会学些什么,这吕嬷嬷懂的真多呀!
李氏夜里还差人把荷香喊过去问:“五姑娘学了这两天,你看着吕嬷嬷如何?”
这吕嬷嬷当时教大姑娘的时候可是很不客气,大姑娘都已经是内定的三皇子妃了,都被她说的哭起来,若非她是温妃身边的老人,早打发了去。
偏三皇子辽王很念旧情,云凤虽然脾气烈,但和辽王情投意合,也来信让她安置吕嬷嬷,但李氏也不愿意白白养着一个人,她虽答应下来,却转手给了二房。
二房出了供奉的银钱,四季衣裳,她也不过白做人情。
但云骊在她这儿,她也不好不闻不问,云骊是个小丫头,可她却有个亲哥哥,固然,碍着老太太的面子,她不好提出过继文懋,但老太太春秋六十有五,还能熬几年。
况且大老爷对老太太早已不复往年。
这缘于几桩旧事,听闻那老太太进门十年,因实在是膝下无子,这才正经抬了妾,陆续生下章思宗和章思源兄弟。老太太抱了长子章思宗在膝下养着,又让章思源走科举之道,就是老伯爷在的时候也对老太太很是敬重。
可这些敬重在十年前,章
扶玉出嫁时,那时老太太还掌中馈,陪嫁了二十万贯的嫁妆时,就已经有了裂缝。
章思宗一恨老太太陪嫁二十万贯也罢了,但那妆田有不少是永宁伯府的产业,田产都是要留给章家子孙,不是留给外姓人的,整整三个大庄子,好几顷的地就那么没了。
再有,老太太当年因为抱了章思宗在膝下,章思宗的亲姨娘很是高兴,就略得意了些,伯爷也悄悄给了那姨娘一些产业,有一回说漏了嘴,称了一回娘。
老太太勃然大怒,就送了她去庄子上,后来过了两年,伯爷过了身,老太太又勒令她出家,只没想到送去的那个尼姑庵却是个半掩门,平日里招待清客,夜里让她们招待权贵子弟。
大爷那个亲姨娘哪里容忍别人作践,一头碰死了,这事儿虽然瞒的死紧,但纸包不住火,前两年那尼姑庵失火,影影绰绰的传出一些事情,章思宗自然听到她生母之死的原因,虽然没表露出来,但依李氏看大老爷平日的样子,对老太太孝顺是有,但亲近一分也无,恐怕心里已经是暗恨。
再有过继的事情,李氏以前有云凤在,家中吵吵闹闹,不觉有什么,但她也是四十多的人了,膝下空虚,分明二房有三个儿子,文龙居长,又是冯氏多年诞下的儿子,她没敢想,可文懋那孩子文秀俊雅,就因为刘姨娘,老太太却一直阻挡。
说什么刘姨娘居心不良,乱家之源云云,惹得李氏如今也埋怨老太太起来。
这才有她抬举云骊的事情,现在不把这条线拉好,等文懋将来有出息了,她们想要,老二怕是不会放人了。
可听荷香道:“吕嬷嬷对我们五姑娘倒是极好,说五姑娘从来不喊累,也不喊辛苦。”
李氏淡淡的道:“没想到她这么小的年纪,倒有这样的心性。”
一时,荷香倒是不知道李氏的心意了,也不敢回话,过了好一会儿,李氏才道:“我也是怕她身子骨受不住。”
荷香觉得自己摸清李氏的脉门,连忙道:“吕嬷嬷只让她学半个时辰的走路,学的并不多,听说六姑娘那边施嬷嬷已经开始教行礼了,一学就是一整天,六姑娘还要多学,还是施嬷嬷怕她身子骨受不住,说先只学行礼便成。”
她的意思就是,咱们五姑娘已经学的够少了,六姑娘学的才叫真多。
李氏皱眉,心道,怕不是老二媳妇私心藏奸,特地不想让云骊多学的吧。那云骊学的少了,到时候两姑娘站出去岂不是她也面上无光,因此李氏对王忠家的道:“正好我那里有几匹鲜亮的料子,一匹樱桃红缕金浣花锦,再拿一匹莹白,一匹鹅黄送去五姑娘那里。”
“漫雪,你开了我的首饰匣子,选两对耳环子并一盒纱头花,再有大姑娘小时候戴的那个鱼戏金莲璎珞项圈,都给五姑娘送去。”
大家都惊讶李氏为何如此大方,荷香倒是看出了门道来,大太太好面子,不希望五姑娘输给六姑娘,但五姑娘太好,她又怕五姑娘把自己女儿都比过去。
大约就有一种我希望你好,但你不能比我好的想法。
起先听说五姑娘学的好,心里微微不舒服,故而淡淡的,但听说六姑娘的嬷嬷好些,她又连忙为五姑娘作脸。
这等复杂的心思,云骊暂时还不知道,她得了这些好东西,请安时,再三谢过李氏,李氏只让她好生学规矩。
雪停止的时候,云骊学走路已经有十天左右了,一开始觉得很累,但慢慢儿的,似乎掌握到了诀窍,吕嬷嬷也没有表扬,反而重重加码,比如让她穿整套大衣裳,把环佩都戴上,如何走的纹丝不乱,环佩还能发出好听的声音。
反正就是吕嬷嬷永远都不满意,但每天学的并不长,因此都在云骊接受的范围内。
而且她也改变了不少坏习惯,说话要不疾不徐,要有语声小圆
,清如流泉之感,这些在她每日读书说话时,吕嬷嬷是能随时纠正的。
“五姑娘,您方才说话太抢白了,声音太尖利了些,要缓一点。”
“好。”
吕嬷嬷又道:“再有说话时,您脸上表情太淡了,正所谓笑不见睛,口不见齿,这样才笑若新月,看着就面善。”
云骊狐疑:“那嬷嬷为何不那般笑呢?”
“咳咳,照做就是。”吕嬷嬷也不好说,你家这么培养你们是指望你们嫁入高门,我老婆子又不需要嫁。
慢慢学会走之后,又要开始学坐卧,只吕嬷嬷说她年纪小,根骨没长全,不便教多的。
但在下人们眼中,五姑娘还是那个五姑娘,但就是变了许多,和以前不一样了。
当然,自家人说好不算,要经过检验才行。
马上,这检验就来了,在学了半个月规矩后,大太太要带她去给老太太请安,一来是腊八节,二来是为了三姑娘云清小定。
冯氏则对躺床上的云潇悠悠叹道:“刚练了三天,你就浑身疼,好容易养了这七八天才略微好点,还好我瞒着外头,施嬷嬷也不是多嘴之人,否则,传出去人家肯定笑话你。你也给我争点气好不好,我的小祖宗。”
云潇本来听说云骊练的慢,自己一心要超过她,施嬷嬷教完她还偷偷的练,但没想到用力过猛,全身直接疼的起不来,躺了十多天。
不过,她倒是不担心:“五姐姐每日只练半个时辰,就是她半个月练的也不如我多。施嬷嬷可是在先帝和今上身边伺候的人,她教的肯定比那吕嬷嬷教的好。再者,我们嫡出有嫡出的气派和身份,不像她庶出,小家子做派,就是规矩学的好,也是学些皮毛,别人还是觉得我好。”
第20章 太太不是这样的人
漫漫风雪终于停了,一大早,云骊就全身裹着严严实实的,手上揣着两个汤婆子去了李氏处,李氏见了她走过来,忙嗔怪荷香:“这是怎么的,怎地让五姑娘走了过来,我说下次请安直接把轿子抬去明月馆,且不必过来。”
云骊忙道:“伯母不要怪荷香姐姐,是我想太太了,才过来的。”
“我的儿,你用过早膳没有?”李氏细细问着,也暗自打量云骊。
云骊点头:“都吃了,荷香和雪柳姐姐怪会照顾人的,知晓我爱吃金乳酥,早上特地替我让厨下送来的。伯母用的如何?”
李氏笑:“我也极好。”
二人一齐上了暖轿,李氏见云骊微微带着笑意看她,她心里一暖,亲昵的替她拂雪粒。
云骊却想,吕嬷嬷说的笑不见脸,口不露齿起作用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规矩到底学的怎么样,但的确在慢慢的细微之处改变。
以前,她的自尊心过强,很怕别人瞧不起自己,所以但凡做事都要想上几圈,事事都要周全,又怕自己付出过多,被别人嗤笑自不量力,所谓总要拿捏那个分寸。
但吕嬷嬷说的话很有道理,我自做好我的,我认为对的,至于别人对我好,那我们礼尚往来,若别人说我闲话,那说明不是我的问题,是他的问题。
一路李氏间或和云骊说上几句,她见云骊昏昏欲睡,忍不住搂着她,还想自家的云凤是个爆碳性子,长的十分相像的云骊却是个甜姐儿。
寿喜堂内,地龙早就烧的热火朝天了,因长房离寿喜堂近,李氏和云骊来的最早,老太太这里的大丫头春华和夏疏立马过来替她们解下大衣裳。
李氏又仔细问春华老太太饮食起居如何,云骊则是因为屋里的热浪袭来,鼻子痒痒的,打了个喷嚏。
上座的章老太太虽然淡淡的,她身边的林妈妈忙道:“快给五姑娘端杯枫露茶来。”
云骊笑着道谢,呷了一口茶,方才觉得好多了。
对于云骊,章老太太是十分漠视的,虽然她坐在跟前,老太太也完全不理会,只和李氏说话,李氏有些挫败,她当然也想云骊露脸,这样也是她的面子,但老太太分明就是对这个孙女几乎是完全忽略。
仿佛,在她的眼中,云骊就是一个茶杯一个物件一样。
这让李氏觉得心底很不舒服,倒不是为了云骊,而是想章老太太这样恨所谓不安分的姨娘,那她丈夫也是庶出,其姨娘也算不得多安分,若非大老爷占着长子的身份,会不会在老太太眼里也是这般。
李氏自认为自己生的孩子和妾侍生的孩子要一视同仁当然难,但是还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这个家若非没有两个庶子在,章老太太会过的这么悠哉?
这老太太真是糊涂到家了。
倒是陆之柔过来,章老太太一把搂在怀里道:“我的儿,你该多穿些才是,如今这样也太单薄了。”
陆之柔是个完全没有忧愁的姑娘,她笑如蜜水一样:“外祖母,您摸我的手,热热的。”
“你呀,你母亲说你病才好,可不能冻着。”章老太太心疼的很。
林妈妈不必吩咐,就拿了一件白狐裘过来披在陆之柔身上。
这云骊还小,不太懂狐裘的珍贵,李氏却知晓这狐裘以白狐裘最为珍贵,尤其是老太太给陆之柔的这件,全无杂质,这是上品狐裘。
正想着,冯氏带着姑娘们过来了,云潇挑衅的看了云骊一眼,但再看冯氏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只得老老实实的请安。
云骊等她们请完安,方才上前对冯氏请安,冯氏笑道:“好姑娘,看着你越发懂事了。”
众人只一般说笑,云潇方才觉得自己行礼极其标准,自鸣得意以为会得到夸奖,但章老太太更关心陆之柔,李氏则和
冯氏寒暄,无人留意她,她只气了个倒仰,嘴撅的能挂油壶了。
云骊心道云潇这样的人大概就是姨娘说的,她想博得关注,所以通过生气吵闹,但往往这样就像拉桌布的小童,会一无所有。
“三丫头留下,你们其她人去之柔房里说话去。”章老太太看着羞涩的云清,对姑娘们道。
大家都起身离开,方才因为云骊请安如常,大家没留心,但姊妹们一处走时,就显出她的不同来了,她走起路来,完全没有任何摇晃,且身姿优美,头颈像老太太门口的仙鹤一样,说不出的好看,小小的姑娘家竟有如此体态。
真是鹤立鸡群。
只在行礼下功夫的云潇,如今耷拉着头,走路拖拖拉拉的,简直就形成鲜明对比。
连章老太太都在想要不要请个人也特地教陆之柔规矩,但想想她还这么小,也就作罢。冯氏暗自垂眸,李氏看了却忍不住点头。
又说这是云骊头一回到陆之柔的闺房,虽然说不清楚哪里好,但就是样样精巧,紫檀木的书桌上摆着一个大座钟,金色的座钟上还有一对雀儿衔着粉色的海棠花,房里的墙上挂着一座自鸣钟,单这两样西洋钟云骊觉着很是稀奇。
陆之柔房里没有熏香,但却有一种很清新的香味,云湘不解的问:“陆妹妹薰的什么香?怎么我从未闻过,但又如此清新。”
“倒没有薰香,只外祖母说这屋子里最好用鲜果薰更好,因此,我屋里都摆着果子薰。”
云骊也忍不住赞叹:“好新奇的点子。”
就连云潇本想习惯性的和云骊拌嘴,但是看到陆之柔桌上摆的精巧的匣子,大大小小十数个,那上头都是用的苏绣,看的目瞪口呆。
云骊近来学女红,也有所涉猎,这些匣子上一水儿的都是苏绣,有姚黄魏紫牡丹,有花鸟图,还有双面绣的君子兰,样样都是珍品。
“陆姐姐,你这里的东西可真好呀。”云潇上手摸了摸,很是羡慕。
皆因冯氏治家朴素,因而家中陈设都不喜奢华,云潇见了这样鲜亮的物件儿,十分欢喜,她又自觉自己是冯氏亲女,和陆之柔都是嫡女,关系更紧密,因此这般说来。
却不曾想陆之柔身边的乳母不禁皱眉,暗道这还是伯府呢,这姑娘眼皮子真浅。但她又不便多说什么,若是以往云骊见状必定要出面缓解尴尬,但她知晓自己这一说明明帮了云潇,到时候,反而落埋怨。
因此,她只走到座钟前看,并不多嘴。
还是云湘见状,不得不站出来道:“我们去外间坐着说话吧,我听说表妹也要同我们一起上学不是?”
陆之柔点头:“是啊,平日我在家中不过母亲混交几个字,那日二舅母说要请先生来,外祖母说正好同姊妹们一道。”
云骊四顾周围,没见到云淑,又问云湘:“怎么不见七妹妹来?”
提起云淑来,云湘还未说话,云潇就走过来道:“五姐姐,你何时又关心她来?她姨娘没了,自伤心着,又病了一场,太太体恤,就不让她出来了。”
“原来如此。”云骊暗自点头。
若她的姨娘去了,她不知道要难过多久呢,怕是眼泪也会流干了。
一时,又说云清过来了,云骊赶紧让座:“三姐姐来我这里坐吧。”
云清笑着摇头:“五妹妹坐吧,方才我在那里坐了许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