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都还未说完,萧承却是直接打断道:
“审得如何了?”
“回陛下,一应罪责,师明哲供认不韪。但无论如何,他都死咬着所有事情,都是自己因胞弟之仇,心中不岔,这才独自谋划。”郅都回道。
萧承闻言,面色沉着,一甩披风,当即朝大理寺之中走去。
“去看看!”
“是。”
郅都连忙上前,为萧承引路,前往大理寺的牢房之中。
大理寺牢房虽然狱中条件,为京中各衙牢房最好的。但说到底也是牢房,再好又能够好到哪里去呢?
此时已经入夜,牢房之中,更有几分昏暗阴沉。配合着里面传来的不断哭嚎惨叫之声,便显得阴气森森,常人至此,不免心中发寒,颤颤巍巍了。
萧承的到来,让牢房之中养伤的百家众人,不由齐齐抬头。再看到是当今云皇之后,一众百家众人顿时面露震惊,不由得纷纷强撑着起身。
虽然萧承此时只做普通打扮,但百家之人最起码当日在城门处,是与萧承打过照面的。
当日云皇萧承,一“箭”重伤百家众人,那般情形,纵然只是见过一面,云皇的天子之威,想必众人也是印刻心间,难以忘怀的。
看到萧承走过,有胆子大的百家之人,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中震颤,咬牙道:
“敢问陛下,已经审讯了数日,都未曾查到什么,可见我等皆是被师明哲蛊惑,被儒、法、名三家牵涉进来的,何时能够放我等出去?”
“还请陛下明鉴,我等毫无谋逆之心啊!”
“还请陛下为我百家颜面着想,为稷下学宫着想啊!”
原本冷着脸朝牢房深处走去的萧承,听到百家之人的叫冤之声,脚步微微一顿。
萧承顿在原地,双眼扫视在场的百家众人一眼,脸色严肃,声音发厉,道:
“尔等百家,于稷下学宫之中,受我大云朝堂奉养,方才得以专心研究学问,随意褒贬时政,指点江山。京中乱像,尔等不思约束门中学子,反而稳居于学宫之中,坐看局势变化,任由京中动乱,百姓蒙难。”
“如此行为,当真对得起供养学宫,每日所耗费的民脂民膏吗?对得起朕对你们的厚资奉养,尊崇有加吗?”
这次的动乱,的确是儒家师明哲的手笔。可若是这些人学着阴阳家、兵家这几家,知道约束门中学子,局势又何此之乱?
听到当今云皇这隐带训斥之言,在场的百家众人,脸上不由得有些挂不住了。
“这皆是师明哲的计谋手段,各家门中学子年轻气盛,这才被挑动……”
“陛下啊,诸子百家不比朝廷、军中,也不比江湖上的什么门派。除了各家核心弟子,其余大多数的普通学子,约束力实在不够。所以不是不愿阻拦,而是无力阻拦啊!”
萧承闻言,嗤笑一声,不屑道:
“这些话说给旁人听就行了,少在朕面前诉苦。”
“这次朕不深究、不杀人,就已经网开一面了。好生在这里待上几日,朕心中郁气消了,你们就可以出去了!”
萧承这句话,就是摆明着告诉这些百家之人。自己现在,就是有意将他们这些百家高人,关押在大理寺牢房之中的,就是故意在折损他们的颜面,来消除心中郁气、不满。
说罢,萧承冷哼一声,一甩披风,不再理睬他们,在郅都的带领之下,径直朝牢房深处走去。
百家众人,此时不由对视一眼,有人苦笑摇头,有人愤慨不满,但终究也什么都做不了,无奈地重新坐了回去。
萧承越朝牢房深处走去,耳边响起的闷哼哀嚎之声便越发清晰起来。
直到最深处的即将牢房之中,亮起的灯火也更显幽暗。
此时才收到当今陛下已经到来消息的张汤、赵禹二人,此时才匆匆走出,对着萧承俯身一礼,道:
“臣等,拜见陛下!”
萧承微微歪头,朝左手旁的牢房里瞥了一眼。
只稍稍靠近,萧承便闻到一股子腥臭味道自里面传来。一血肉模湖之人,被挂在了刑架之上,头颅无力地垂下。唯有胸口微微的起伏,方才能够证明他还活着。
萧承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这是,师明哲?”
此时赵禹闻言,连忙行礼道:
“陛下,师明哲乃是主谋,甚是重要,所以由郅大人亲自审理。至于此人,乃是儒家弟子,名为魏廊,也是师明哲座下弟子与心腹之人。此次阴谋行刺宫内的事宜,便是由此人经手。虽然一开始此人极不配合,但连日拷打下来,也都已经交代地差不多了。相应卷宗,今日也已呈递陛下御前。”
狱中酷刑,是少有人能够遭受得住的!多少视死如归之人,被狱中的那些狠辣手段稍微招待一二,便再难把持,问什么说什么。
萧承闻言,不由朝赵禹瞥了一眼。
因为萧承的突然到来,赵禹此时还尚未来得及整理仪容,便匆匆出来见驾。
此时他的双手之上便沾染着鲜血,刚刚脸上的狰狞暴戾之色犹未消退。甚至就连官袍之上,也不知何时沾染上了血肉,满身一股子血腥之气。
萧承点了点头,沉声道:
“交代出来的,牵涉其中之人,一经核查,尽数捉拿,不需顾忌!”
萧承任命以酷吏之名,载于史册的郅都三人,便是想要通过严酷手段,将涉及此事的一应人等,尽数捉拿,以解心中怨气,也用来震慑百家之人。
赵禹闻言,神色更是振奋,抱拳喝道:
“请陛下放心!”
“带朕,去见见师明哲。”萧承又道。
郅都闻言,连忙应是,带着萧承走到最深处的一间牢房之中。
相较于隔壁血肉模湖,满室腥臭,这处牢房,倒显得有些异常了些。
师明哲没有被绑在刑架之上,也没有遭到严刑拷打,只是独自盘坐在一边,脸色显得很是晦暗。
萧承快步走入这间牢房之中,便有随侍的禁军,不知从何处端来了一处椅子,放到了萧承身后。
萧承披风一甩,当即坐于椅子之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师明哲,摸着下巴道:
“儒家当代司业,师明哲?”
师明哲闻言,微微抬头,用浑浊泛红的双眼看向了萧承。
“云皇陛下?”
萧承微微昂头,继续道:
“你的胞弟,是那个叫师明义的?呵呵,你们兄弟相貌倒是挺像的!”
“一母同胞,岂能不像?”师明哲沉声道。
虽然他此前一直说,自己做了这么多,是为了儒家能够在云国朝堂之上扩大影响力。但其实归根究底,他执意要搅弄风云,还是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胞弟死在了萧承手中……
“只是我低估了云皇陛下对中庆城的掌控,本以为陛下离京,便可以动手施为一番,闹得云国朝中大乱……却是没想到,所做谋划已经精心隐藏,却还是落在陛下眼中,没有丝毫隐秘。”师明哲语气低沉道。
师明哲这次的手段,是花费了大量心思手段的,还将安宁侯府杨家、谊兹侯府马家等牵连进来,想要将事情往后宫争斗上引。
可师明哲从一开始,无论是筹集金银、调动人手,一直就都在萧承的视线之下。这些隐藏手段,虽然一开始也让京中各衙束手束脚,但到底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图耗了精力。
萧承闻言,眉头微微一动,然后话锋一转,道:
“对了,我大云暗探密报,曲阜书院,书院长孟鸿朗已经启程,亲自来我大云。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曲阜书院,名为书院,但实际上就是儒家山门所在。书院长孟鸿朗,便是当代儒家家主。
儒家家主亲自前来云国,显然就是不想与云国发生什么冲突,只能前来,收拾师明哲留下的这堆烂摊子,保住儒家在云国的根基。
毕竟云国,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边陲小国了。如今云国国势,强盛无比,威压天下,已然有了一统中原之气象。儒家又怎么会,轻易放弃云国,死抱着夏国一起沉沦?
此时,听到萧承所言,师明哲却是反而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知道,孟鸿朗亲自前来云国,便意味着自己要将这次中庆城动乱的罪责全部背下。不过这也是他所求之事,此时自然不由露出了笑容。
萧承瞥了一眼他脸上不由露出的笑容,嘴角竟然也是一弯,开口道:
“所以,朕已经下令,牵涉其中的儒、法、名三家弟子,五日之内尽数捉拿……”
“严刑拷打,从严从重,不问死活!”萧承声音冷冽,一字一句地厉声道。
师明哲闻言,童孔微微一缩。
他这几日,虽然没有收到什么严刑拷打。但这几日也一直就在这大理寺牢房之中,对于郅都他们三人的手段,可是已然知晓的。
有了萧承这让严刑拷打,还“从严从重,不问死活”的命令,只怕郅都三人再无顾忌。一番手段下来,被抓进来的人,就算能够熬下来不死,只怕也要彻底废了!
只要一想到经此一事后,云国中庆城儒家核心弟子尽数折损,还让被算计了的一众百家之人仇视,儒家在云国朝堂已失大势,师明哲的心,便是一阵抽疼。
沉默片刻之后,师明哲微微抬头,颤声道:
“云皇陛下,如此酷烈手段,就不怕百家与您离心离德吗?”
萧承冷笑一声,道:
“离心离德?你敢用后宫朕的妻儿布局,便应该想到今日的下场……而且,只要我大云国势不衰,你儒家又能如何?天下百家,士子何其多也,没了你儒家,天还能塌吗?”
在儒家用后宫布局的时候,就注定了萧承这次的大发雷霆。就如当初海瑞被刺杀一般,此时若是不严厉镇压,日后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精力,在这件事上面了!
萧承的这一句话,便将师明哲堵得哑口无言。
天下士子,何其多也,欲要入仕为官的,更是数不胜数。而且除了那些核心弟子们,其余的儒家普通士子,难道还会就因为这件事,便放弃心中志向,不入仕云国?
萧承看着师明哲面色灰败,沉默无言的样子,有些无趣地站起了身来,然后眼神微微一眯,突然看向师明哲,叮嘱道:
“对了,提醒你一句。你的性命,朕要用来震慑百家势力!所以在朕没让你死之前,你不可以死!毕竟,你也不想朕一怒之下,牵连所有的儒家弟子吧……”
儒家,百家之中,势力最大、影响力最广的学派。而师明哲,身为儒家当代司业,儒家二号人物,分量也足够重!
用他的性命,再搭上纪方、公孙颂二人,以及儒家一众核心弟子,想来也足以震慑百家,使他们能够安分下来了!
师明哲闻言,面露苦涩之意,默默点头,道:
“我知道了,定会如陛下所愿的!”
萧承闻言,冷笑一声,方才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起身离去。
而在萧承离去之后,整个中庆城之中,无数兵马再次被调动起来,严搜京中各家各户,声势之大,让人不由心中发慌。
不少隐匿起来的百家士子,便被捉拿起来,押入了大理寺牢房之中。其余各家弟子还好,只是治了个扰乱京中之罪,小惩大戒。
而儒家学子,尤其是那些涉及此桉之中的核心弟子们,一律是严刑拷打,不问死活。
大理寺狱中的哀嚎之声,日夜不歇,传遍街道之上。每日,皆有被拷打至死,浑身血肉模湖不成人形的尸首,被清理出大理寺之中。
过往的行人、百姓,见此情形,又闻狱中哀嚎不断,皆是不寒而栗,面露惊惧之色。这大理寺牢房也因此,一跃成为堪比东厂、粘杆处监牢这等人间炼狱的恐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