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态度真诚,显然对这个山神深信不疑。
“继续说。”陈菲菲打断她念经的声音,继续问道。
“后来我们村子就连怀孕的人都很少了。”二媳妇低声说道,“譬如我,结婚五年,至今都不曾有孕。”
陈菲菲神色凝重,目光落在二媳妇瘦弱的脸颊上。
“是不是我们的问题啊?”大媳妇激动说道,“我可以吃药的,听说还有针灸之法,我都可以的。”
陈菲菲垂眸,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不好说,我需要再看看你们郎君的身体。”
两人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村里有几个你们这样的媳妇?”沐钰儿问道,“都是你们这个情况吗?”
二媳妇点头,惆怅说道:“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你们是不是搬过地方?”沐钰儿冷不丁问道。
两个媳妇脸色微变。
—— ——
“别胡说,没有搬过的。”年纪大的老妇人摆了摆手,不愿多说,转身准备离开。
张一嘴甜,立马软下声来说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婶婶别走,我就是瞧你长得像我那三奶奶,好多年没见老人家了,心中想的紧,就是随便问问。”
一侧的王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和张一都是孤儿,被师父捡回去的,哪来的三奶奶。
那老妇人常年不见生人,自然也没有被这样年轻小伙子哄得笑不拢嘴的时候,无奈便也继续坐了下来。
“哎,我就是瞧着有些房子还挺新。”张一笑说着,“毕竟搬村也是常有的事情,就我那村子从山顶搬到山脚,就是为了一口水啊。”
秦知宴简直是听得叹为观止,若是还算了解北阙,这一套接着一套的真诚表情,简直是要被糊弄过去了。
老妇人叹气,点头:“水确实重要。”
张一话锋紧接着一转:“说起来,村子里的水如何打啊,我刚才都是洗个脸,却发现井里没有水。”
老妇人眉心一皱:“你去水井了?”
张一心中微动,笑说道:“对啊,不就在村子正中吗,怎么?是禁忌吗?可我看车轱辘好像还挺新的,也有用过的痕迹,我就是想打个水洗个脸而已,您瞧瞧我这脸,到现在都没洗呢。”
老妇人拧眉:“你可以提个桶村子口往西走,走大概两炷香,就会看到有一条大湖,去那里打水。”
张一笑了笑:“还挺远,怎么不在村子里再开一个井。”
“老妇人不说话。
“哎,我瞧您这屋子就您一个人啊,您这么大的年纪打水可不方便,要不我让我的朋友给你打两桶水来。”
张一热情说着,顺手拉了拉王新的袖子。
王新上前,僵硬露出笑来。
“我这朋友力气大,你尽管使唤。”张一大手一挥,随意说道。
老妇人笑了笑:“不需要,我儿子会给我打水的。”
张一其实早就发现这个院子里应该还有其他人,只是从昨夜到现在,却一直没有其他人出现,这才试探性问了问。
“原来如此,你们分开住的啊。”张一又问道,随后叹气,“怎么放您这么大年纪的人在这里单独一个人住着,令郎行事有些偏颇啊。”
老妇人连连摆手:“我儿人很好的,他与我同住,只是最近有事情不再这里而已。”
张一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是我多言了。”
“没有的事,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你们是打算在我这里用,还是去村长那边和你的朋友一起。”老妇人抬眸看了眼天色,温和问道。
张一故作无奈地打量了一下那个简单的院子:“还是不打扰您了,我瞧着村长家似乎还有些余粮。”
“村长的两个儿子争气。”老妇人低声说道,“东西多。”
张一立马上赶着拍马屁:“我瞧您这样的气度,令郎一定不差。”
老妇人被人哄得笑不拢嘴。
“村子里平日有人下山吗?”秦知宴也入乡随俗地坐了下来,好奇问道,“虽说山神庇护,但也要采买吧,我们这次可以跟着他们一起下山吗?”
老妇人神色犹豫,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这我不知,要去问阿大他们?”
秦知宴不解地歪了歪头:“阿大,是那个年轻人嘛,那我去哪里找他询问此事呢。”
他叹气,神色哀伤:“不瞒您说,我是家中独子,我耶娘好不容易才有了我,现在好几日不曾回家了,想来是急坏了。”
这等瞎话张嘴就来。
张一忍不住佩服的敲了敲大拇指。
老妇人仔细打量着面前细皮嫩肉,明显出生优渥的小郎君,好一会儿才点头:“以后万万不能乱跑了。”
秦知宴乖乖点头。
“阿大就在我这间屋子往东走,第六间的院子,家门口摆了很多木料,你看到了就知道了。”老妇人说。
秦知宴点头。
“哎,你们可都是做木头东西的。”张一兴奋说道,“不瞒您说,我对这等手艺活也是颇有心得的。”
这话说得讨巧,只是不知如何触动了老妇人,老妇人只是睨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们所做的东西不同,不好比的。”
那一眼,只把张一看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若不是身兼重任,只怕要当场跳到王新身上才能克服恐惧。
“我累了,你们都去吃饭吧。”老妇人低声说道。
张一和秦知宴对视一眼,便识趣离开了。
三人结伴走在村中,村子格外安静,大都大门紧闭,偶有动静也大都是老人,或者是神色麻木的女子。
“这个村子真的阴沉沉的。”张一牢牢抱着王新的胳膊,低声说道,“一个个连着笑脸都没有。”
“司长说之前看到很多木偶人。”王新也紧跟着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的院子,尤其是在几家门口有木料的家门口扫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用这些木头做木偶的。”
“你说村子里人靠什么赖以生存的?”秦知宴冷不丁问道。
—— ——
“不过是做一些木偶,等开山之际让人送到山下卖罢了。”院中,老村长淡淡说道,“靠着手艺过日子的。”
“不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琉璃山这么多树木,想来猎物不少,怎么不买些肉,硝个皮毛,这样的价格可不低。”唐不言不解问道。
“我们都是老弱之人。”村长叹气说道,“哪里能抓这些跑的这么快的孽畜。”
“那想来种地也不方便吧。”唐不言叹气,悲悯问道。
“这也还好,半山腰地也少,各家各户就是种着玩,图个温饱而已。”老村长低声说道。
唐不言眸光微动,最后目光落在棚子下的木质零件上:“是这些东西吗?瞧着好精巧,看来你们村中做木偶的手艺也是经年流转下来的。”
老村长笑着不说话。
“这个棘齿轮倒是有趣。”瑾微顺势看了过去,惊讶说道,“你瞧,一大一小,却卡着牙齿,郎君的马车上就有这个,可以防止轮轴倒装,马拉扯也更加方便了。”
唐不言看了过去,捏着手指,也跟着笑说着:“原来老丈并非山居村民,只是落魄了而已,不知老丈是哪里人。”
棘齿轮制造不易,唐家的那个便是族中秘方,便是马车快速奔驰,既不会颠簸,也不会有倾覆的风险。
自来只有传世的大家族中才会有各种各样令人精巧的秘方。
老丈人没想到瑾微认了出来,脸色微微僵硬,但很快便沙哑说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不曾想郎君竟是贵勋之家。”
“如今也不过是没落了。”唐不言含笑说道,“不值一提。”
两人相互打着马虎眼,各自试探着,偏又好似一句话也没多说,就在此时,紧闭的大门再一次打开。
陈菲菲走了出来。
“如何?”老丈人激动问道。
陈菲菲捏着手中的银针布袋,目光落在村长身上,低声说道:“得罪了。”
她伸手按着老村长的脉搏,好一会儿才收回手。
“我也有问题?”老村长惊疑问道。
陈菲菲抬眸打量了他一眼,最后蹙眉问道:“若是得空让两位令郎来看看,再者,你们的米粮蔬菜肉,柴米油盐酱醋茶等都是从哪里买的?”
“是大郎们从外面带回来的。”村长心中一惊,“可是这些有问题。”
“等会都给我一份,我仔细看看。”陈菲菲话锋一转,“你们可有吃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老村长凝重摇头。
“药也没有?”陈菲菲逼问。
老村长嘴角微微抿起,最后说道:“大家都吃过几次,但已经吃没了。”
“药方呢?”
“没有药方,都是山神辞药。”老村长谨慎说道,“山神的药是不会出错的,必然不是他的问题。”
陈菲菲不可置否,只是继续问道:“你们村中有这样的情况的人有多少?”
老村长叹气:“年轻女郎皆是如此。”
“我可以一个个看过去吗?”陈菲菲问。
谁知村长摇了摇了摇头,为难说道:“这可能不行。”
“为何?”陈菲菲不悦说道,“你竟然请我来看病,怎么连这点诚意都拿不出来。”
村长只是叹气,随后目光扫过众人,堆满皱纹的眉眼越发紧绷,连着声音也缥缈起来:“不是我不愿意,是村中大都信山神,您若是如此上门,怕是要被打出来了!”
“你不信?”沐钰儿响起前夜他带着村中众人虔诚跪拜的模样,心中惊讶。
老村长不说话,只是叹气。
“不知我家的情况……”他不好意思问道,“可还有的补救?”
陈菲菲故作高深说道:“不好说,让我仔细思考两日,等我走之前一定给你们答复。”
老村长捏着拐杖的手微微一紧:“为何要这么久?”
陈菲菲也跟着委屈,无奈说道:“望闻问切,两位小娘子脉象凝涩,瞧着有点中毒之象,可我观气眉宇瞳仁,又皆是干净清凉模样,总不能为了让您安心,随便找个借口骗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