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言把发带慢条斯理收回,握在手心,抬眸。无奈说道。
沐钰儿开心地哦了一声。
“我觉得我的推理没有错。”沐钰儿的声音自头顶闷闷传来,“可我好像没找到这个钉子的位置。”
“本来就是挂不住的,弯月形铁钩最容易脱开了。”有相国寺的僧人嘟囔着,“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
唐不言手指捏着指骨沉思着,却不料碰到那条绵软的红带子,不由垂眸看了一眼。
带子用久了有些毛茸茸的手感,两侧的带子被人仔细缝合着,虽然能看出手艺不佳,但佩戴她的人格外爱护。
“少卿。”沐钰儿冷不丁低头就看着唐不言正摩挲着自己的发带,不由动了动屁.股,清了清嗓子后,大喊一声。
唐不言抬眸看去。
一双漆黑的眼珠被两侧亮堂的烛火一照,皎皎无纤。
沐钰儿和他四目相对,随后被看得颇为不自在,只是踢了踢衣摆,咳嗽一声继续说道:“少卿有没有什么意见啊。”
唐不言盯着那晃动的衣摆看:“司直是把铁钉放在鱼线中间吗?”
沐钰儿嗯了一声。
“大钟被敲响后,一直紧绕在它身上的鱼线会因为震动而影响整个莲花灯,最大可能是震动铁钉,让铁钉脱落,悬挂在上面的莲花灯也紧跟着会掉落。”唐不言慢条斯理分析着。
“司直不妨再铁钉尾部再多绕上几圈,要稍微紧一些,能有微微的卡顿感,但不需要太多,然后再放到那圈鱼线上,最后留下一根线垂落下来。”
沐钰儿眼睛一亮。
秦知宴啊了一声:“这样莲花灯只要微微一晃,就会点燃鱼线,鱼线易燃,把原本固定住的那一圈烧掉,铁钩就自然滑落下来了!”
“但怎么保证鱼线一定会落在灯芯上呢。”陈策犹豫说道,视线隐晦地看向澄心,“万一一开始就点燃了呢,又或者万一后来晃动时没晃到火上呢。”
澄心黝黑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唐不言垂眸,淡淡说道:“两手准备而已,若是晃到了,点燃鱼线需要时间,若是再直接,也可以直接被震下去。”
“震下去?”秦知宴不解,“大钟的威力这么大?”
沐钰儿冲袖中掏出一个铜钱,然后小心翼翼放上去,最后小心弹了弹铁钩,铜钱一震,弹了一下,果然直接跌了下去。
这次沐钰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成了,就是这样的。”她低头说道,“很有可能是,点燃也确实点燃了,但这个钟震动起来幅度大,直接震下去了。”
“万一一开始挂上去就点燃了呢?”陈策不解。
沐钰儿笑说道:“可以虚虚搭在上面,做成一个预备的动作,只要大钟的震动顺着鱼线穿过来,然后在铁钩上被放大,要不鱼线掉落燃烧掉下去,要不就直接震下去。”
“万一凶手运气不好,两个都避开了呢?”陈策摸了摸脑袋,又假设到。
沐钰儿歪头,吊儿郎当说道:“那说明今天不合适杀人,咱们改天再来。”
“这个钟这么厉害?”秦知宴惊疑地看着那个大钟。
沐钰儿眼珠子一转,突然说道:“对啊,秦少尹,那你去试试。”
秦知宴警惕:“怎么突然这么客气喊我。”
沐钰儿笑眯眯说道:“你不是好奇吗,让你试试我还做得不对吗?”
她话锋一转,故作为难说道:“原来少尹喜欢别人骂他啊。”
秦知宴眉间高高扬起:“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那少尹去试试啊。”沐钰儿笑眯眯说道,“又不难。”
秦知宴果然被说服,朝着大钟走去。
敲响大钟的木头安静垂落在一侧。
澄明忍不住开口劝道:“此钟精造,钟鸣很大,少尹……”
“别去……”唐不言也蹙眉拦道。
只是两人都没说完,就看到秦知宴直接一把抱起木头用力敲了一下。
钟声嗡鸣沉重,余韵缭绕,深然震动。
寻常僧人敲钟一向点到为止,不会失了轻重,秦知宴本就大力,加上没有经验,这一下,直接把殿内所有人都听蒙了。
唐不言眉间瞬间紧皱,不少和尚也跟着捂着耳朵,至于正中的秦知宴被震得脑袋一嗡。
沐钰儿歪头,露出得意的笑来,她正打算下去,突然抬眸看向那个小小的钩子,目光一凝。
“这个钩子……”沐钰儿一怔,“为什么现在也在晃。”
唐不言隐约听到沐钰儿的声音,便下意识抬眸看来,目光倏地一紧。
沐钰儿轻轻一跃落到他面前,神色微动:“这是怎么回事?”
唐不言摇头。
若是只需要敲响大钟,铁钩就会震动,为何又要多此一举绕上鱼线。
“会不会是固定铁钩用的。”她又想到,“铁钩卡不住哪里。”
唐不言沉默:“可凶手这样只需要绕在钩子上即可,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弄到大钟上。”
“算了,这个等抓到凶手就知道了,不过没了鱼线,这个东西这么怎么会晃,真是奇怪,让张一来看看。”沐钰儿又说道,“张一最会这些了。”
陈策凑过来:“现在莲花灯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到时候我把碰过这个灯的人全都叫来询问,爬这么高的地方怎么可能悄无声色,又没有司直这样的本事,那现在要去观音庙看看吗?”
沐钰儿点头,心事重重跟在他身后。
她脑海中倏地响起东宫案后,少卿说的一件事情。
——鲁寂家中的那条无人知晓的水道,日本浪人水寨上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机关,甚至是天枢内那个偷天换日的机关,难道真的巧合?
沐钰儿扭头去看了一眼大雄宝殿,冷不清看到澄明正静静地看着他,雪白清瘦的脸在烛火笼罩下阴晦难辨,偏就像他身后的那座顶天立地的巨大佛像,无悲无喜。
“澄心。”沐钰儿快走几步,靠近唐不言,“之前好像有话说,等会去问问。”
“他刚才一直都很不安。”唐不言冷不丁说道,“所以人都在看你,只有他一个人在拨动佛珠。”
沐钰儿不曾想唐不言观察得这么仔细,沉吟片刻后,最后不得不说道:“他确实有些问题,但杀死性空和道善都需要力气,他不行。”
“可他确实是最有机会的,三个死者所有的死亡条件都是他最有机会接触的。”
——交.脚菩萨的请帖,贡品的摆放,莲花灯的悬挂。
她这般说着,心里有一点奇怪的念头闪过,还未想明白就突然消失不见,因为他听到一个压低的,骤然停下的说话声。
——黑暗竹林被回廊的光微微罩着,却只点亮边缘的光,再见身侧竹影晃动,树叶婆娑,却又在此刻好似人影潜伏在此处,可偏偏,林中悄然无声。
——有人!
作者有话说:
案子走一半了,再发几个盒饭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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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玛瑙死
竹林
沐钰儿脚步一顿, 唐不言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陈策走到一半时,突然察觉到后面没人,不由惊讶回头, 却见身后的沐钰儿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陈策原本随意搭在剑柄上的手倏地握紧。
竹深树密虫鸣处,风声在夜色中穿梭,树影婆娑,月移斜枝, 时不时有微凉清风, 缓解初夏悄然升起的燥热。
陈策眉心紧皱,侧耳听去,隐约在虫鸣鸟叫中听到一道夹杂其中的轻微的呼吸声。
他对沐钰儿使了个眼色。
一一怎么办?
沐钰儿下巴微抬, 指了指后面的位置。
这是一个回字形的游廊,茂盛的竹林在内口处, 两侧都是走路的回廊,如今沐钰儿等人堵在一侧, 另外一侧因为这一片竹林的遮挡,成了一角漏洞。
头顶悬挂着的灯笼晃荡出些许微光, 落在几人眉宇间, 显出几分锐利。
陈策身形微动,随后悄无声息地绕到回廊后背处。
沐钰儿盯着正中的苍苍竹林, 嘴角微挑, 眸光却又不带笑意, 意味深长说道:“两位是想自己体面地走出来,还是我帮你们体面地走出来。”
陈策一惊。
——里面竟然有两人。
风摇翠竹,月笼夜色, 幽静的竹林内倒影晃动, 似有踌躇。
沐钰儿沉默, 随后上前一步,目光沉静,右手搭在刀鞘上:“那就得罪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传来脚踩竹叶的声音,咔嚓一声,清脆细微。
没多久,竹林内出来一人。
那人面容瘦长,颧骨突出,身形高挑,眼尾耷拉着,眉骨微微突出,在不经意抬眸看过来时,带着一丝遮掩不住的狠厉,但那点阴沉之色很快就被摇晃的竹影一照,再凝神时只剩下低眉顺眼的木讷。
若非他如今穿着僧衣,剃了头发,那一眼颇有种悍匪的嗜血气质。
沐钰儿盯着他的脸看,好一会儿才从那张没有任何特点的脸中分辨出,这人正是白日里在食堂门口和法明一起走来的净业寺律戒长老。
他身上有一种格外奇怪的气质,就像北阙在洛阳数不尽数的暗哨,扔在人群中就像鱼入了海,完全不会引起一点波澜。
白日里他一直垂首低眉地躲在法明身后,就连沐钰儿都忽略过去,只是随意扫过一眼,不曾仔细看过,现在才察觉出一丝怪异。
他不知从哪里回来,鞋底上有一些黑漆漆的东西,正黏着土,衣摆上也有一些油脂模样的东西。
沐钰儿神色不解,目光自他寡言的眉眼上一扫而过,随后落在随他而来的身后之人,眉尖一挑,似笑非笑。
“法明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