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凉似乎跟她很熟,打趣着她,“哎我说钱少少,你看,咱这桌,就咱两单着,要不,咱两凑合凑合算了。”
那姑娘眉眼都没抬,没好气∶“滚蛋,别叫老娘大名,叫钱姐。”
瞧瞧你这气性真大,咱这桌上你单身,我单身,这不是事实吗,事实不让说啊。
她把菜单一合,扫了一圈,义正言辞地说到∶“谁说这桌子上就你我单身了,大伙都单身呢,不信,你问问这些个爷,在外头人模狗样的接受采访的时候,谁不说自己单身呢?”
这话一出,兰烛抬头看了一圈桌子上的人,那些个跟着来的女孩子,脸上没有半点不愉悦,都跟没听见似的,温顺低眉。
倒是江昱成说了一句, “行了, 王凉, 你少说一句, 少少, 你不一直嚷嚷着要来这家酒店吃他们家的菜的吗,这次南城的项目,为了打通那边的关系,你跑来跑去,也辛苦了,今个,挑你爱吃的点。”
还是二爷好。钱少少脸上荡漾出笑容,朝着王凉吐了吐舌头,听到没有,叫你闭嘴。
“行,我闭嘴。”王凉翻着手上的菜单,“都是杭帮菜,甜腻腻的,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土生土长的槐京人,怎么爱吃这种。”
“杭帮菜怎么了,我爱吃,你们就得来。”钱少少回怼,“我说我爱吃杭帮菜,二爷就把地方定在这里了,你要不爱吃,你可以不来!。”
“哎我说钱少少,你可真狂,你被你家那三个哥哥宠坏了是不是没人教训你了……”
“行了。”江昱成出声阻止,声音不怒自威,“还让不让人吃饭,坐下,点菜,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这下一群人才安静下来。估计是钱家这位小姐交横跋扈惯了,江昱成又发话让她想吃什么点什么。在座的几个男人懒得争,就由她点去了,只是叫了点酒,更别提问身边的女伴的意见问她们想要吃点什么了。
江昱成把菜单从桌上拿过来,给了兰烛,侧耳低声对她说到,“杭帮菜你也爱吃,据说挺地道的,不知道比不比得上杭城的苏氏酒家,挑着爱吃的点。”
兰烛接过菜单,点了点头。
她才刚看到凉菜那一栏,手指向下滑就听到钱少少问服务员说,“这个红豆酒酿一份有多少?”服务员“一份大约就只有一人量,建议这边点每人一份。”钱少少挥手“不用,他们都不爱吃,这个给我来一份就好。”
兰烛原本放在红豆酒酿上的手指头滑落,她不着痕迹地翻面,看起了其他的菜品。
许是她看的时间有点长,原本跟旁边的男人讲话的江昱成似乎察觉到她的犹豫,他回头,问到“怎么了,没什么爱吃的吗”
兰烛合上菜单,“没有,点一个蟹酿橙尝尝吧。”
江昱成点头,然后继续回了旁边男人的话题.
“哎,别点蟹酿橙——”钱少少出声阻止,“这家别的菜都不错,就这个蟹酿橙不好吃,我之前吃过,那蟹不够入味,还说什么古法手艺,吹的天上有地上无的,结果难吃的很,别点。”
兰烛手上还拿着那菜单,她看了一眼江昱成,他侧耳,专心地听着旁边那个男人的讲述,完全没有听到这边发生的事情。
兰烛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那好,蟹酿橙不要了。”
菜一会儿就上齐了。
钱少一边分享着“下江南”的美景美食,一边给大家介绍着桌子上每上来的一道杭帮菜。
王凉喝高了说她班门弄斧,说坐在她对面的兰烛,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
钱少一脸好奇,第一次对着兰烛说话,问的就是她有没有办法弄到苏氏酒楼的票,她花了大几万买张黄牛票也买不到。
兰烛笑笑,说她不知道原来苏氏酒楼有这么火,早知道的话,就不来槐京了,当个卖位子的黄牛赚的也不少。
江昱成听到了,抬着烟吐着青雾,说做她现在戏票的黄牛,赚的也不少。
其他的几个女伴听到了,一嘴一个“艺术家”地夸着兰烛,兰烛笑笑,夹了口龙井虾仁,自觉味道寡淡,便放下了筷子。
饭后,钱少少张罗着几个人打牌九,女伴们都扎着堆聚在沙发上说着娱乐圈的小八卦。
江昱成手气好,打了几圈,桌上的筹码就翻了倍。钱少少输了不服气,直接用手从他桌上抓着筹码往自己兜里放,江昱成也不生气,随她闹。
等她抓的差不多了,江昱成又把桌上剩下的给了兰烛,说她门前少棵红珊瑚树,要是觉得闷了可以拿着筹码叫上那些个女伴去前厅逛逛园林景致,觉着好就直接用筹码兑了。
兰烛掂着那沉甸甸的筹码,出了酒色酣畅的人间温柔乡,躲在凛冬大雪除夕夜的回廊拐角。
她从兜里摸出傍晚江昱成那支未让她抽完的烟,捻了火机,蓝色的火焰倏而跳跃在白雪皑皑的夜色里。
“哎,兰烛,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兰烛回过头,竟然看到了王凉。
她出来之前,他输得一败涂地,或许是让位给贤,出来透透气。兰烛“里头烟味太重,我出来透透气。”王凉看了一眼她夹在手指间的烟,没拆穿。
钱少少跟我还有二爷的爷爷辈,从前住一个大院,我们都熟,这小子跟男人一样,从小就是这种性子,说话做事就是这么特立独行,不顾别人感受,说白了就是刁蛮,你别跟她计较。”
“嗯。”兰烛淡淡应了一声。
她没跟她计较,也不嫉妒他们关系好,只是羡慕。羡慕她能堂堂正的做自己,不是谁的人,不是谁带出来的,不是谁提携着帮扶着的,而是在这种一般人都进不来的局里拥有姓名。
王凉见兰烛周身气压低,岔了个话题,打趣她∶“要不你跟我吧,我是王家独子,你说京戏这行当,我虽没有二爷人脉广,但你说在影视行业,谁又能比得过我们王家呢,不如你跟我小姨娘一样,混娱乐圈吧,我捧你拿影后,怎么样?”
“好啊——”兰烛弯着眉,“那我跟你,咱俩一起走进去,让那位江二爷开开眼界,见一见满头的青青草原,你去跟二爷说,我兰烛以后,就是你的女人了。”兰烛说罢,真要伸手把王凉往屋子里面揽。
“别,姐,我跟你开玩笑呢。”王凉连忙摆手求饶,“您这是干什么。”
见兰烛放开了他又自顾自地在那吞云吐雾,王凉瞥了瞥,劝到∶“你说你,整天靠嗓子吃饭的人,你还是甭抽烟了。”
兰烛“我师父说了,烟酒不影响人进步,影响人进步的是骄傲和自满。”兰烛只有在很熟的人面前,才会尊称曹老师为一声师父。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但她从来就认为曹老师,是她的恩师。
”害,你说曹老啊,曹老那酒量,真不是盖的。哎,姐,你说你以后会不会也像她一样,现在年轻是个小倔驴,老了老了就成老倔驴了。”
兰烛轻飘飘地抬起腿,往王凉的腿肚子上踹了一脚。“别不尊重我师父。”
王凉看她随意地抬腿,以为不疼就没躲,谁知这一脚下来,他当即就捂着小腿肚子,嚷嚷道∶“这么大力呢!你们唱戏的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怎么这么大力,你这是要踢死我啊,我好歹喊你一声姐。”
“谁是你姐,我比你小。”
二爷是我哥,你是二爷的女人,按照道理,我应该叫你一声姐。
兰烛皱了皱眉头,微微抬着下颚打量他,“你这是按照哪门子没道理的道理,按照你这个道理,你应该叫我嫂子。”
王凉揉揉腿肚子,依旧没脸没皮地往兰烛这边靠∶“得勒嫂子,要我说啊,您别跟里头的那几位计较,要说这么多年来,我就没见过二爷待谁跟对你那么好过,要说刚跟你好的那一年,那剧团里,传出些什么他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的流言蜚语,起因就是因为有人说,接送你出入是辆奥迪,档次太低,说二爷没把你放在心上。那些暗地里说的那些不入流的话被他听了去,当天就给你换了一辆九百万的库里南,姐姐,那可是库里南啊,我求了我爸二十年,他老人家都没给我买。”
兰烛“那你陪他睡一晚,或许不用求你老爹,江昱成也会给你买。”
王凉用一种“世风日下”、“你是不是疯了”、“我耳朵没听错把”的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兰烛,而后撒腿就跑。
兰烛笑出声来,图个清净。
她灭了手里的烟,丢进垃圾桶里,而后回了包厢。
牌九和台球还在继续,欢声笑语依旧不停歇。兰烛循着夜灯回了自己的房间。
大约到了十一点多,她的手机不出意外地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果然是江昱成助理给她打电话了。
她搭了件外套,去包厢接人。
助理一脸抱歉,“不好意思兰烛小姐,二爷还是一样,喝醉了不让人碰,只有您能劝回去了。”“没事,我来吧。”兰烛看了一眼靠在桌子上的江昱成。他醉了就是这样不声不响地靠在桌子上。
她蹲下来,轻轻推了推他,“二爷,回去了。”江昱成还能应话,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助理这才帮忙一起扶起人。
兰烛刷开他房间的卡,费了好大力气把他安置在床上,做完这一切,她坐在他床边,喘着气。
原本漆黑的夜色里,突然炸裂出漫天的烟花,带着火星的花瓣如星河中万星陨落,落在浩渺蔚蓝的蓝色星球上。
原来是零点的时钟已经敲响,除夕夜已过,新的一年已经来临了。
兰烛怔忡地望着天空,忽然感觉到后背一暖,回头却发现江昱成已经起来,他抱着她,把她整个人都揽在怀里,把头埋在她的锁骨里,望着漫天的烟花。
兰烛“你装醉”
江昱成“我没有,我真醉了。”
他声音倦怠,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里突然充满了一些庆幸∶“阿烛,你瞧,我又躲过了一个除夕夜。”
兰烛想到她初见他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除夕风雪夜。她刚来槐京,脸被冻的通红。
如今两年,三个除夕,他们都在一起。
本该是跟家人守岁的年月,却被他们过成一心照不宣的相依为命。
兰烛望着漫天的烟花,轻声说“真巧,我也是。”
“没有。”他义正言辞却又含糊不清,“清醒的人,是躲不过去的,你太清醒了。”
兰烛回头,看着窗外雪光映照在云被里男人满是棱角的脸庞。他睡意昏沉,即便是在梦里,也是这样的冷静。
江昱成,每年除夕,你又在怕什么,躲什么呢?
第29章
除夕之后,江昱成还是被江家老爷子叫回了一趟老宅。
林伯带着人装着三大车子拜年用的东西往江家老宅赶。听说江昱成去总归去了,可还是没给面子,祖孙三人又在江家闹出了不少的动静,那些东西都被江家那位老爷子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兰烛见林伯一样一样地往里面搬,江昱成却风淡云轻地在屋子里煮着茶,说外头冷,让她回屋里。
兰烛进了屋,却发现江昱成开着窗,她过去把开合的窗户拉下,却发现这个窗户看出去,能看到那一样一样被搬回来的东西。
兰烛转过身,江昱成却将眼神转过,他口中还在责怪林伯∶ 就让他别准备那么多,这两年送去了不都原封不动的送回来了。”
“老爷子让林伯过来说,老宅什么都有,让您别费心了。”兰烛帮他滤着茶水。
“明个有演出”江昱成突然拐了个话题。
“嗯。你知道的,春节档期排满了,明个开始估计要日夜连轴转,腾不出空来。”
“他给你安排这么多场”
兰烛知道江昱成说的是吴团长,便解释道,“是我自己要求的,春节档期是黄金档,这个时候不演出什么时候演出呢。”
“那也不能卯了劲的演,别累着自己,明天我不在槐京,去趟临城,你的演出不一定能赶回来。”“又不是第一次赶不回来。”兰烛笑笑,“江二爷这是在说抱歉的意思”
“再说了,你不在又怎么了,我还不是照样自己演自己的。”
“你这是在酸我陪你陪的少。”江昱成伸出手,握着兰烛的手肘,将她往自己膝盖上拉,”还有半天,你想怎么过?”
兰烛顺势就坐到了江昱成的腿上。他的肤色偏白,但身型却很强壮,跟他比起来,兰烛就跟一片落叶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他的掌心里。
江昱成习惯性地把五指埋进她的发丝里,直到她的黑发把自己白皙的骨节淹没,他好像就能这样潜进她的身体里,牢牢地掌控着她。
兰烛顺势就把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呆呆着望着外面才刚刚积起来的雪,她轻声说道,“新的一年到了,想给剧团里的同事们买点新年礼物,感谢他们这一年的照顾。”
你怎么不感谢我对你的照顾?他托着她的后脑袋迫使她转头对着自己,该不会就我没有礼物吧”
“这一年的光景都给了你,还不够吗”兰烛眨眨眼。
江昱成摸着她头发的动作一停,低头,眼眸深处映照出外面的雪和兰烛清晰的人影∶“不够。”
他右手一托,兰烛侧边的腿放在另一边,正面坐在他腿上。兰烛听到他说∶
“阿烛,年年光景都给我,好不好”
那一天,让兰烛有了莫大的错觉,他们如新婚燕尔一般,成双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