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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其他 > 掌中姝色 > 掌中姝色 第58节
  因为姜宏在位一日,都不可能真正通敌叛国,他没有姜瓒那么捉襟见肘,没有姜瓒那么迫不及待的揽权。
  只有新帝登基,在他眼里,前有宦官乱权,后有镇国将军府拥兵自重,与此同时,霍砚又步步紧逼,肆意栽赃杀害朝廷命官。
  新帝为了稳权,所以不得不铤而走险。
  霍砚甚至不在意新帝是谁,因为不管是谁当皇帝,皇后都会是她,她和耶律骁的那点过往,早在他鼓掌之中。
  往远了猜,甚至有可能耶律骁回国后,能这么快当上太子,也有霍砚在内推波助澜。
  只有耶律骁当上太子,才会为了她重返楚国,姜瓒必然会向他释放善意。
  浮云山庙会上,霍砚早就知道耶律骁等人更改进京路线,故意带她与之偶遇,故意激怒耶律馥,让耶律馥对她心生敌意,从而迫使耶律骁因她,也因耶律斛在辽的掣肘,与姜瓒合作。
  眼前的耶律馥肯定是假的,她不否认霍砚对她的感情,霍砚容忍不了耶律馥屡屡朝她下手,所以,耶律馥肯定是个死人。
  而耶律骁为了他们谋划的事情继续下去,所以让耶律馥“起死回生”。
  因霍砚自己才是推动整件事情进展的核心,所以,他一定会当众再杀“耶律馥”一次。
  那么现在,耶律骁让“耶律馥”做的,就是再次激怒霍砚,让他忍无可忍,当众再杀她一次。
  耶律馥是耶律斛唯一的女儿,她死在楚国,死在霍砚手里,耶律斛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当即便会掀起两国战争。
  杨家人骁勇,此战胜负不定,所以,姜瓒或许会趁机透露西北的布防,即便他不会,霍砚也会引诱他非走这一步不可,届时镇国将军战败,杨家仅剩老弱妇孺,再不足为惧,同时,因战败,他也必须将霍砚投出去以平息耶律斛的怒火,至此,两个心腹大患皆除之。
  而耶律骁那边,应该会借耶律斛醉心报仇时,光速将其架空,彻底将权柄揽在自己手里,再在战中小使手段,耶律斛必然命陨沙场,他则可安坐明堂之上。
  而霍砚看似隐在幕后,实则将所有人一举一动都算计在其中。
  他手握东厂和司礼监,怎可能会轻而易举被姜瓒投给耶律斛泄愤呢,他会在最后,在他们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将姜瓒通敌叛国的证据公之于众,让他和从前的霍家人一样,吊在城墙上,受尽唾骂,受尽折辱,最后痛苦万分的死去。
  知道当年霍家真相的人已经死绝了,他甚至没有办法替霍家人平反,他只能这样,用这种方式,告慰霍家的五十八条冤魂。
  白菀脊背一垮,脸色陡然煞白,她靠在椅背上,心间爬上密密麻麻的恐惧。
  霍砚这局棋下得太大,太可怕了。
  他就,是个疯子!
  “霍砚的寝殿在哪儿!”白菀猛然站起身。
  可她话音刚落,殿门同时被推开。
  第50章
  霍砚在行宫的寝殿是一座楼阁, 离白菀的碧霄宫同样极近,近得他站在楼宇上,便能瞧见碧霄宫内她的一举一动。
  他才沐浴过, 穿着一身雪色中衣,墨发披散在身后,慢悠悠地踩着楼梯往楼上走,元禄跟在他身边不远。
  “宝珠和碧玉查阅了太后娘娘的脉案,”元禄低声道:“以及愉嫔娘娘那边的每日进膳。”
  霍砚漫不经心地点头:“随她去吧。”
  这个回答正在元禄意料之中, 他毫不意外的应声退下。
  元禄离开后, 就剩霍砚孤身一人继续拾级而上。
  他在墙边站定,将微熄的壁灯重新挑燃, 省得晚些白菀来时看不清路。
  他知道, 白菀一直想拉拢太傅舒崎光, 可舒崎光是姜瓒一手提拔的亲信, 两人更有幼年伴读之谊, 岂是那么好拉拢的。
  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舒崎光対他忠心耿耿的帝王彻底失望, 恰巧舒崎光又有个不那么聪明的妹妹, 他又是个偏疼妹妹的好兄长。
  如今太后受毒物侵噬, 缠绵病榻, 其间牵扯白蕊和舒瑶光。
  可以是舒瑶光为了扳倒白蕊, 借白蕊的手向太后献上毒物。
  也可以是白蕊善妒, 不满太后劝诫皇上雨露均沾, 献上毒物栽赃舒瑶光。
  稍稍扭转前因后果, 得到的答案就会截然不同。
  端看白菀怎么向舒崎光卖这个好而已。
  可惜太后必须死。
  霍砚一路上到顶楼,凭栏而立, 呼啸的寒风吹得他衣袍鼓动,墨发飞扬。
  洋洋洒洒的绒雪在融融月色中飞舞,远处是接连绽放的火树银花,照得夜空恍如白昼,丝乐声被寒风送至他耳畔。
  他想起那日,霍惠妃将他藏在桌下,当时连皇后都不是的太后,亲自端来鸩酒,苦口婆心的劝她去死。
  让她为了霍家想想,为了他想想。
  他无数次想从桌下冲出来,将这个佛口蛇心的人打出去,可霍惠妃死死摁着他,长长的桌布阻挡了他的身形。
  他听见她应允,他看不见,只能想象,想着她一脸决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再后来,摁着他的手已经松开,她倒在地上,乌黑的血从口中喷涌,她舍不得闭眼,张合着嘴,无声的告诉他。
  “好好活下去。”
  他垂下眼眸,看着白菀的步辇停在碧霄宫外,她搀着婢女的手下来,身形踉跄,甚至有些跌撞。
  没关系,只要利用好太后的死,同样能让舒崎光重新站队。
  他相信,他的菀菀能做到。
  毕竟她那么聪明,他从未透露只言片语,她却仅凭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拼凑出细碎的线索,将其串联成片。
  霍砚远远看着白菀霜白的脸,他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她步履匆匆,细小的身形缥缈。
  文有舒崎光,武有镇国将军府,东厂交给陈福,司礼监留给元禄,他们都与她相熟,即便是日后他不在了,她也能凭借他们迅速稳住朝堂。
  霍砚算着白菀应该会过来寻他,便回身往楼下走,边走边在想,朝中还有哪些得用人,想着想着,便忍不住嗤声:“啧,满朝的酒囊饭袋。”
  才下到半路过拐角,他迈下最后一截阶梯后站定,眼神随意略过墙角那一抹鸢色裙角,淡声道:“杨昭仪不声不响藏在暗处,可不是磊落作风。”
  见已经被他察觉,暗处的人影也不再躲藏。
  杨景初一步步走出来,周身繁复的华服未除,发间还佩着珠玉,她面色冷凝,手中拿着一柄寒光凛凛的朴刀,刀尖直指霍砚。
  “杨昭仪是要为民除害?”霍砚站在原地不动,慢悠悠地抬眼看过去。
  这一眼看似轻飘,唯有杨景初才知道,那裹挟而来的,血雨腥风般的气势,几乎骇得她手脚震颤。
  但她好歹曾是战场上的将军,也曾面対过千军万马,那阵令人颤栗的惧意被她强压下来,指着霍砚的朴刀分毫不动。
  “杨家向来明哲保身,与东厂井水不犯河水,我今日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掌印能明白,身份有别,适可而止。”
  她这话说得隐晦,但她知道,霍砚一定明白她的意思。
  霍砚当然明白,但他的作为又岂能容旁人置喙,他噙着蔑笑,眉目间寒霜密布:“既然如此,那杨昭仪长刀相向,又算什么?”
  “掌印顾左右言他,就别怪我说话不中听,”杨景初心下怒火翻腾,但仍旧强忍着道:“请你,离阿满远一点。”
  她顾忌着白菀的名声,口里说着她鲜为人知的乳名。
  “阿满并不是孤立无援,我杨景初,镇国将军府,同样是她的后盾,”杨景初索性将一切彻底摊开,话语中直将威胁摆在明面:“掌印也没有那么一手遮天,至少,镇国将军府尚且还有实力与东厂抗衡。”
  “怎么?杨昭仪的意思是,杨家要与咱家为敌了?”霍砚动作随意的站着,长指捏着枚殷红如血的玉戒把玩,他甚至没有抬眼看她。
  杨景初警惕地看着他,霍砚恶名在外,她心里还是惧怕的,握着刀柄的手越发紧,咬牙道:“杨家与霍家从来都不是敌人,但,若霍世子执意不肯放过阿满,杨家也不惧与你为敌!”
  她不再称他掌印,喊一声霍世子,提起了杨霍两家从前的私交,企图唤起他的一点良知。
  霍砚似是听了什么笑话,嗤笑出声:“杨昭仪当真是义薄云天。”
  等他笑够了,才望着杨景初,唇角慢慢勾起一抹薄凉的弧度:“将白绢染污的滋味过于美妙,咱家又怎可能放过她呢?”
  杨家清贵,不可能容忍白菀和他同流合污,所以,她在杨景初眼里,还得是皎白如雪,被迫委身于他这个奸贼。
  霍砚这近乎无耻的语气让杨景初忍无可忍,甚至顾不得自己到底能不能打赢他,刀锋一转,便朝他脖颈劈过去。
  她发难来得突然,闪着寒光的刀刃破空而来,霍砚负手而立的动作都未曾改变,只微侧头,让过那凛厉一刀。
  一刀落空,杨景初几乎红了眼,折刀回转,下一刻又抡起追过去:“天下女子何其多,你为何单单要折辱她!”
  她话音凄厉,刀法凌乱,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杨景初又怎会是霍砚的対手,哪怕愤怒之下爆发的绝境之力,也无法伤他分毫,她刀刀用尽全力,却刀刀落空,周边的砖墙梯石在劈砍之下沙石飞溅,露出斑驳刀痕。
  眼看着整个缓步台被打砸得不成样子,霍砚的耐心彻底耗尽,在杨景初又一刀朝他脑袋劈来时,他不再避让。
  凛厉的刀风扑面而来,掀起他未束的发丝飞舞,霍砚长指一曲,将手中把玩的玉戒弹起。
  玉戒撞上刀刃,发出一声脆响,荡开一抹看不见的涟漪。
  离霍砚头顶不过咫尺的刀锋,被无形的力量震开,连带着杨景初也受牵连被仰面掀飞,狠狠砸在地上。
  珠翠四散,佩环碎裂一地。
  杨景初倒地便吐出一口血来,粘稠的鲜血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她毫不犹豫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怒瞪着霍砚的双目血红,漆黑的瞳仁中跳动着仇恨的火焰。
  满腔怒火驱使她再次伸手,试图抓起滚落在旁的朴刀。
  霍砚抬手在虚空中抓握,刀身凭空而起,直飞落到他掌中。
  杨景初猝不及防扑了个空,心中大感不妙,等她翻身欲逃,回转头,锋利的刀尖正対她额心。
  霍砚手握刀柄,慢慢抬眼,居高临下地望着杨景初,声音冷若冰霜:“看在她的份上,咱家不杀你……”
  他话还未说完,“噔噔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霍砚还未出口的话被咽下,看了眼面上仍旧忿忿的杨景初,不疾不徐地收回手,将朴刀扔回给杨景初。
  等了片刻,他才觉出不対,这不像白菀来时的动静。
  霍砚微眯的凤眸睁大,往楼梯口走了几步,正巧遇上急跑上来的元禄。
  他连气都来不及喘匀,一瞧见霍砚,便慌张喊道:“掌印,碧霄宫出事了!”
  几乎在元禄话音落下时,霍砚转身一掌挥开近处的窗门,如同疾风骤雨般掠出去,眨眼间不见了身影。
  杨景初如遭雷击,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甚至来不及去捡自己的刀,一把拽住要跟着跑的元禄,急声问:“究竟怎么回事!”
  元禄哪里有闲心和她多说,一想到皇后娘娘在那么多番役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他的心跳都几乎停滞,他仿佛已经看到血流成河。
  “皇后娘娘不见了!”他匆匆丢下这句话,也不敢歇息,他不会掌印那些腾云驾雾的本事,只能老老实实又冲跑下楼。
  他还得赶紧把陈福喊起来救命。
  杨景初跌跌撞撞地跑进碧霄宫,偌大的宫殿空无一人,她在内殿门口看见了周身煞气萦绕的霍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