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人懒洋洋地嗯了声,开场白简单直接:“是我,谢逢周。”
手机离得太近,年轻男人清沉干净的声音贴着耳蜗猝不及防地漫过来。
挟着细微电流。
岑稚后脖颈莫名一麻,像是被小狗用毛绒绒的尾巴挠了下。
她赶紧把手机拿远,正要开口,对面又道:“刚刚开会,我在讲话。”
算是解释他为什么没回消息。
大佬上班也摸鱼啊,岑稚礼貌地嗯嗯一声,表示理解:“那我在微信里提到的耳钉,您有印象吗?”
谢逢周:“这个?”
聊天框弹出新消息。
也是张照片,一枚小小的碎钻耳钉搁放在胡桃木办公桌上。
“对对对!”还真在他那儿,岑稚眼睛亮了亮,客气地问,“谢先生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您拿。”
听筒里默了几秒,轻笑一声,短促散漫,拖着点腔调:“我都行。”
后半句彬彬有礼,“看岑小姐您什么时候方便。”
岑稚:“……”
这人用敬词。
怎么听着那么味儿不正。
“那就周五晚上吧。”岑稚约了地点,“金融街汶水路偶遇?”
偶遇是家咖啡书吧。
“可以。”谢逢周很好说话。
这人似乎也没有附中论坛里传言的那么拽,岑稚控制不住职业病:“好的,非常感谢您,谢先生。”
“不客气。”那边慢悠悠地配合道,“我们周五见,岑小姐。”
“……”
岑稚挂断电话,心情有些微妙。
具体微妙在哪里。
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岑稚把手机丢到沙发上,拿过胶布封箱子,封到一半反应过来。
谢逢周怎么知道她电话号码?
–
收拾完所有东西,已经晚上八点。岑稚请洪怡吃了顿烧烤。
烧烤店挤挤攘攘坐满人,老板又在外面露天支几张桌子。孜然和烤肉的香味四散在盛夏夜晚的风里,路边梧桐茂密,树枝盘错着将路灯尽数遮挡。
两人边吃边聊,大多是洪怡在说,岑稚听着,偶尔接两句。
吃完饭岑稚帮洪怡叫了车,等车的时候,洪怡去街对面一家花店里买了束棕色牛皮纸包扎的奶油向日葵。
“本来想送你喜欢的,刚吃饭我想半天,根本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洪怡把花束递给岑稚。
林立的楼厦顶着穹顶,霓虹灯和商场广告牌将夜色衬得灰蒙蒙。路上车流拥堵,红色尾灯像漂浮的河灯。
烧烤店里拼酒声热烈嘈杂。
路灯从梧桐枝叶缝隙里掉落进岑稚的眼睛里,光芒干净细碎。
像孤单明亮的恒星。
洪怡打量她片刻,啧一声:“你这人吧,也就是看着好相处。其实心里上着道门,没打算让谁进去。”
“……”
岑稚抱着向日葵,安静地瞧她。
“你还很年轻啊,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嘛。”洪怡粗鲁地撸一把岑稚脑袋,“年轻的代名词不就是享受和冒险主义吗?干嘛不活得开心点。”
给她撸得刘海翘起,像兔子炸了毛,洪怡扑哧笑起来,“反正你肯定在哪儿都会发光,姐姐也不说那些假大空的,就祝你早日买车买房赚大钱吧!”
和岑稚这样的姑娘分开,总让人有种山高水阔定会重逢的宿命感。
她给人的感觉太永恒了。
好像一回头就能看见。
岑稚也笑,隔着花束拥抱住洪怡,真心地说:“谢谢洪怡姐。”
约的车到了。
洪怡往前走了几步,又转头。
“小岑。”
“嗯?”
洪怡道:“有的鞋,穿多了只会更磨脚,不如一开始就选适合你的。”
岑稚愣住。
洪怡冲她摆摆手,弯腰上车了。
–
换了梦寐以求的工作之后,岑稚上班打卡的心情都好不少。
时话实说工作室的主编是闫燕,那天穿白西装的面试官。报选题和审稿方面严苛,私底下又温和好相处。
薪水待遇优渥,工作环境也好,上班时间见不到任何人八卦闲聊,大家注意力都高度集中,效率极高。
岑稚本就是时刻备战型选手,说白了就是事业批工作狂。在这样的氛围里简直如鱼得水,过得充实无比。
她还记得答应给程凇做的蛋糕,报了个diy蛋糕烘焙体验班。
除了考驾照缺根筋,岑稚在手工方面也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单是做蛋糕模子就失败十几次,面包层也摞得东倒西歪。好在岑稚最不缺耐心。
即使耗走俩助教,她也能屏气凝神专心致志地往蛋糕上裱奶油花。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忙碌了两个小时,岑师傅被老板倒贴二百块轰进隔壁蛋糕店。
岑稚着实没想到自己手残成这样,满脸无辜地揣着两百块钱,又补上四百给程凇买了个ins风水果千层。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贴着创口贴的手指捏着块刻着花体英文的小木牌,小心放到最顶端。
起码这个是她亲手刻的。
程凇生日向来怎么简单怎么过,他厌烦办宴会,只请了圈里朋友。
这点和裴芹完全相反。
岑稚原本准备搭方子奈的车去,闫燕临时发来消息,派她跟采访。
她只好让方子奈先把蛋糕带去,赶回报社出任务。忙完又一刻不停地打车到居翠阁,路上频繁抬腕看表。
电梯迟迟下不来,岑稚咬咬牙爬了楼梯,三步两步地往上跨。
今晚四楼只开一间包厢。
编织繁复的墨绿色复古地毯一直铺到走廊尽头,踩上去骨头都发软。
包厢门没关,欢笑交谈挟着躁动的鼓点乐从门板缝隙里飘出来。
岑稚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平复好略显急促的呼吸,正要抬手,门从里面拉开,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岑岑?”方子尧不无惊讶,“还以为你今晚上不来了。”
他说着侧开身,让岑稚进去,“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里头正切蛋糕呢。”
岑稚没说话。
方子尧见她盯着自己右手看,哦了声,把手上东西拎起来:“奈奈带过来的,她接了个电话放桌上,曾锐刚给撞掉了,我拿出去让人扔了。”
“……”岑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拇指按上那片创可贴,她对方子尧点了点头,从他旁边进去了。
包厢里别有洞天,只显热闹不显拥挤,中岛台堆着礼物手袋,顶板落一盏千叶灯。空气中浮动着奶油和酒液的淡香,枣红小沙发边或站或坐地围着些人谈笑,程凇也在里面。
他虽然没有加入聊天的意思,那群人闲聊的中心却是他。
餐台上香槟塔斟满琥珀色,叶辛楚夹着片莫多莉花瓣摆盘,旁边有几个女生捧着蛋糕,主动找话题和她寒暄。
“青酪的甜点订到都好难,辛楚你竟然还能请得动师傅定制蛋糕。”
“对啊,我上次预约排了两天,才在青酪买到盒流心熔岩。”
叶辛楚不以为意地道:“他们老板和我挺熟的,花了点人情。”
余光瞥见从门外进来的身影,叶辛楚直起身,叫住人,“岑稚。”
叶辛楚声音不算大,岑稚还是察觉到有几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带着若有若无的打量。
她顿了下脚步,朝餐台走过去。
叶辛楚端起面前的青花小圆盘,递到她跟前,下巴微抬:“你的。”
蛋糕切面平整,绵软的奶油是渐变蓝紫色,莫多莉上铺着薄薄一层糖霜。
光是摆盘就已经不知道比她那个被撞坏的水果千层精致多少。
“谢谢。”岑稚礼貌地双手接过,视线掠过叶辛楚右手食指内侧的英文刺青s,平静地收回目光。
她没去找程凇,随便挑个角落位置坐下,中岛台有人在聊天。
有一句没一句地传进她耳朵里。
“……叶辛楚不是早就和程凇分了吗,今晚怎么也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