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宇扶着支架的扶手,当真迈开步。
可以站立与走动的商宇,离元灿霓想象中重逢的模样又靠近几分。
哪怕步速缓慢,带着机械顿挫感,像走太空步似的。
她终于可以不用低头与他说话。
商宇并非第一次用机器,没有元灿霓那般新奇与激动,也不是毫无波澜。
愉快的原因与元灿霓有所重合,不同的那部分较为突出:他比较喜欢以前的身高差,可以稍微俯视她,满足一个高个子男人的骄傲。
元灿霓有股再度勾住他臂弯的冲动,隔了支架的扶手,不太方便。转念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说“加油”。
商宇显然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背,像在投喂车上看她抱他的胳膊。
含着疑惑与警告,至于有无嫌弃,元灿霓选择无视。
如果他当真不喜欢,抽开便是,又不是高位截瘫无法动弹。
只是之前抱胳膊还隔着衣服,现在肌肤赤=裸相贴,元灿霓失神片刻,忘记收手时有没有偷偷摩挲一下。
商宇表情微妙,不知暗叹她的过线,还是欣赏她的大胆。
看来她确实斗胆抚了抚……
不然怎么会得出结论,他皮肤有点干燥,但比起她的心还不算缺水。
她敛了敛表情,“我就在旁边陪你散步。”
在不干扰的前提下,她一直默默陪着他在走廊练习,拉链似的,在一眼望得到头的瓷砖路来来回回,却体会不到半分枯燥。
如果可以,她希望每天都能重复,像以前厂里的那一家家叔叔阿姨,晚饭后一起散步。
休息时间,商宇收到桂明珊来电,划着轮椅到走廊接电话。
元灿霓跟着出来,借口接水喝,走向走廊尽头。
“今天训练累不累?”
桂明珊老生常谈。
商宇下意识望向走廊尽头,元灿霓背对着他,弯腰用一次性水杯接桶装水。
背的一只斜挎小包不太听话,从屁股荡回身前,差点撞洒她的水,元灿霓反手一把撩开。
他说:“感觉不错。”
元灿霓转身喝水,撞上他眼神,旋即弹开,不想做隔空猜话的无用功。
桂明珊又问:“霓霓上班忙不忙啊?”
商宇叹道:“一直那样。”
“让她多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
“知道。”
桂明珊略显犹豫:“你们相处得怎么样,没有吵架吧?”
这段非常态婚姻促生了他的敏感,商宇警觉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传言?”
元进凯嘴巴漏风,电影院绯闻应该不拘泥在飙车群分享,按他一贯的德性,早传遍所有认识的圈子。
桂明珊果然叹息:“风言风语,人言可畏。”
“都是假的。我们挺好,她现在就在医院陪我。”
商宇冷笑,试探冲元灿霓的方向招招手。
如他所料,那边一直留意他的动态,稍有风吹草动立刻赶回。
“我妈电话。”商宇将手机递给带着喘息的元灿霓。
元灿霓接稳:“伯母,我是霓霓。”
桂明珊慈和的声音传来:“哎,辛苦你了,每天加班,周末还要陪他。”
元灿霓认真说:“他比较辛苦,我就在旁边坐着而已,帮不上什么忙。”
商宇眸光一动,惊讶她的实诚。
桂明珊说:“你不用谦虚,我们都看得出来,自从结婚后,他的精神状态改善很多,以前动不动就生气,哎……”
“伯母,那是他心理调整能力强,我确实什么也没做。”
还把人气得不轻。
实诚过头似乎跟虚伪靠边。
商宇听不得元灿霓睁眼说瞎话,勾勾手指,让她交回手机。
“今天特意打过来有什么事?”
商宇又恢复“动不动就生气”的模式,冷酷道。
桂明珊也正经问:“下午也安排项目吗?”
“下午没有。”
“奶奶想过去看一下你们,好一段时间没有回家,老人家很是挂念。”
商宇每周六天到六天半的复健安排,空余时间几乎都跟元灿霓外出,的确许久没匀出时间回荔茵嘉园。
“我们回去吧,省得奶奶跑一趟。”
桂明珊那边似乎传来喁喁人声,可能奶奶在旁撺掇她改台词。
“奶奶说,还想参观一下你们新家,看看布置得怎么样。”
燕灵湖的别墅是他的本科毕业礼物,装修由家人一手操办,一直没改动,老人家的借口拙劣得实在可爱。
商宇无奈一哂,“行,我们中午就回家了。”
桂明珊的声音远一些,应该是移开手机跟身旁人说话,“妈,他说可以。”
商宇挂断电话,跟元灿霓说了大同小异的内容:“你听到了吗?”
元灿霓刚才隐约听到部分内容,拼凑出一个大概:“你妈妈和奶奶下午要来燕灵湖,视察?”
商宇半真半假地逗她,“检验我们婚后生活的质量。”
“怎、怎么检验啊,”元灿霓头皮发麻,“难道还……”
听墙角?
脑袋里霎时蹦出许多恶俗的婆媳情节,都怪电视剧太多“婆婆媳妇小姑”。
桂明珊好歹是集团公司的老总,不至于这么掉份吧……
见她是真被吓到,商宇便又懊悔,轻声说:“你东西、搬我房间,应付一下。”
元灿霓收到一个“懂吗”的眼神,立刻点头:
“嗯,我东西不多。”
商宇弥补前头的顽劣,“暂时做个样子,她们晚上不在燕灵湖住。
幸好两边房子相隔不远,不然隔段时间每边小住一下,这段挂名婚姻的“巡演活动”也太过劳神费力。
元灿霓撅嘴,“我也没说要一直放在你那里。”
回到燕灵湖,挪窝变成了午饭后的消食活动。
元灿霓搂着一堆带衣挂的衣服自言自语,“幸好都在三楼,走几步就到。”
主人套房有专门的衣帽间,比元灿霓以前租住的卧室还要宽敞。
“你的衣服怎么那么多……”
从左看到右,脖子快拧不回来。
商宇的声音不咸不淡,从外头传来。
“没穿过几件。”
也是,他现在除了运动装和睡衣裤,医院和家里两点一线,没有穿其他衣服的机会。
她扬声:“我放哪里好呢?”
“还得我帮你挪位置吗?”
商宇慢条斯理道。
元灿霓冲着外面哼了声,“客气一下。”
于是找到一个半空不空的衣柜,腾空后挂上自己的。
很快只剩最后一盒,都是些零碎的常用品,便懒得给收纳盒加盖,堆成小山,尽显不拘小节的本性。
元灿霓身形轻快,蹦跶着哼小调,一根白色“双节棍”滑落,足音盖住落地声,她无知无觉。
东西恰好横在门口,霸道地挡住商宇去路。
白色,双节棍状,一头是半个手掌长的梭形,一头像电动牙刷手柄,但长了一张o型嘴,好巧不巧冲着商宇惊讶。
商宇并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一模一样的东西,但是触类旁通,对“双节棍”用途有八-九分把握。
微妙便从确认那一刻充斥整颗心。
他冷着脸,“你东西掉了。”
元灿霓正往梳妆台摆东西,头也不回,“你能帮我捡一下吗?”
商宇义正辞严,“不行。”
“就帮我一下,”她包含哀求,“我来来回回跑那么多趟,好累啊。”
“爱捡不捡。”
商宇准备撤离现场,刚刚就应该这么做,怎么就稀里糊涂叫住她,难道想借机跟她探讨一下话题?
可惜咚咚咚脚步声已经杀到身旁。
两人退无可退。
“双节棍”像楚河汉界横在彼此之间,生生灭了元灿霓半肚子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