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手心里出现了一个水球，只拳头大小，但确实是真实的。
似和根脚普通，天赋一般，修为尚浅。刚上天界时，她甚至差点死在这浩瀚的仙气下，更别说施展法术了。
“晏大哥，你看，我现在都可以在天界施展法术了。”小草妖看上去为此很是开心，“那么多的仙草灵药灵果吃进去，我能感觉的到，我的法力都提高了不少。”
“……那便好。”晏重霁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信了她的说辞，半晌，轻声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有事就吩咐仙侍。”
似和松了口气，脸上笑意加深，点头应道：“嗯，晏大哥你去忙吧。”
“嗯。”
晏重霁淡淡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待到他一走，似和脸上的笑就淡了下来。她垂头，看着自己手心里的水球，眨眼之间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下一瞬，似和忽然捂住嘴咳嗽了起来，哪怕她强力压制，可咳嗽声依然传了出去。
之前在医仙宫，所有人都以为她昏睡不醒、没了意识，但其实似和尚有一丝清醒，因此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医仙说的话。
那一刻，似和的心中复杂难言。
她喜欢晏大哥，可她……亦有羞耻之心。
门外，晏重霁听着那急促的咳嗽声，缓缓绷紧了下颌。
以他的修为自然看得出那只小草妖是在强撑，她的身体状况非但没有变好，甚至变得更差了。
况且那只小妖的谎言也实在拙劣。
即便他成了天界神尊，拥有数不清的珍宝，竟也留不住她的命。
“她还能活多久？”
“回神尊，以似和姑娘如今的身体，集小仙数人之力，怕是也最多只能撑一个月。”医仙之言，犹在耳。
屋内的咳嗽声越来越烈，连绵不绝，听得人心口发紧。晏重霁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冲进去。
天界亦有白天黑夜之分。
他站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渐昏暗，这才无声无息的离去。
医仙所说的结契，不仅仅是婚契，更是命契。一人或许可以有数个道侣，但一生只能与一人结契。
人心易变，神仙亦不例外，更何况神仙寿命悠长。
天界结为道侣的神仙不少，但真正愿意与伴侣结契的却是少之又少，只因结契容易，解契却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是以，六界之中选择结契的夫妻数量极少。正因为如此，哪怕岁离与晏重霁并非两情相悦的夫妻，哪怕他们夫妻分居、感情淡薄，他们的结合在外界看来依然是难以动摇的。
他们是夫妻，又不仅仅是夫妻。
这也是晏重霁在明白他与岁离的关系后，没有立刻解契的原因。可如今，似和危在旦夕，他不能让她死。
*
自从两日前，晏重霁强闯天宫，后又毁了一半天宫后，天界的气氛便骤然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天宫的仙侍和仙卫，更是人人自危，惊慌难安，时刻担心着神尊再闯进来。只有直面过那恐怖的神力和威压，才能知道他们与神尊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深。
最重要的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天君亦没有出现，这更让天界诸仙议论纷纷。
神尊和君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君上又在哪里？为何一直不出现？
往昔祥和的天界似乎一瞬间变得焦躁喧嚣，不仅如此，消息更是很快传到了其他几界。
“神尊为什么要闯天宫？”
“听说是为了那只野草妖，神尊用了神尊府所有的珍宝为那只妖向君上交换不死魂。”
“不死魂？！不过是一只小妖而已，何至于用上不死魂？神尊竟然这般看重那只妖吗？”
“自然。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因此毁了天宫了。”
“那只妖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引得连君上的脸面都不顾？哪怕没有夫妻之情，可他们也是万年的同门师兄妹。”
“同门之谊哪比得上心头爱？我还听说了，神尊欲为了那只小妖与君上结契。”
“……这天怕是要变了。”
天规森严，天界诸仙神自是不敢大肆讨论揣测，可私下议论却不会断。六界最尊贵的两个人，本身就已是焦点。
他们的一言一行，更与六界息息相关。
“神尊真的会与君上解契吗？”
若是之前，无人会相信。可如今，思及神尊为那只小妖做的种种……无人再敢说不会。
*
岁离离开天渊时，已是第五日了。
天柱崩裂的情况越来越重，她本意是想着尽快把天柱的问题解决，便去昆仑山炼制不死魂，只可惜她没有预料到此次竟如此严重，也高估了自己。
这一次，竟差点抽去了她全身精血。若不是……她与晏重霁结了命契，让她尚有一线生机，此次就不仅仅只是昏睡两日，怕是要死在里面。
算来算去，竟又是他救了她一命。
“君上，您出来了。”
刚一出来，早已候在外面的曜烈便迎了上去，见到岁离的模样，他眉心紧皱。
“不是让你守在天宫吗？来这里作甚！”此时的岁离模样实在称不上好看，精心制作的仙衣早已染满了鲜血，并成了碎片，看上去与凡间的乞丐装竟是不相上下。
她发髻散开，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身上，细嫩白皙的脸上还沾着泥土，混着鲜血和汗珠，颇为狼狈。
她爱美，也惜美，岁离自是不愿被人看到自己如此模样。
如此也太丢人了些。
“臣……”曜烈顿了顿，到嘴的话再看到岁离眉目间的疲倦和苍白的脸色时咽了回去，“臣担心君上，请君上恕罪。”
说着，他弯腰便要跪在地上请罪。
“好了，本君也没生气，只是下不为例。”岁离摆摆手道，“走吧，先回天宫洗洗这身秽气。”
听到天宫二字，曜烈身形一颤，须臾应了一声：“是。”
从天渊到天宫另有一条路，唯有岁离与曜烈知道，很是隐蔽，正好也不会被其他人看到。
虽才短短两日，但天宫已经恢复如初，看不出曾经化为废墟的模样。仿佛这般，之前发生的一切便都只是幻觉。
见岁离脸上无甚变化，似乎并未发现异样，曜烈这才松了口气。
“这宫中怎么冷清了不少？”正这时，走在前方的岁离忽然开口。听到这话，曜烈心口一滞。好在岁离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没等他回答，便又道：“吩咐下去，本君要沐浴。”
“对了，本君记得前段时间羽族献上了一件百羽凰衣，让人送上来，本君今日要穿它。”
“……是。”曜烈心头一松，“臣这便让人准备。”
君上应该没有发现什么吧？
岁离回来的消息，曜烈并未传出去。他知道天君归来的消息根本瞒不住，但哪怕只瞒上一刻钟，那也是好的。
君上身上的那些血痕，实在是太过刺目了一些。
她太累了。
曜烈抿了抿唇，吩咐了仙侍，又警告了他们不许说错话，便执起刀大步出了门，守在了天宫门口。
他虽不是晏重霁的对手，至少能换来一场沐浴的时间。
即便是用他的命。
刚到宫门，只觉仙风一厉，一道白影已到了近前。他满身神光如剑，身影如风如电，快到了极限。
只一个照面，便犹如泰山压顶。
“她回来了？”
一道冷冽如冰的声音响起，守在宫门的仙卫，已有一些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曜烈并不奇怪晏重霁会来的这么快，他没有动，依然如螳臂当车一般挡在白衣神尊的面前，不卑不亢的道：“请神尊留步。”
“不自量力。”
极浅极淡的四个字落在了曜烈的耳中。
曜烈没有应声，他握紧刀柄，用尽全力去抵抗那强压，锋锐的银刀缓缓抽出。正这时，一只雪白纤长如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君上？”
曜烈怔然的抬头，便看到了一张熟悉至极的丽蓉。他忽然明悟过来，以君上的心智，他又如何能瞒的过她？
“小傻雀，你身上的血腥气隔得老远本君都闻到了。”鲜衣乌发的女子状似无奈的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
曜烈恍然，两日的时间虽然能重建天宫，却治不好他受的伤。
“神尊何必欺负一个小辈？”岁离看向前方的白衣男子，轻笑了一声，“不知神尊找本君有何事？有事冲着本君来便是。”
她身着一袭由百羽织成的华丽羽衣，整体呈胭脂色，华贵雍容至极。一头乌发并未挽成髻，而是只用一支碧玉簪挽起一层，与身上的羽衣相比，显得过于素净了一些，发丝微微有些凌乱，像是匆忙间跑了过来。
此刻，她对着那只朱雀语气亲昵，站在那人面前，更是一种保护的姿势。
晏重霁脸色越发冷。
“君上承诺过三日后便会送上不死魂，可如今已是第五日了。”晏重霁冷声道，“当日，你为何不在？”
岁离看着他，忽地有些感慨。
她的大师兄生气了。
说起来，他们相识一万多年，可岁离并未见过几次晏重霁生气。他的性子一向淡漠，又因为修炼功法的缘故，情绪极淡，喜怒哀乐似乎都很少。
“是本君食言了，本君向神尊道歉，那些东西你拿回去便是。”不等晏重霁回答，岁离忽然笑了笑，“不过想来，君上现在也用不上不死魂了吧？不知本君猜的对不对？”
沉默在周围蔓延，漫长的寂静后，那满身清冷仙光的神尊终于开了口——
“君上，我们解契吧。”
他可与她做师兄妹，做君臣，本就不应该做夫妻。
他们本来也不是真正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