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园生产队跟天涯岛相仿,也是一个位于一座小岛上的村庄,一座码头从岛上伸展入海,他们赶到的时候恰好黄瘸子在码头的船上收拾东西。
黄庆急忙挥手:“六叔、六叔,你在这里呀?”
黄瘸子名叫黄标,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
他天生一头自然卷、皮肤黝黑但有光泽,穿着打扮跟外岛的渔民很不一样,穿着的确良上衣、的确良裤子,整个人收拾的干净利索。
听到黄庆的声音他眯着眼睛往这边看,诧异的问:“阿庆呀?你这是坐了谁家的船?呵,这是好船,这船真漂亮。”
天涯三号靠上去,黄庆利索的跳上黄标的船,说道:“六叔,有点事想问问你,咱能不能去你家说说话?”
黄标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说:“能是能,你有什么事要问我?上半年另外三个月的开支吗?这说好了是八月十五给开的。”
黄庆一听这话脸色黯然下来,说:“六叔我知道,不是这个事,是别的事,有别的事我跟你说。”
“另外还有三个朋友也跟我一起去你家里,这一位是咱们县广播站的刘鹏程同志,他刚考上了大学,成了大学生。”
刘鹏程矜持的跟黄标点头打招呼:“黄大叔,咱们以前见过的,你还有印象吗?”
黄标看到他后露出高兴的笑容,说:“有印象有印象,你给我写过通讯稿,报道过我的先进事迹。”
王忆沉默而仔细的打量黄标。
从他见到黄庆第一眼开始到现在,他表情上没什么异常。
王向红从驾驶舱里露面,黄标顿时又认出他来,招呼说:“呀,你这是王支书啊?王支书,咱们好久没见面啦。”
因为黄标曾经谋划着让王东峰去他家里做上门女婿,这事让王向红挺不爽的,所以老支书不给他好脸子,只是严肃的冲他点头算是打招呼。
他们三人跟着黄标上码头,黄标左腿有问题,走起来一瘸一拐。
这样王忆挺佩服他的。
在完全靠身体素质吃饭的海上,这人在有一条腿残疾的情况下置办下如此产业,当真是一个厉害人物。
黄标家在村头上,是一座砖瓦房,崭新的砖瓦房,窗明几净、大门板大窗户,一看就是这两年刚建起的房子。
房子有坐北朝南的正屋,垂直了正屋在东西两边是各有一座厢房与之相连,三座房屋连在一起,都是平房顶,这样可以拿屋顶当晒场。
与寻常的渔家海草房相比,这房子不光高大壮丽而且院子空间大,刨除两座厢房后还有一个大院子,一条碎礁石铺就的小路通进主屋,两边都是泥土地,一边种花一边种菜。
此时是入秋了,花朵绽放、蔬菜繁茂,整个房子里头真是活力四射。
王向红默默地打量着这间新房子,眼神热了。
这种砖瓦房,真好!
要是队里以后家家户户都住上这样的房子……
不敢想不敢想!
相比热闹的院子,黄标家里冷冷清清,他们进屋后黄标忙着泡茶,但看看天气又说太热,去拿出来几瓶汽水分给几人。
他不无炫耀的用遗憾语气说:“可惜队里还没有通电,否则有了电可以买一台雪花牌或者万宝牌的冰箱,那样大热天里就可以喝上冰镇汽水了。”
王向红微微一笑。
我们生产队已经通电啦!
黄庆可没心思喝汽水,他哭丧着脸说:“六叔,我家里出事了……”
“啊?”黄标顾不上炫耀,登时急眼了,“你家里出什么事?我嫂子还是孩子出事了?”
黄庆把媳妇母亲上当受骗的事说给他听。
王忆抽空子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还不知道阿庆家里被人骗了钱的事?”
黄标说:“我不知道呀,这事没有传到我们这里,月初阿庆回家探亲后再也没有往回递消息,我还以为他就是要歇半个月撩完海蜇再回来。”
这反应没有问题。
黄庆原原本本的又把家里上当受骗的事给说了一遍。
黄标听完后愤怒的说:“这些狗比骗子——你说我嫂子还有你媳妇也是放,算了,这骗局仔细想想挺厉害,不能怨她们妇女上当受骗,咱们大老爷们突然遇到这些事也得麻爪。”
“那你报警了吗?治安局的同志怎么说?”
黄庆说:“我在治安局里挂着号呢,我哪敢去报警?”
黄标一拍桌子说:“一码归一码,一百五十元不是小钱,你怎么能不报警?你可以领着你媳妇躲起来,让我嫂子报警啊!”
王忆点点头。
这话在理,难怪都说黄瘸子精明,他一句话就点出来一个他们之前都没有想到的细节问题。
黄标继续说:“你听我的,你领着你媳妇孩子到我这里藏起来,让我嫂子去报警,而且别在你们公社报警,去县里治安局报警。”
“咱们治安局上个月来了新领导,叫庄满仓,这人我听说过,他本来在市里干侦缉,是个想干出成绩的好干部,他要是知道这事肯定会上心。”
黄庆不敢跟警方打交道,乡镇治安所他都不敢去何况县里的治安局?
他依旧哭丧着脸说:“六叔,我现在想看看能不能通过咱们自己的关系抓到那两个骗子,我请了王支书和王老师帮忙……”
黄标看向王忆,恍然道:“噢,我说这个青年器宇轩昂、一举一动异于咱老百姓呢,原来你就是天涯岛的大学生老师王忆?”
他客气的跟王忆握手,对他表现的大为殷勤,不动声色的把丰收烟换成了苏烟。
黄庆已经把背景介绍完了,这样王忆说话,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黄标听后连连点头:“王老师的话说到点子上了,确实,那两个骗子是冲着你家的家底去的,他们肯定是有数的。”
“你们一家三口没把消息传出去,那就应该是我这里传出去的,我这里确实传出过消息——这事怨我,这事得怨我!”
自从见面,黄标的表现让王忆忍不住心生好感。
本来因为算计王东峰娘俩加上队里人的评价,他对黄瘸子此人印象不佳。
在他来时,他以为黄标会是一个邋里邋遢的六十来岁老汉,瘸着一条腿、为人处世精明又圆滑,擅长算计人,自己日子过的稀里糊涂、一塌糊涂,只是钻钱眼里很会赚钱。
结果接触下来黄标给他的印象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是个能人。
黄标这边继续说:“我仔细想了想,我确实把阿庆的收入说出去过,怎么回事呢?”
“就是前几天的时候我们公社的老枪买了一艘新船,他请了个杂耍戏班子来庆祝,当时招待戏班子班主的时候需要有人来作陪,找了我们几个发展较好的朋友过去了。”
“当时喝了酒,有朋友上头了,讽刺我说我这个人抠门、铁公鸡,然后我把阿庆的情况说了出去,说出他的工钱还有给他先开支的事。”
黄庆下意识的指责他:“六叔你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候犯糊涂?”
“嗯?”黄标歪头看他。
他顿时低头老实下来。
王忆琢磨了一下,问道:“那个戏班子的戏,你去看过没有?”
黄标说:“去看了,舞弄杂耍的,挺有意思的。”
王忆又问道:“他杂耍戏班子里面是不是有侏儒?而且是女的?”
第303章 发兵沪都
事到如今,王忆已经能肯定了,骗子打探到的消息就是来自于大码公社这边。
然后当时黄庆夫妻仔细诉说他们遭遇骗局这件事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细节。
骗局之中两个人是有角色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是老人一个是孩子。
按理说这不是一个好的演戏组合,孩子演戏容易出破绽。
结果在这场骗局中,一个小女孩不但参与了演戏还演了个白脸,她在一直呵斥黄庆媳妇和婆婆两人。
这就很不同寻常了。
这小女孩是藏在民间的童星啊?
现在听到黄标说出他曾经把消息透露给过一个杂耍戏班子的班主,那他就不能不多想了:
小女孩会不会是个侏儒?
杂耍戏班子里是有侏儒这种特型演员吧?
答案显而易见。
黄标先下意识问:“什么叫侏儒?”
王忆说:“就是小矮人,明明是成年人,但是却长得跟个小孩子一样。”
黄标恍然道:“你说的是矮子啊?还真有一个,对,是个娘——女同志,对,一个女同志矮子。”
“这个女同志不简单,她会上刀山下火海,那刀山是真的刀,我上去检查过,一把把大刀刀刃向上排在一个木梯上,她踩着刀山蹭蹭蹭就上去了。”
“还有下火海……”
他绘声绘色的把女侏儒杂耍演员的表现说出来,可是这会谁有心思听这个?
大家伙耐心听他说完然后看向王忆,王忆问:“现在杂耍团在哪里?”
黄标说道:“去县里了吧?我不太清楚,这事得问问老枪,老枪跟那个戏班子班主相熟,他们是前年走江湖做买卖时候认识的。”
黄庆期盼的问王忆:“王老师?”
王忆点头说:“我有八成的把握,骗子跟这戏班子有关系,很密切的关系!”
“只要找到戏班子,咱们就能抓到诈骗犯、帮你家里要回那一百五十元钱!”
黄标一听这话很着急,说:“那还等什么?咱快走,老枪在公社里住,我知道他家在哪里,走,我坐你们的船,咱们赶紧去我们大码公社。”
他们顾不上喝汽水又迅速上船,黄标上船后看到了王东峰。
两人认识,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满山花已经托自己弟弟也就是王东峰的舅舅跟黄标这边说过了,两个孩子之间没有姻缘。
还好现在有要紧事在面前,他们顾不上自己的私人恩怨,对视一眼点点头算打了个招呼,然后乘船去往海福主岛。
到了码头刘鹏程跟王忆说:“王老师你们先去找那位老枪同志,我去发动我同事打听一下这个戏班子。”
“咱们县里没有戏班子,人民群众对于娱乐又有极高的需求,所以如果戏班子在咱们县里出现过,那我们广播站一般是有消息的,他们会联系我们广播站做广播广告来吸引顾客去马戏棚子里看杂耍。”
王忆说好,他们兵分两路。
老枪家里也是新房子,路上金标给介绍过了,老枪是一名老军医,年纪比较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