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桃抿抿嘴,压着怒气,“陈嬷嬷叫奴婢去打听六少爷落水一事,奴婢问着了。”
她将打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温虞。
“这会子,孙三娘一家都被大夫人的人给带去了大房,瞧他们的样子,已经是挨了顿板子。”
温虞的脸上浮起了凝重和怒气,她转身回了房,叫思柳取衣裳来,她要换衣裳出门。
思柳紧张道:“姑娘要去哪儿?”
温虞拧了热帕子擦脸,让自个儿清醒些,“去朱轩院探望六郎。”
思柳原就胆子小,这会子不知道该如何拦她。
“嬷嬷说了,您还病着呢,可不能出门吹冷风,等您好了再去探望也不迟。”
“要不等嬷嬷回来再说。”
就是要趁着陈嬷嬷不在,她才好出去呢。
“我都要好了,若今日不去探望六郎,大伯母恐以为我还为前些日子的事儿计较呢。”
“没事儿,我不过是去看一眼就回来。”
温虞洗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些,也懒得妆扮,未施粉黛,只用一根白玉簪挽了发,她系好了胸前的盘扣,而后整理了回领子,穿戴上披风,动作倒是很快,“走吧。”
这般动作,哪里像是要去探望六郎,更像是姑娘年幼时要去找邻家住的小少爷出气一般。
思柳心跳不已,还想劝说,温虞已经扶着陶桃的手,大步朝前走,思柳一咬牙,只嘱咐了两个小丫头,叫她们去同陈嬷嬷传话,自己便举着伞赶紧小跑追上。
主仆三人脚步深深浅浅落在雪地上,走的极快,能瞧见朱轩院三个烫金大字门匾时,温虞放缓了脚步,喘上几口冷气,喉咙痒得不行,嗑了几下生疼得很。
此间站着,已经能听见里头的哭喊求饶声,又见院门打开,从里头出来一行人。
“姑娘,咱们来的不是时候。”思柳忧心忡忡。
温虞按了按眉心,换上副淡然神色,迎了上去。
*
大夫人恨红了眼,双手紧紧捏住扶手,“还不老实交待,你们到底将那小子藏在了何处?”
地上趴着三个人,一个年纪已过五旬的妇人,一个年轻媳妇,另一个也不过三四岁大的女娃娃,女娃娃吓得嚎啕大哭,大夫人不耐听见,“还不快捂了她的嘴。”
那小娃娃被捂住了口鼻,喘不上来气,脸憋得通红。
孙三娘不住地叩头,额头已经是撞得青肿一片。
“是奴婢教子无方,让不孝子孙冲撞了六少爷,奴婢甘愿受罚,只是奴婢的小孙女年幼无知,还请您饶了她。”
“请你饶了她。”
她咚咚的撞着地板,字字都像是从头骨里撞出来的声音,泣血一般。
她不知叩头了多久,早就对疼痛麻木不已。
大夫人冷哼道:“都给我捂了嘴,拖去柴房,不交待出人在哪儿之前,不许给水米。”
“饶命啊,大夫人。”
雪地里落下了三行深浅不一的痕迹。
孙三娘陷入了绝望里,眼前模糊冰冷,不知是雪还是泪。
忽然,有一道浅淡的女声响起,“慢着。”
孙三娘猛地朝说话之人看去,映入她眼帘的是道碧青色的身影,在这漫天雪白里,是一抹亮色。
押送孙家三人的是大夫人跟前的粗使吴婆子,此刻行礼道:“奴婢见过三少夫人。”
温虞掩下了口中的咳嗽之意,佯装不解问,“不知这几位是犯了何错?还有个小娃娃呢。”
吴婆子连忙道:“这家的小子害六少爷落了水起了高热,这孙家人还将人给藏着不肯交出来,不忠不义之仆,自是要罚的。三少夫人还请您抬抬脚,莫误了奴婢等的差事。”
温虞蹙着眉头,很是忧心般。
“我晓得大伯母正在气头上,可孙家小子还未找着,你们就对他亲眷动重刑怕是不妥当。”
她拦着去路,吴婆子不客气,招呼人就绕过她而行,“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请三少夫人不要为难我等。”
温虞却蹙了眉,拿着手绢捂嘴轻咳,她原就病容苍白,此刻更甚,“我并不想为难你们,只是你们也知晓,我家三郎是在殿前司任职,身负断案行刑之责,若是咱们府上出了冤案被外人知晓,我家三郎日后该如何服众?”
“旁人不为我家三郎想,我却是要一心为三郎着想的。”
她轻声细语的说着,却在打量着这行人的神色,她们脸色不知何时起了惧意,皆战战兢兢地垂下头,没了气性,不仅疑惑,沈阎王的名号拿来压人竟然这般好使?他果真是个活阎王诶。
温虞正高兴呢,下一刻,耳旁忽而响起低沉而又悦耳的笑声。
“夫人此番话,说的很对。”
作者有话说:
温虞:背上一凉,今天好冷啊!
沈遇:夫人果真是好演技。
我其实不太想要压字数,因为剧情写到这里来了,但是明天开始的字数会少一点,压压字数随榜单,希望大家喜欢的话,可以点点收藏评论哟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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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温虞捏紧了锦帕,心中是无限懊悔,她在这唱一出狐假虎威的戏码,可那也是因为沈遇这只‘老虎’不在场,她这‘狐狸’才会发挥自如。
怎么就能这般凑巧,她这出戏正演的激烈呢,沈阎王这只‘老虎’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呢?还将她说的话全给听了去,这可怎么办?
可现下已经起了势,定是要往下接着唱的。
她的眼轻轻落在被拖拽的祖孙三人身上……
四下无声,所有人仿佛都被定格在了一瞬间,连孙三娘的小孙女都忘记了哭喊,呆呆愣愣的看着垂头发抖的祖母和娘亲。
洁白无瑕的雪花还在寂寞无声地从天而降,洋洋洒洒将整个世界填满。
只有沈遇一人,对此情此景似是毫无所觉,他轻抬了眉眼,看着温虞越来越红的耳垂,红的好似在滴血,一如耳垂的主人此间心绪。
他心中已有准备,原以为耳边会一如之前,响起你温虞惊慌失措的喊叫。
不想眼前人只慌乱了一瞬,竟是迅速地整理思绪。
“”
“我这出‘狐假虎威’要唱就唱到底,不然岂不是白得罪了大伯母?”
“沈阎王这‘老虎’,也不是没有用处,刚好给我‘狐狸’撑腰。”
“还能帮我分担大伯母的怒火。”
“夫妻一场,有难就得同当。”
“沈阎王逃不掉了……”
老虎、狐狸、夫妻一场、有难同当、逃不掉……
沈遇负手而立,眉目淡然,心中却讶异,此刻,他的心绪十分平和,这才过了几日,他竟对温虞心中所念习以为常。
不过呼吸之间,眼前人轻盈转了身,她今日未曾上妆,又在病中,肤色苍白,比之飘落她额间的雪色更甚,鸦羽般的眼睫之下的双眸,眼尾弯弯,便盛进了一汪灵动清澈的笑意。
她一笑,此间好似又活了。
雪花依旧飘落无声,却也沾染了她的笑,变得轻快起来。
她带着欣喜羞涩之意,看向他:“夫君,你怎会此刻回府?”
就好像,她对他的突然出现,果真是充满了无限喜悦和爱意。
沈遇看着她,久久没说话。
温虞绷着脸上的笑意,心里开始犯嘀咕,沈阎王又怎么了?看着她,却又不回答她的问题,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生气她插手大房的事情了吗?
可今日这事,她一定是要插手的。
无论沈阎王帮不帮她,大夫人会不会因此恨上她,她现在都管不了。
温虞微微垂下头,双手轻拽着披风,好似害羞,实则避开了他的目光,轻声道:“夫君,你回来的正好,此间正有一桩未解的案子想请夫君来定夺。”
二人相隔了五六步的距离,沈遇迎着她的笑颜,缓缓走上前去,站在了她身侧,微垂着眼,看着她完美无瑕的笑意,唇边竟也露出了笑意,连向来冰冷的语气也多了一二分温和,“夫人先前所言,正是我所想。”
哦?她那番扯沈阎王做大旗的‘胡扯话’,竟能说到沈阎王的心坎儿上吗?温虞蹙着的眉眼多了些轻松。
沈遇目光轻移,看向了从朱轩院走出来的常春,他的神色不知不觉间,笑意散去,似被冰雪所覆,“我回府时,撞上了一人。”
他唤人上前,“鸣争。”
鸣争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属下在。”
他牵着身边的小童,低声道:“小千,别怕,同我上前。”
常春原是听见了动静,出来查看,此刻脸色大变,大夫人处置孙三娘一家,她原就不同意,可耐不住大夫人正在气头上,处置人的话,只要背着国公爷和老夫人,处置了也就处置了罢。但如今撞上了三少爷,俨然是要插手,此事就棘手难了了。
温虞微微侧过头,原来沈遇身后还站了好几个人,是他的亲卫们,鸣争手中牵着个裹了件厚重宽大披风,却也挡不住瑟缩颤抖,面露害怕恐惧的小童。
小童走到人前来,看见前方情形,竟挣开了鸣争的手,向前跑,那件本就不合身的大氅,也随之掉在地上,露出了小童单薄的身躯。
小童跑到孙三娘身边,立时就跪在地上不住叩头,满脸泪痕。
“大人,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求您救救奴才的家人。”
“奴才的家人都没有错。”
“求大人救救他们。”
温虞也不笨,转眼就明了,这就该是那位吴婆子口中闯下了大祸的孙家小子。见他跪着求饶,心下一软,眼中露出些许不忍来。
她不由得靠近沈遇,衣袖交叠,青红交融。
她抬起眼,小声请求:“夫君,你能亲自断一断此案吗?”
沈遇似笑非笑,“夫人是在求我?”
沈阎王可真讨厌,温虞捏了捏锦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