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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都市 > 彩云易散(职场 NP H) > 是蓄谋
  宋霁辉坐在那,看着窗外发呆,不知道何时雨停了,玻璃上雨滴滑落的痕迹,就像一道道泪痕。
  他在想什么?
  在想上个月的现在,那时,他憧憬着他们的婚礼,想像她穿着嫁衣美丽的模样,想着未来的日子,还有自己的余生,都在等着和她一起书写故事。
  最后,等到岁月老去,他依然会对她说,你是我此生的挚爱。
  婚礼上有个插曲,神父问誓的时候,宋霁辉太紧张了,神父刚问了一半,他直接回了句“我愿意”,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后来,神父问纪月的时候,他刚起了个开头,她也直接答道“我愿意”。
  神父只能笑着摇摇头,大概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新郎新娘。
  只有他,一看见她狡黠的笑,就知道她是故意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在同一个频率,我知道你的窘迫,知道你的紧张,所以,我愿意陪你一起出糗。
  想到这,他突然笑了,可笑着笑着,又哭了。
  他摘下眼镜,手掌覆在眼睛上,感觉到泪水慢慢染湿掌心。他不想发出声音,牙齿咬住嘴唇,慢慢地,感觉到口中的血腥味。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埋下头,肩膀抽动着,任由泪水淌落,滴在地板上。
  在黑暗中,他不停地啜泣,这个长夜,怎么那么漫长。
  纪月走出卧室的时候,看见宋霁辉背对着自己,坐在那,像是雕像一般,似乎坐了一整夜,听到他的声音都是沙哑的。
  “纪月,我想了很多,是我之前自以为是,自以为是的爱,在无形间伤害到你了,我想跟你道歉。如果,你还愿意,原谅我,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弥补自己的错误。如果,你不愿意原谅我,我也能理解。”他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口,声音充斥着哭泣的鼻音,“谢谢你,你这段时间的陪伴。”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会等你,等你想和我谈谈的时候,再此之前,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纪月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听到宋霁辉的话,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她甚至开始怀念他对自己的体贴和温柔了,大概,这就是人的本性,当失去时,才开始缅怀。
  在杭州近郊有这么一片陵园,在一个山坳间,两边的山上都种的茶,入口处有一片纯白色的现代风格的建筑,看上去就像会所,有不少游客在那排队乘游览车。
  他们的车跟在一辆黑色的帕拉梅拉后面,停在入口处,过了会,围栏收起来,那辆帕拉梅拉开了进去,随后,围栏再次放下。
  阿银放下车窗,对着保安说了句,“来扫墓的。”
  保安拿起对讲机,报了车牌,没一会,对讲机里回复道,“收到,请放行。”
  围栏再次慢慢升起,能看到那辆帕拉梅拉就在视野尽头,纪月觉得,这里不像陵园,像是一个景区。
  从出门到现在,她和宋霁辉都没有说话,放在以前,他早就给她解释了,现在,他只是闭着眼睛,看上去睡着了。
  车开在一条林荫小道里,没多久,视野突然开阔,像是来到一个山谷中。整洁的柏油路上,各种各样的车,一溜停在路边,就像车展。大概是因为车速在变缓,宋霁辉也睁开了眼。
  车在那辆黑色帕拉梅拉后面停下,那辆车只有司机一人,戴着墨镜,一身黑色的休闲打扮,而里面却是白色衬衫和领带,他下车之后,站在车旁等着,等他们的车一停稳,就走了过来。
  电动门刚打开,他迫不及待地说,“Chris。”
  宋霁辉轻声“嗯”了句,说着,起身准备下车,语气不冷不热,“好久不见。”
  那人头一歪,视线和坐在里侧的纪月对上了,“不介绍一下吗?”
  “这是杨天,”他顿了顿,像似在找用词,“跟我一样,远房亲戚。”
  杨天摘下墨镜,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小舅妈,久闻大名,今天第一次见。”
  宋霁辉下了车,转身看着纪月,他下意识想去牵她,左手伸出来,觉得不太好,最后变成扶着车门,轻声说了句,“慢点 。”
  阿银绕过来,想给她打伞,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晒得有些刺眼,她摆了摆手,“不用了。”
  林荫旁是条小溪,他们站的位置,能听见远处瀑布的声音。柏油路到这结束了,剩下水泥台阶,纪月抬头看了眼,一眼看不到头,大概一直通到山顶。
  这一溜的豪车旁,站着不少穿黑西装的人,有的是司机,有的是安保,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杨天努了努下巴,“走了,小舅舅,每年清明都是来军训。”说完,他看向纪月,眼神上下一扫,“还好小舅妈没穿高跟鞋。”
  宋霁辉给她带的行李里,有一双平底鞋,她还有些奇怪,直到出发前,他看她还是穿着高跟鞋,便说扫墓要爬山。现在,她穿着平底鞋,站在他身旁,显得整个人娇小起来。
  以前,他们俩在一起,不是牵着手,就是搂着腰。
  今天,什么都没做, 三个人并肩往上走。
  所有人都知道宋霁辉爱看球,杨天在那滔滔不绝地讲昨夜法甲的一场球赛,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得比纪月慢,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
  他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背总是挺得很直,像亭亭玉立的花,看着看着,觉得耳旁的声音呱噪极了,可又不能打断,只能敷衍一般“嗯”着。
  没上几级台阶,一个身影从他们身边擦过,是宋怀汎,她两节台阶一起跨,几步就走到纪月身边,纪月看到她,略微有点惊讶,回神之后,笑着点点头,她视野又放到山顶,“没想到,来扫墓还要爬山。”
  杨天杵了下宋霁辉的身体,“怎么盯着看,老婆又跑不了。”
  宋霁辉这才收回视线,刚才他一直在看纪月和宋怀汎互动。今天纪月穿了件白衬衫,下面是黑色的阔腿裤,白色的平底鞋,长发扎了起来,和宋怀汎站一起,看上去就像年轻的老师和学生。不知不觉,就看得有些入迷,现在,想来,也许,真的看一次,少一次。
  宋霁辉奶奶的墓地,在单独的一个山腰上,一块平整的空地,还有一大片花丛,白色的墓碑在花丛中央,墓碑上还有个小小的屋檐。
  仪式很简单,所有人站在墓碑前,宋世荣和宋世昌站在第一排,带头默哀。纪月也低下头,闭上眼睛,瞬间,周遭安静下来,耳畔只剩树叶在风中飘动的声音,直到听到说话声,她才睁开眼。
  “阿辉,你们上来,和奶奶打个招呼。”宋世荣往后退了一步,点了他们的名,其他人的视线都落在他们身上。
  宋霁辉没有立马上前,纪月看出了他的踌躇,如果放在以前,她能想象他的样子,他一定会牵着她的手,走上前,说一句,“奶奶,这是我老婆。上次,问你讨手镯,我没诓你吧,真的送给你孙媳妇了,就是给她了。”
  可现在,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她,眼眶突然就有些红了,他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她也跟着上前。
  “奶奶,我来看你了,她是纪月。”说完,他弯腰鞠了一躬,她也跟着鞠躬。
  宋霁辉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是宋霁虹说话了,“汎汎,你带弟弟妹妹一起,给奶奶问好。”
  纪月也往后退了一步,把空间留出来。她一回头,看见宋霁辉正望着山下,目光有些呆滞,他感觉到她的视线,看了过来,眼眶比刚才更红了。
  下山的时候,宋霁辉走得很快,一个人默默地走在最前面,把其他人远远甩在后头。见到纪月落了单,宋怀汎来了,“小舅妈,你是不是和小舅舅又吵架了?”
  纪月觉得宋怀汎太过关注他们两个人了,有些好笑,但是又不能伤孩子的心,“没有啊。他昨天熬夜了,我叫他去车上睡觉。”
  “噢。那就好。”
  她笑了起来,搂住宋怀汎的肩膀,“别太放心上,我们没事,都过去了。”
  “嗯。那就是。”女孩喃喃道。  “对了,听大嫂说,你下个月要去参加青少年组的选拔赛,舅妈祝你取得好成绩,在赛场上正常发挥,无论结果怎么样,享受过程就好了。”
  宋怀汎看向纪月,她的脸上是真诚的笑容,可是女孩觉得,不像祝福,像是告别。
  午餐就放在山脚下,在那一片现代风格的建筑里,纪月猜的没错,里面真是个会所,内部装潢充满了禅意。沿着中庭有一圈回廊,中庭里的景是竹林和流水,回廊通向一间间包房。其中一间包房,已经坐着客人了。
  包房里,向着山的那一面,竹帘卷了起来,竹帘下有个香炉,一缕烟从香炉里飘出来。
  中央一张长桌,主位空着,宋世荣坐在主位的下手,他和纪月之间空了一个位置,宋霁辉站在竹帘下,看着山上的茶园。
  宋世荣给纪月斟茶,她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捧起茶杯。三个人没有人说话,只有庭院中潺潺的流水声。过了会,他才说话,“一会,除了柳先生,还有他的侄子,柳梁希。”
  纪月抿了口茶,“在其他场合见过几次。”
  宋世荣把茶壶放回茶炉上,“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他夹了块茶糕到纪月面前的盘子里,“做生意,就是互相扶持。”
  “谢谢二叔。”
  “应该的。”他放下筷子。
  筷子刚放下,听到包房门打开的声音,他们都站了起来,这次,宋霁辉也转过身来。
  柳宗霖看向身边的中年男人,“赶紧上菜吧,小辈都忙了一上午了。”
  男人低着头,“好的,马上。”
  男人一离开,柳宗霖又看向身后,语气好像有些不满,说了句,“别打电话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休闲装的年轻男子拿着手机,小跑着进来,“不好意思,公司有事。”
  这时,柳宗霖已经走到长桌,自然而然地在主位上坐下,语气里依旧是不满,“这里哪个不是忙人,一起坐下说。”
  一坐下,宋世荣就提起茶壶,给柳宗霖斟茶。柳宗霖穿了件中式外套,他挽了捥袖口,“今天,都是自己人,也不用再介绍了吧。”
  宋世荣刚放下茶壶,那个年轻男子就提了起来,他俯过身,先给宋霁辉面前的茶杯倒满,随后,是纪月的,边倒边说,“小舅舅,小舅妈,来喝茶,不好意思,迟到了。”
  纪月抿着唇,笑着点点头,“柳总,好久不见。”
  “我和小舅妈年初的时候,才见过,在吉林。”柳梁希看着主位上的男人,“云台山下面的森林公园,远游搞了个营地,我也挺好奇的,他们怎么把保护区谈下来了,正好遇到纪老板来视察工作。”
  “运气好而已。”纪月微微颔首,不高调,也不低调。
  柳梁希又看向宋霁辉,“我和阿辉是很久没见了,上次还是,去年妮妮过生日。”
  “嗯,”宋霁辉夹了一筷子茶点,“你是大忙人,我见不到你也正常。”
  一听到这话,他立刻起身,拿着茶壶给宋霁辉舔茶,“要不是公司走不开,我肯定去你们婚礼。”他说着看向纪月,“我还没恭喜你们,婚礼很棒,我都后悔没来了。”
  纪月轻声说了句,“谢谢。”
  “望群还说,下次,自己的婚礼,也要照着这个规格来一套,我说,你得先找一个像小舅这样,大方又有情趣的老公。”
  几句话,把两个长辈哄的开心,却不知,两个当事人,听着却是百般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宋霁辉觉得,听得只有两个字,苦涩。
  前面都像是大家在话家常,菜肴一例一例端上来,上齐了之后,才说到正题。
  柳宗霖一开口,除了宋世荣,三个小辈都放下了筷子,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特别是纪月和柳梁希,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换,心里都知道是什么事。
  “远游和露营去,加一起,市场占有率超7成,我和世荣的意思都是一样的,大家是一家人,没必要内耗。”柳宗霖夹了一口菜,“你们各自在自己的赛道里,都做的很好,不过,就市场上而言,一加一一定大于二。我的意见是,大家一致对外。”
  他的视线在所有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宋世荣脸上,“露营去的天使轮我就投了。但是,当时,我就和梁希说了,你不一定做得比纪月好。”
  柳梁希也笑了,下巴一抬,“那是,自叹不如。”
  “在德国的时候,我们也聊了B轮融资的事,现在,远游肯定不缺机构,我作为个人投资加入,正好稀释机构在这轮拿到的股权。”
  宋世荣也放下筷子,“我觉得挺好,一方面,拉高C轮的估值,一方面,也不会被机构分走太多。”
  午餐一直到下午三点多,柳宗霖和宋世荣还有会议,他们三个小辈一起走出包房。柳梁希走过来,勾过宋霁辉的肩膀,不知道在说什么,纪月回头时,看见他嘴角含着笑,一直在点头。她有些好奇,却没有问。
  等到他们上车时,宋霁辉却开口了,“不好奇,梁希和我说什么吗?”
  她“啊”了一下,笑着摇摇头,“还好。”
  其实,放在以前,他早说了,现在,只是靠在座椅上,看向窗外。
  柳梁希说得很简单,说纪月是他见过最能干的,比宋霁虹还能干,他说,如果纪月换成宋霁虹的位置,说不定更厉害。
  宋霁辉觉得,他从没怀疑过她的能力,也许以后,他们不再相见,但是自己还可以从别人口中得到她的讯息。
  回申市时,绕去了阳澄湖旁的墓园,和上午一样简单。纪月看到外婆的墓碑已经换掉了,墓碑左下角,只剩她和纪澜的名字。又是一个临近关园的时间,墓园里空空荡荡,只剩他们。宋霁辉擦的很认真,原本是纪月擦的,他拿过湿巾,轻声说句,“我来吧,下次没机会了。”
  车开到她的小区,就在她准备下车时,宋霁辉俯身,从第三排拿过一个纸袋,“你那栋楼停车场出来,正对的那个车位,我买了下来,里面是交易合同,还有定金收据,银行卡是你的生日密码。你什么时候抽空去过户,钱都已经打在银行卡里了。”
  他把文件袋递过来,纪月没有接,他舔了舔嘴唇,“就这样吧,你好好照顾自己。”
  她拿过文件袋,没有立即下车,他心中突然涌起希望,刚想开口,就听到她说,“什么时候方便接吨吨走?”
  涌起的希望,瞬间扑灭了,他自嘲般的笑笑,“说实话,我不想把吨吨给你,你太忙了。”
  她抿着嘴唇,垂下眼睛,“它是我的狗。”
  宋霁辉觉得画面滑稽极了,他们像一对分手的夫妻,在争孩子的抚养权,“但是,你真的太忙了。我们就事论事。”
  她“嗯”了声,最后,留下一句,“那我过两天,再去接。”
  宋霁辉深吸了一口气,纪月心硬起来,也是真的硬,他在她身后说了句,“纪月,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物业动作很快,第二天就打电话来了,说要去车位上装地锁。纪月正在开会,匆忙结束了会议,拿着车钥匙去了停车场。
  她把车开出来,看着物业叮叮铛铛操作起来,半个小时后,地锁就装好了。
  “这是遥控钥匙,地锁也是自动识别车牌的,两个方法都行。”物业经理拿着钥匙按了下,地锁自动降下去,又按了下,自动升起来,“要么,纪小姐,你把车倒进来,试试看自动识别。”
  她上车,挂上倒车档,慢慢将车倒进车库,不过,地锁并没有如大家所愿,降下来。
  见她放下车窗,物业经理说道,“要么,你再重新倒一次,好像不太灵敏。”
  纪月往前开,将车身摆得更正,随后,倒进车库,不过这次,地锁还是没降下来。物业经理有些着急,指挥着旁边两个物业工作人员一起研究。
  她坐在车里,有些无聊,眼神瞥到车库入口,突然,一辆白色的国产车开了进来,驾驶座的车窗放下,清楚地看到司机的模样,是邻居的那个男友,一头微卷的短发,坚毅又立体的面孔。
  可是,不知道为何,纪月的脑海里,浮现出几个破碎的画面,一个炎热的中午,一辆破旧的白色的面包车,空气里充斥着难闻的汽油味。
  地锁终于正常工作了,她停完车,走向停车场的电梯厅。刷完卡,玻璃门向两侧打开,她一走进去,玻璃门便自动关上。几秒后,又再次打开。
  她下意识的回头,是那个男人,他好像刚从超市回来,手里提了两个马夹袋,里面装满了东西。
  走进电梯,他把马夹袋放在地上,里面装着的一个洋葱滚落出来,纪月弯腰捡起来,放进马夹袋里。
  他说了句,“谢谢你,纪小姐。”
  纪月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姓纪。”
  电梯一层一层上行,电机马达发出声音,她看见男人喉头滚动了一下,突然,有点后悔,不应该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