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儿显然也属于这一般人之列,她走到女子跟前,放柔声音道,“我便是林家掌柜,姑娘可是找我?”
那一直盯着林果儿的姑娘闻言就偏过头来,脸上飞快地闪过丝懊恼,她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轻声细语地道,“我,我就是想来买些清酒。”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留痕迹地上下打量林素儿。
林果儿闻言就皱起了眉头,她家的铺子几乎不零卖散酒,她的目光落在女子手里捧着的那只小巧的壶上。
“姑娘不如去——”
“姑娘进来吧,”林素儿打断林果儿的话,推开铺子大门,让着女子进了屋子。
林果儿撇了撇嘴,招呼女子坐下,就趴在柜台上随意翻着账本。
很快,林素儿拎着装满清酒的壶出来了,那女子轻声谢过,又数出了铜板,站在原地却没有动。
林果儿早就不耐烦了,心想是不是遇上砸场子的了,就听那如菟丝花般的女子开口了。
“林掌柜的家人呢,怎么就留了两个姑娘家在看铺子,多少有些不妥当吧,”女子抱着酒壶,那双带着水光的眸子似同情似怜悯地看着林素儿,“还是请家里的父兄出面待客吧,姑娘家就该在屋子待着。”
林素儿听得茫然,她朝林果儿看去。
林果儿气乐了,她听明白了,这女人是操心她们姐妹的名声呢。
“这位大姐,”林果儿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抱胸道,“这大白日的,你怎的就独自一人出门了,就不怕不妥当么。”
女子似乎没有料到林果儿会这般说话,她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眼圈立马就红了。
这样水做的人儿,林素儿姐妹有些发懵。
他们一家人不说,除了炮仗性子的林果儿,其余几人都是性情温婉之人,至于老宅,泼辣货居多,这样说两句话就要抹眼泪的姑娘,两人都有些方。
林素儿见这姑娘大有在铺子里哭出声的架势,暗叹一声倒霉,她先是斥责了一番林果儿口无遮拦,又对女子道,“多谢姑娘好心提醒,我晓得了,我家妹妹就是心直口快,没有别的意思……”
待她说得口干舌燥,那姑娘的泪水才将将收了回去。
送走了那水晶琉璃做的人儿,林果儿叹气,她学着那女子的模样抹了抹眼睛,“两个姑娘家看铺子多少有些不妥当——”
一句话说得幽幽怨怨,还不等林素儿瞪她,自己先搓了一把鸡皮疙瘩。
林素儿推了林果儿一把,“赶紧去收拾收拾,管人家做什么。”
她虽然也觉得这女子来得莫名其妙,却也没有放在心上,每日自家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空暇去想些有的没的。
林素儿很快就将这桩事抛到了脑后,天快黑的时候,陆长风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似乎是赶了很远的路,脸上的疲倦也掩饰不住。
林素儿也没有多问,只是给他端了碗茶,又转身去了后头。
陆长风的目光跟着她的背影,一直到人消失在门后,还未收回来。
“我二姐生得美吧,”一直坐在柜台前的林果儿忽然开口了。
陆长风收回目光缓缓点头。
林果儿撇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我家最近可有不少媒人上门。”
陆长风眸光微闪,嘴唇就抿成了一道缝。
林果儿看着暗笑,又添了一把火,“哎呀,我二姐说了,她若是选夫婿,首先就要挑个家有余财还撑得起门户的。”
见陆长风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林果儿嘿嘿笑着没有再说话。
这几个月,她冷眼看着,她爹娘对陆长风也颇有好感,只是碍于眼前这人的家世才没再考虑。
可她却觉得这人身上有一股子别人没有的气势,二姐与他甚为相配啊。
林果儿为诓了一把陆长风暗喜,第二日早上,当得知陆长风照旧出门去时,只气得她骂了几句扶不上墙的烂泥。
她送走一波预定清酒的客人,就趴在柜台上打瞌睡,猛地被一声尖叫声吓醒。
“就是这里,就是他们家——”
一位蓬头散发的妇人领着三个男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林家的铺子。
林果儿一惊,瞌睡顿时就跑了个没影,她皱着眉头就迎了上去。
“这位嫂子,不知你找谁,”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看向妇人。
妇人一双眼睛红肿,指着林果儿就大骂起来。
“你们这家黑店,黑了心肝的,为了赚银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怜我家夫君啊——”
妇人大嗓门一嚎,整个人就瘫软在地上大哭起来。
她身后的几位汉子则是开始撸袖子。
“娘的,这是要咱们家姑爷的命啊,砸,狠狠地砸——”
“呸,老子不打女人,先砸个稀巴烂再说——”
“你们住手,这是做什么?”
林果儿大声喝止着,这些人哪里肯听。
只听得乒乒乓乓的声音中夹杂着女子的哭叫声,不过片刻功夫,林家铺子里的东西就被人砸了个稀巴烂。
第196章 喝死人了
林果儿看着那淌了满地的酒水,心痛得直哆嗦。
“……黑心黑肺的奸商,要了我家夫君的命哟,老天爷啊……”
妇人还在哭嚎,外头路过的人也纷纷围观了过来,各自对着林家指指点点。
一直在后头库房里的林素儿也听到了动静,等她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片狼藉。
“你们做什么,”她沉着脸,先是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哭闹的妇人,随后又望向三个粗壮的汉子,“不知道几位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话,林家虽不是高门大户,却也认得几位衙门当差的。”
那三个汉子显然没有料到铺子里还有个冷美人,三人一时都没说话,地上的妇人不干了。
她的声音顿时拔高,她也不坐在地上了,一骨碌爬起来,冲到铺子门口就道,“大家都来看看,就是这家铺子,我家夫君喝了他们家的酒便再也没有醒过来,这是谋害人命。”
像是一锅热油忽然被滴入两滴清水,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就炸开了锅。
“妈呀,竟然喝死人了,这可不得了哟。”
“啧啧,我就说外地人没有个安好心的。”
“这家人也是倒霉,我要是这妇人,非要拉着这铺子里的人抵命不可。”
“不能吧,我昨日还喝了永乐楼卖的酒呢,这还不是好好的。”
……
林果儿气得眼睛都红了,她家的酒能喝死人还不如说她是个当皇后的命。
此时她再也顾不得她二姐说的,做生意要与人和善的话。
她三两步冲到那妇人跟前,一把抓住她还在挥舞的胳膊。
“这位大嫂,请问你家男人何时在咱家买了酒,买了什么酒,什么时候喝死的?”
她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道,“要是说不上来,我们姐妹就要拉你去见官了。”
林素儿点头,她盯着妇人,“我听说如今的律法对恶意中伤辱骂人可是重判,大嫂说话也要有真凭实据。”
那三个同来的汉子见状就要上前来推搡林果儿,一人才伸出手,就觉脚底下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舔舐。
他低下头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是一头狼。
三人顿时都不敢动弹,那看热闹的人群中也有人发现了不知何时蹲在铺子里的大狼,惊呼一声,纷纷往后倒退。
哭闹的妇人此时也发现了脚边的巨狼,若不是靠着一口气支撑,整个人就要瘫软在地。
“我,我没有撒谎,”妇人哆哆嗦嗦地道,“我家夫君是城里有名的冯有才,那日从几位友人的饭局回来,就嚷着要买什么甘露,后来还是当了我的一根簪子,上永乐楼买了一坛酒,昨日夜里他全喝了,今早上人就没能起来。”
围在铺子门口的人就议论纷纷。
有人砸吧着嘴道,“原来是冯有才,他可是个酒痴,喝死了倒也不稀奇。”
“嗤,这妇人算哪门子的媳妇,不过是个小呢,正房太太去年就没了,不过要我说,怡红楼那群姑娘该哭了,以后都没人给她们写诗画画了。”
林素儿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妇人说的冯有才她也知道。
据说十三岁便中了秀才,当年在县城里还引起一阵轰动,可随后连着考了三回举人都落榜了,那冯有才年轻气盛,喝醉酒了便大骂学政不识英才,从此也算是断了前程。
偏偏他还有几分真才情,丹青诗文俱是上佳,整日厮混在脂粉堆里,日子久了,也就被城里的风尘女子追捧。
林素儿还在出神地想着,就听林果儿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二姐,我怎么觉得又是有人故意使坏,你说,是不是又是那人干的?”
那人,自然指的是樊家。
林素儿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就见外头围着的人群忽然自发地分开一条道来。
林素儿心下一跳,就见一个面部浮肿的中年男子领着四位差役上前来了。
林果儿握住林素儿的手不由一紧,脸上就露出惊慌之色来。
“你就是林家铺子的掌柜?”
一个满脸横肉的差役走到林素儿跟前,那审视的目光仿佛林素儿已经是个死人。
林素儿捏了捏果儿的手,示意她莫怕,笑着道,“这位差爷,小女子正是林家的掌柜,不知——”
“带走——”
那差役二话不说,挥手就让身后的人上来抓林素儿。
“等等,”林素儿猛地一退,“不知小女子犯了哪条律法,劳驾各位爷走这一遭?”
她一边高声说着话,一边示意林果儿去柜台拿银子。
哪知那差役却是个铁面无私的,看也不看林素儿一眼,下巴一抬,转身就走。他身后跟着的差役都朝林素儿围了上去。
林果儿气急败坏要冲上来,却听得其中一位差役一声惨叫,那人就扑倒在地。
众人低下头去,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那差役倒在地上缩成一团,抱着的大腿上赫然有个血淋淋的伤口。伤口处皮肉炸开,隐约间还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